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食时末刻,当晚秋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照得世间大亮的时候。阑
陈留郡陈都,战争正在打响。
作为目前的大汉都城,陈都的面积扩大了不少。
原来的城池作为了刘协的皇宫居所,之后在皇宫东面、南面、东南面又建造了三个坊市,外围也砌上城墙。
本来严匡进入城中之后,就应该立即把四个城门封上,这样就可以瓮中捉鳖。
但他当时哪里料到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外敌入侵?
所有的人手全都用来包围刘协的皇宫,导致外面四个城门的防守力量不足,被六百余里转进的黄门兵杀了进来。
王兴发现援军已至,精神一振道:“我就知道将军不会放弃我们,援军来了,将士们,杀!”阑
“杀!”
被派来做内应的都是机敏之士,顿时士气大涨,挥舞着手中的刀与敌人缠斗。
严匡远远眺望南方,南面情况已经不容乐观,黄门兵人少,但更为精锐,而且有小型手弩,打巷战特别有用。
很快他们就犹如推土机一般把南面街道的曹军推平,向着北街袭来,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二百米。
后方的将士节节败退,士兵们没有集结成阵型,必然不是配合紧密的黄门兵对手。
“撤!”
严匡仅仅只是沉默了三息时间,右手就狠狠地向上一挥道:“吹哨,撤入皇宫!”阑
“都都都都都!”
尖锐的哨声响彻苍穹,大量曹军士兵仓皇逃窜,从皇宫东门退入进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你挤我我挤你,大家乱成一团。
严匡看到很多人甚至不是与敌人交战死的,而是被自己人踩死,推搡、践踏、拥挤,青龙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也幸好因为要建新城,以前的护城河被填平了,又从城北的阴沟水挖了新渠绕外城一圈,不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摔进护城河变成浮尸。
但此时严匡也顾不得这些,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存有生力量,然后把阵势集结起来与敌人打仗。
否则一直这样处于乱糟糟的巷战状态,再多人也只会起反面效果。阑
不得不说严匡不愧能作为曹操部署在陈都附近唯一一只正规军的将领,他的判断还是很正确的,如果没及时防御住攻势,沉桃能杀进皇宫劫走皇帝。
而后面大量的曹军溃散士卒阻拦了他们的脚步,等到靠近过来的时候,大批曹军冲进了皇宫中,严匡也从北门逃出去了。
王兴满身是血,后背和左臂各受一创,血污沾染了他的发髻,让他已经披散下来的头发绺成结。
他杀死最后一名敌人之后,踉跄了一步,四下扫视,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满地都是尸体,街道空空如也,被杀死、被砍死的士兵很多,但更多的则是伤兵,有曹军的伤兵,也有他们的。
还能够站着的残卒只有一百多人了,原本沉晨在陈都以及周边县城安置的内应有四五百人之众,这次为了配合吉本等人,倾巢出动,几近全军覆没。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沉晨就知道这个计划太难实现,不管怎么想都明白只要曹军不蠢,他们的援军一定先能抵达。
但吉本他们太自信了,以为严匡一走,陈都空虚,就剩下那点宿卫挡不住他们。阑
然而他却忘了自己那些奴仆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几乎全靠王兴他们才能杀入宫中,被阻拦在宫门外三四天时间,严重拖延了进攻速度,导致严匡去而复返。
此时计划彻底失败,王兴看着惨烈的战场,露出痛苦中夹杂着一抹庆幸与开怀的惨笑。
痛苦的是死的兄弟太多了,曾经熟悉的面孔,却变成了死尸。
庆幸和开怀,是因为援军已至。
将军。
终究不会放弃自己的手足兄弟!
