晡时末日入初,阴云暗日暮霭朦胧中,一连下了好多天的雨在昨日就停了,只是天空还灰蒙蒙的,到了今日几道久违的夕阳斜辉,透过厚厚的乌云,映照在被雨水浸透的土地上。
离益阳五六里地的兰溪关羽大营像是突然从死一般的沉寂中苏醒起来。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
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
营寨大门轰然打开,一队队士兵蜂拥而出。而在一片混乱之中,北面的兰溪河上,又有大量的小船靠岸,成群结队的士兵从船上下来,双方从西面和北面,同时包围了蔡瑁的军队。
蔡瑁军显然没有预料到忽然冒出大量的敌人将他们围困,见到这一幕,士兵们纷纷动摇了起来,一个个紧张地看着来势汹汹地敌军,一边惶恐不安地步步后退,一边十分茫然地左右观望,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敌人?”
“这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镇定,都镇定!”
士兵们议论纷纷,军官们连忙让他们保持镇定和安静。
此刻后方的蔡瑁也慌了神,喝道:“怎么会这样,这是哪里来的军队?”
“是刘备,是刘备的军队!”
胡政眺目远望,他隐隐约约看到兰溪河畔冲过来的军队当中,散乱着“刘”“赵”“太史”等旗帜。
“刘备,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哪里来的船只?”
蔡瑁大惊失色。
蔡笃忙道:“伯父,现在先别想这些了,快想想是战还是撤退吧。”
“撤退?是了,撤退!”
蔡瑁连忙说道:“快,我们快往东退,河边就有船只。”
“不能撤啊。”
胡政劝道:“明公,若直接撤的话,恐将士们变成溃败,现在列好阵,只有将他们击退才能从容后撤。”
“是啊伯父,玉衡公之言甚是有理。”
蔡笃也道:“眼下关羽大军就在近侧,刘备军虽有些距离,可马上就要来了,直接撤的话,会变成大溃败的,我们列好军阵,要先反击。”
蔡瑁一想也是,便下令道:“传令将士们,列阵迎敌。”
“太尉有令,列阵迎敌!”
“太尉有令,列阵迎敌!”
“太尉有令,列阵迎敌!”
长达二里的荆州军防线上,传令兵纵马驰骋着把消息传播出去,各级军官便立即催促着士兵们重新稳定阵线,准备与敌人交战。
一排排的刀盾手列在了队伍最前面,长矛竖起,后方的弓箭手则严正以待地等待着将领放箭的命令。
关羽军此刻也已经在营寨外列阵,枪盾手列出一排阵型,缓缓向着前方行进。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两军已经不足百步之远。
“敌进百步!”
“敌进八十步!”
“敌进六十步!”
“放箭!”
当双方的距离到了弓箭最合适的位置时,两边几乎都是一声令下。
铺天盖地的箭雨先打头阵,密密麻麻的箭支宛如遮蔽了苍穹,整个天空都像是暗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有的箭支在空中对撞,有的箭支落进人群,大部分则是落在了地上,射入泥土里。
然后是第二波箭雨,第三波箭雨。除了落在了盾牌上的箭支以外,很多人被箭支射中入肉,噗嗤一声就倒地了,但在这种大战当中,似乎变得无声无息。
“杀啊!”
“冲!”
“投降免死!”
“莫要负隅顽抗!”
“荆州军不打荆州军。”
“投降后随我们一起辅佐长公子啊!”
同样的话术再次响起,双方在硬抗了三波箭雨之后,终于厮杀在了一起。
最前排的刀盾手与枪盾手碰撞,像是两道洪流相互挤压,战场上瞬间就人仰马翻,到处都有士兵倒下,然后死在了人潮之中。
数万人拥挤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个时候人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个个变成了沙丁鱼罐头,被挤压,被踩死,被撞到,甚至连冷兵器都不再是主要杀敌工具。
而战场的北面也很快就到了这一步,刘备两万多大军顷刻间就杀奔过来,密密麻麻的人潮汹涌,士兵们顶着箭雨发起了冲锋,等到了近前就又拼斗在一起,战场上叱吼声、呼应声、兵器格挡声、惨嚎闷哼声,几乎就没停止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蔡瑁军最终还是溃散了,随着东北角的一个缺口被打开,源源不断的刘备军涌入进去,紧接着后方的士兵们就开始本能地往后撤,撤着撤着就变成了哭爹喊娘地大溃逃,整个军阵都被打散。
他们这边乱,就连累了大阵型。排兵布阵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挤在一起那么简单,而是分为数个大小方阵,关羽军和刘备军都已经插入到了方阵之中,只是短时间内没有将这些小方阵给打碎而已。
可现在随着最前面的第一个方阵溃散,士兵们就本能倒卷往后方逃跑,后面的士兵看前面的士兵往后逃,也会本能向后撤,就像是雪山崩塌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能够幸免于难。
“跑啊。”
“前面的崩溃了。”
“我们快撤。”
“投降,我们投降!”
“不准退,快重新集结起来。”
“退后者斩。”
“呜呜呜,救命啊,别扔下我。”
四周都是乱七八糟地喊声,混乱之中所有人都慌不择路,犹如失去了方向的蚂蚁,在热锅上乱窜。
如果在高空俯瞰的话,就会看到整个蔡瑁军像是大山崩塌了一样,原本排列的各个方阵纷纷解体,变成密集的人潮,向着东面、南面等方向逃窜而去。
旷野上到处都是逃跑的士兵,后排的战阵中有一个方阵是将领赵升的方阵,此刻赵升正在约束着士兵,命令将士们不要乱,继续迎战。
赵升的副将此刻为王介,自从被蔡瑁怀疑与妹夫田买暗中勾结之后,王介十分憋屈,听着四周纷纷传来的效忠长公子刘琦的呐喊,犹如楚歌遍起,将士们纷纷没了军心。
荆州军的来源大多其实并不都是荆州人,而有一半以上来源于南阳黄巾、关中豫州流民组成的队伍,他们多亏刘表收留,分了田地,这才能够活下去。
因此就像刘焉的东州兵一样,这些士兵都效忠于刘表,而且由于对刘表的恩情感恩戴德,忠诚度非常高,这才能够继续为刘琮效力。
但这次交战的并非外敌,而是同样身为刘表子嗣的刘琦。荆州军对刘表的忠心,其实同样延续到了刘琦的身上。
所以在这次内战当中,本身他们的士气并不是很高。
眼下刘备军打出的口号是让他们投降为刘琦而战,辅佐刘琦重新夺取荆州之主,使得荆州军的将士们不少都立马跪地投降。
不过那赵升是蔡瑁的亲信,因而没有就范,而是组织士兵们负隅顽抗。
王介早就心中不满蔡瑁对他的猜忌,便对身边的赵升说道:“赵将军,如今大势已去,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赵升大怒拔刀道:“你这厮果然早就暗通了田买,为其内应,看我杀汝!”
“尔敢!”
王介也勃然大怒,拔刀与其对峙。
赵升先劈刀而来,被王介躲开,两人很快交战在一起,互斗了数合,最终有数名士兵冲上来,将赵升乱刀分尸。
原来是这些士兵也已经有了投降的想法,但赵升一直勒令他们反抗,因此心中忧惧难安。
此刻赵升与王介搏斗,有几名胆气壮的士兵就上来帮忙,砍杀了赵升。
赵升一死,王介就变成了军中主将,立即喝令道:“咱们当兵是为了偿还先帝的恩情,帮二皇子是帮,帮长皇子也是帮,如今大势已去,何不投了长皇子,杀进襄阳,替长皇子复位?”
“杀进襄阳,替长皇子复位!”
一下子这些士兵们就全都呐喊了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向杀奔而来的刘备军投降。
之前投降的士兵还只是林林散散,不过数百人,王介这一个方阵就是四千多士卒,一下子成为了最先投降的大军阵。结果就是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大量的士兵投降。
蔡瑁两万余大军,就有一半直接在战场上投降了敌人,剩下的一半作鸟兽散,向着东面和南面慌不择路地逃窜。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东面数百艘大船浩浩荡荡地涌来。
那是江夏水师。
蔡瑁在南安、洪口布置兵马,以为万无一失,但刘备的军队到来,直接把南安和洪口的守军击溃。
刘备又派张飞北上牵制竟陵的张允,江夏水师三万人分兵,其中两万人在黄祖的带领下袭扰竟陵,另外一万人则在沈晨的带领下,配合刘磐一同进攻了洪口。
洪口的韩晞只有一万人马,被沈晨和刘磐一同击败,韩晞被打败之后,大部分士兵都投降了,刘磐则留守洪口,沈晨便乘船南下来了益阳。
当时的益阳还没有离洞庭湖那边远,益阳北面、东面没多远就是洞庭湖,与资水相连,所以船只几乎就能一路开到益阳城外。
等到他们下船的时候刘备和关羽已经将蔡瑁军打得溃散,旷野上到处都是逃跑的荆州兵,沈晨见此情形,立即对左右张南、曲敢等将领说道:“蔡瑁已经崩溃,建功立业便在今日,随我杀!”
“唯!”
将士们立即向着远处荆州军发起冲锋。
船上带有马匹,将领们纷纷上马,向着那边冲去,沈晨也不例外,纵马驰骋。
原本蔡瑁军往东面跑是想着东面有他们的船只,可以坐船离开。
此刻又见到江夏水军过来,吓得仓皇往南面方向逃离。
“不要跑了,南阳已经被我们所得。”
“荆州要变天了,长皇子要夺回他的基业!”
“投降者免死,跟随我们投奔长皇子!”
一声声呐喊不断。
逃亡的人群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些呼喊,一个个驻足停下脚步观望。
兰溪以东就是青草湖,此地又名南湖洲,因为有一条资水的分支汇入,将湖面上分割出了一个岛屿出来。
当时蔡瑁军的船只就停在南湖洲靠岸的地方,沈晨军下船的地方也在这里。
他们刚好堵住了数千蔡瑁的军队。
听到沈晨军的呼喊,蔡瑁军的士兵们纷纷惊疑不定,有人说道:“南阳真的已经被他们占据了吗?”