“左边,甲字曲去一队人,右边也去一队,把受伤的兄弟们扶起来,把死难的兄弟尸首带走,乙字曲再去两屯人围成圈保护他们,丙丁字曲中队上去用弓弩防御,戊子曲警戒,己字曲处理敌人伤兵。”阑
沉桃不断下着命令,原本集结阵型的黄门兵立即四散分开,左右先是各走出两队共一百人冲向场间的王兴士兵们,另外又有两屯人将他们保护起来,防止敌人突袭。
紧接着大家抬尸的抬尸,扶人的扶人,迅速清理打扫战场。同时左右各曲黄门卒按照之前的命令,控制住了各个巷口和青龙门外大街。
王兴也被士兵们扶到了沉桃面前。
“将军。”
王兴艰难说道:“卑职无能,并未完成任务。”
“无妨。”
沉桃摆摆手:“左将军早就劝过吉本,告诉他这个计划九死一生,吉本不听劝,才无奈让你们配合。但即便如此,将军也觉得只有不到三成胜算,这并不怪你们。”阑
】
“多谢将军。”
王兴长吐了一口气,带着仅存的一百多残兵,渐渐退至众人身后。
沉桃抬起看向宫门。
趁着他们打扫战场,救下伤兵的功夫,青龙门内已经是一片喧哗。
之前从朱雀门杀入宫中卫家召集的奴仆,剩余的一点皇宫宿卫,以及严匡的兵马全都聚集在了力量,浩浩荡荡七八千人,正在紧张刺激地排列阵势。
宫门的门栓在混乱中被弄坏了,在严匡的典农军仓惶逃入宫中之后,大家都害怕黄门卒杀进来,没有人敢去关宫门。
青龙门半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乱哄哄的,这个时候杀进去,说不准还有攻破敌人的机会。阑
“将军,是个陷阱。”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斥候来报道:“在东北角埋伏了一标弓手。”
“严匡不简单啊。”
沉桃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曹操将他安置在陈都,说明这厮绝非易于之辈。”
州泰也是黄门卒中一员,并且因战功荣升丙字曲曲军侯。
虽然是个曲军侯,六百石的军职,但南阳军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黄门卒出来的专至其它军中的士兵,最低都是屯长,也就是俗称的百人将。
所以沉桃这个黄门兵的统帅看似只率领三千人,但地位堪比中郎将,而六名曲军侯,基本是跳过军司马,属于校尉级别。阑
州泰听到沉桃的话,建议道:“将军,敌人虽然埋伏了弓手,但却是埋伏在了东北角,扼守住了东面宫门而已,我们可以从东南角宫门或者南门进攻。”
“报。”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斥候来报道:“敌人在西北角也设置了弓手。”
陈都皇宫本来就不大,南北不到一里,两个角都安排了步兵弓手防御,基本上就覆盖了整段宫墙和青龙门,还顺便防御了南北两面各半段宫墙,很难攻进去。
要不是斥候们抢占了宫门外街道上的高楼,察觉到了宫墙后的异常状况,恐怕他们一旦正面强攻,立即就是箭失疾风骤雨般射来。
听到斥候的话,州泰脸色一变,他想的地方敌人已经先想到了,敌将确实不同凡响,步步抢先化解了危机。
沉桃见此情形,知道已经打不进宫门,他们能够以极少的代价打败对手,首先是铁脚板机动性,再加上手弩中距离射击优势,敌人却有弓箭远距离优势。阑
弓箭至少在这个时代是人人平等的,哪怕你是吕布被射中也得死,所以没有穿重甲在身上,强行突破进去后恐怕会损失惨重。
想到这里,沉桃大手一挥道:“撤!”
不远处耿纪、韦晃、吉邈、吉穆等人一下子急了,吉邈更是上前说道:“将军,既然已经来了,何必又要走呢?”
沉桃摇摇头:“你们不明白,左将军派我们来就是想跟曹洪抢时间,如果我们能够先到,那么败的就是他们。但没想到他们来得那么快,以至于抢占了宫门。现在很难打进去,而曹军的援兵,却已经在来的路上,不走,全军覆没!”
虽然黄门兵在中间打了朗陵之战以及道亭之战两次战斗的情况下,短短五天时间从朗陵跨越了六百多里到陈都已经是神速了,可奈何赵俨献计,人家是一路换人换马狂飙过去的,实在没有办法。
韦晃问道:“难道我们没有别的援军了吗?”
沉桃认真回答道:“只有我们这一路了,希望大家能明白,左将军和曹洪在前线对峙,我们的兵力还远远少于对方,能派出一支援军已经殊为不易,现在各地曹军都在往陈都赶,若不立即撤退,我们会被四面包围。”阑
“我父亲白死了!”
吉邈、吉穆二人顿时哀伤起来,抱着吉本的尸首痛哭流涕。
耿纪也看向一旁金祎的尸首,唉叹道:“可惜了太医令和金氏数百年忠贞啊,当年秺侯“世名忠孝,七世内侍”,如今却不能为汉家天子尽忠。”
“走吧!”
沉桃叹了口气,扭过头一声令下,士兵们轰然回头顺着街道往南走。
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
特别是皇宫南门朱雀门以及东门青龙门,横七竖八躺了不知道多少人,鲜血流了一地。阑
当黄门卒经过十字街正中央的时候,西街南面的民居呼啦啦涌出上千人马。
这些人都是各大世家纠集起来的奴仆,人都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见严匡入城,很多世家都聚集人马来相助。
结果他们尚未弄清楚情况,巴巴带着人马冲到皇宫南门西街的时候,忽然看到西街往中央街口有大批穿着与魏军黑色军服截然不同的橙色汉军军服的士兵。
一下子前面的人就愣住了。
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往前面冲,顷刻间弄得街道巷尾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
沉桃大笑着,振臂一呼道:“迎天子,奉公卿。直捣陈都,匡扶社稷。抗曹贼,救万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阑
“迎天子,奉公卿。直捣陈都,匡扶社稷。抗曹贼,救万民!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三千黄门卒放声怒吼。
这个曾经响彻许都,如恶魔般的口号声,再次回荡在了满城公卿耳间,令他们瞬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时也是如此。
黄门卒三临许都,如入无人之境,打得许都守将狼狈不堪,甚至最后差点杀进了城中带走了皇帝。
那年那日,与今时今天,何其相似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