“我们的家人都在南阳,恐怕是不能继续和他们作战了。”
“投降免死的话,看来只有投降一途。”
“反正不管是跟着二皇子还是长皇子,都是为了先帝,那还不如干脆投降了呢。”
“是啊,投了吧。”
“我们愿意投降,还请不要杀我们!”
一时间蔡瑁军军心涣散,都丢下武器,选择了跪地投降。
沈晨军所过之处,跪倒了一大片。
“收拢这些降卒。”
“让他们有秩序地排列好队伍。”
“不要慌乱,就把他们当做我们自己的士兵一样。”
一道道命令布置下去。
江夏水师有条不紊地开始接受这些溃散的士卒。
就在此时,曲敢对沈晨说道:“将军,南面还有大量的士卒在逃散。”
“追过去!”
沈晨说道:“派人看住这些士兵,其余人跟我走。”
说着带着数千士兵往南追去。
这一片都是茂密的丛林和到人腰高的水草,远处也只是隐隐约约见到很多蔡瑁军士卒在逃窜。
而西面的刘备军与关羽军也汇合在一起,收拢了战场上当时就投降的士兵,然后派出人马追击,一时间整个旷野上到处都是逃散和追击的敌我兵马。
南湖洲以南方向同样也是沼泽遍布,湖泊众多,连接着洞庭湖,乃是一片广袤的水域,像后世这一带就有白萍湖、高湾湖、姚家湖和东烂泥湖等大大小小的湖泊,此时更是一片泽国,连马匹都难以奔跑。
当沈晨军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大量荆州兵士卒深陷于泥潭当中,艰难地往西南方向行走。曲敢远远眺望,指着一个方向道:“将军快看,那里有一匹好马,想必是某位大人物。”
沈晨看过去,就看到在远处沼泽当中有一壮汉骑着一匹黑色宝马往南逃窜,虽然沼泽难行,可那黑色宝马却还是颇有灵性,带着那壮汉避开淤泥,不断跳跃。
“好马!”
沈晨看了赞不绝口,对左右说道:“追过去。”
“唯!”
将士们便纷纷追入湖泊沼泽当中。
那些荆州军见追兵杀来,逃无可逃,忙不迭选择投降。
而那壮汉见后方追兵靠近,连忙催促宝马疾驰。
可问题是周围都是湖泊沼泽,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陷入沼泽淤泥当中。
因此速度如何快得起来?
壮汉死命抽打马臀,宝马吃痛,却是不小心踩空了踏入淤泥里。
战马一时悲鸣,却被淤泥陷住,蹄子根本不能拔出去。
那壮汉见此情形,连忙下马舍弃宝马往南跑。
结果没跑多远,同样被淤泥困住。
后方沈晨军追至,沈晨先派人去救战马,又到了那壮汉身前约数丈外。
壮汉见来了人,忙不迭呼救道:“快,快救我。”
“你是何人?”
沈晨问。
“我是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邢道荣大声疾呼。
“哈哈哈。”
沈晨笑道:“投降不投降?”
“愿意投降!”
邢道荣半个身子都陷进去了,眼泪都快掉下来。
“你这刀不错。”
沈晨忽然注意到邢道荣手里的虎胆刀,顿时眼睛一亮。
邢道荣也机智,把刀抛过来道:“愿献给将军。”
“伱那战马也不错。”
沈晨捡起刀,轻弹刀身,不由啧啧称奇。
“也愿意献给将军。”
邢道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快救救小人。”
“这可是你自愿献给我的,我可没强迫你。”
沈晨摆摆手,对身边的士卒说道:“把他拉上来。”
“唯!”
士卒上去抛出绳子。
邢道荣忙抓住这跟救命稻草,被将士们拽了出来。
很快周围投降者就有一大片,这些草地沼泽湖泊众多,人一旦踩进去就可能会被陷进去。
因此沈晨也是立即下令让将士们小心摸索,押解着俘虏,就迅速撤回安全区。
而那匹玉雒马也是费了很大劲才将他拉出来,也是运气不错,周围就有干地,士兵们用木板铺在沼泽上,然后靠近过去把绳索困在了马腹部,三十多人拉才把它拉出来。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蔡瑁军队都投降了。而蔡瑁本人也被刘备手下大将太史慈俘虏,此战直接让荆州军团灭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不好受,张允派来的援军在当天被黄忠以及刘备派去的士兵一同包围,最终是选择了投降。
益阳的危机解除,整个荆南包括南郡南面的江陵、华容等地也被刘备占据。
到了第二日,张允急急忙忙从竟陵撤退,撤往了宜城。
自此荆州的形势瞬间明朗。
除了襄阳还有万余守军以外,就只剩下张允手底下那么三万多人马,以及较为中立的文聘。
其余大半都投降了刘备,刘琦也从州陵抵达了巴丘,准备正式北上包围襄阳!
坏消息,我不知道是复阳了还是咋地,昨天发烧,头晕脑胀,到今天上午10点起床,然后吃了一点东西,又昏昏欲睡,睡到下午5点起来,一身冷汗,吃了一粒布洛芬稍微好一点就继续改文,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害怕白肺,真的难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