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入初,曹魏如潮水般撤至蒲坂城。
徐晃从嘴里吐出口带着血沫的口水,苍老的面容远眺南方,露出了一丝不安的表情。
汉军兵分十路,对沿途曹魏防线展开突袭,原本他也分兵防御。
但没想到从北面董亭方向,忽然出现了一支汉军,突袭了他在北面防御正面汉军的兵马,造成那部人马溃败。
之后汉军就成功破墙杀了进来,徐晃得知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勒令全军撤退。
然而却为时已晚,至少有三部曹军遭到突袭,损失惨重。
徐晃不得已只能先把兵力集中到蒲坂县城来,打算一边向北面的朱灵以及南面的曹真求援,一边坚守蒲坂防线等待援军。
他目光忧愁地看向西方,旁边徐商气喘吁吁,擦着额头经历血战的汗水,愁眉苦脸道:“将军,那支汉军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难道是北面的朱将军.”
“庞德之前带人往北至夏阳驻扎,我猜到他肯定是想渡河攻打皮氏,但朱灵那边也肯定做好了准备,不可能让他轻易渡河。”
徐晃沉声道:“这支汉军很有可能是从北面的山峦过来的。”
“山里?”
徐商惊讶道:“那山崇山峻岭,他们能过来?”
徐晃摇摇头:“不管他们是怎么过来的,现在河岸防线是守不住了,不过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死守大河河岸,就在城里防御。”
徐商说道:“可是汉军来势汹汹,如果他们突袭了我们后方的臼城该怎么办?那里都是我们的粮草。”
“呵呵。”
徐晃冷笑道:“那就让他们去,他们有骑兵吗?一百余里,步卒走那么远长途跋涉,我只需要派骑兵护卫,耗都能耗死他们。”
汉军人数是多于他们不假,问题在于沈晨当初把骑兵都派去了南阳,现在只有一万骑兵。
这一万骑兵现在都由赵云统领在华阴和潼关的曹真交战。
而蒲坂到臼城的距离,其实就是后世山西省永济市到山西省临猗县的距离,大概五十多公里,一百多汉里的样子。
这个距离看上去好像不远,问题在于沈晨都是过河的步卒,想要突袭臼城得走着去,一天走五十多公里路,至少在目前这个时代,也就沈晨的黄门卒和夏侯渊的强行军能做到。
即便是司马懿千里奔袭,也就每天四十来公里速度。
而像这样的强行军士兵会十分疲惫,即便到了地方有多少战斗力都不知道。徐晃只需要派出骑兵跟随骚扰,或者以逸待劳,沈晨派去袭击粮仓的军队必然全军覆没。
听到徐晃的话,徐商才明白为什么徐晃一点都不担心汉军渡河,便笑道:“将军英明。”
“英不英明地另说。”
徐晃脸色严肃说道:“如今我们的主力都在蒲坂,趁着他们的军队还在集结,并没有包围城池,你即刻率领骑兵出城前往臼城,沿途多布置岗哨,他们如果分兵袭击,我会在这里策应。”
古语有云,十倍围之。
虽然徐晃只有约三万余人,但沈晨那边也就五万多,远没有十倍于他。
如果曹军守城的话,一万人就能够抵御住对方的进攻。
敌人也不可能把城池团团围住。
所以徐晃决定分兵行事,让徐商领着骑兵前往臼城防守,他在正面抵抗汉军。
要是汉军选择分兵突袭臼城,汉军的兵力就严重分散,他就能够集中力量,不管是突袭汉军,还是干脆放弃蒲坂,主力回援臼城,配合骑兵全歼分兵的汉军,打击敌人有生力量,都是可以实现的。
因此徐晃并不害怕后方有失,除非在他派兵回去之前,汉军就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粮仓的位置,然后在今天提前就派人过去,而且还得是骑兵。
但这怎么可能嘛。
汉军一无骑兵,二不知道粮仓方位,即便有一支汉军从北面山峦里绕了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到。
所以徐晃倒没有担心这些。
只希望镇西将军那边能够顺利打退赵云,然后马上渡河来援助他。
徐晃深邃的目光看向南方,心中让自己稍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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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入三刻,臼城的火焰已经越来越大。
汉军陷入了苦战。
邓艾奋力杀死一名匈奴骑兵,但随即就被左右两侧同时夹击。
一柄弯刀砍向他的后背,另外一柄则刺向他的脖子。
在千钧一发之际,邓艾硬生生在马背上弯了个腰,脖子那一刀刺空,身后的那一刀砍在了马鞍上。
身下的马匹吃痛,扬起蹄子竟然在乱军中又奔跑起来,一下子冲出了军阵。
邓艾变得落单,身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匈奴士兵,让他心中瞬间紧绷到了极致,忙不迭想勒转马匹调头再回到自己阵中。
可是刹那间数柄刀刃向他挥来,再往后撤肯定是不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左右挥砍,继续突破。
匈奴人选择分兵左右包抄,导致正面人数和汉军差不多,约三四百人的样子,形成不了太厚的阵势,结果仅仅跑了不到百步,他就冲出了阵来。
再回头一看,四周全是披头散发的匈奴人,嗷嗷叫着向他冲来。
一个将军自己被迫离阵,这叫什么事儿啊?
邓艾懊恼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就控制住马匹,让受惊的马在阵中乱跑,但敌人势大,他又没有关羽张飞赵云那样的武力值,只能咬牙往侧面避开。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胯下的战马本就受惊,一时脚下出错,马失前蹄,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
完了。
邓艾虽然第一时间控制自己的身体坐了个翻滚动作让自己避免受伤。
但他心中一下子陷入绝望,暗道不妙。
胯下战马要是还在的话,他能够立即调头先往外围跑,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杀进去与队伍汇合。
可现在没了战马,周围匈奴人杀过来,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肯定要完蛋。
心中这个念头几乎是一闪而过。
人从地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再一摸刀,邓艾的心情就更加跌落至谷底。
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刀不小心掉了,现在距离他一丈开外。
关键是最近的敌人已经距离他不足三丈,邓艾甚至能够看到他狰狞挥舞着弯刀砍向自己的面孔。
去拿刀必定被砍。
不去拿刀,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砍杀。
必死无疑!
邓艾刹那间甚至想闭上眼睛,干脆接受这命运算了。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刀,几乎是在他刚拿起刀,回过头的瞬间,匈奴人的弯刀就已经劈了下来。
这个时候再举刀防御已经来不及。
邓艾瞳孔放大,睁大了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临头的一刀,做不出任何反应。
便在他即将以为必死的瞬间,倏地一道破空声音袭来。
“咻!”
“噗!”
身后的匈奴人还维持着刀往下劈的姿势,但身体却不是继续往下砍,而是侧身倒了下去。
手中紧握的弯刀刹那间改变了方向,几乎是擦着邓艾的身体劈落下来,惊得邓艾背后寒毛倒竖,连脚底板都已是汗水。
他抬起头一看,就看到远处约八十步左右,一名骑兵继续弯弓搭箭,瞄准了他的方向,一箭再次射去。
那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度,将邓艾身后另外一名匈奴人射倒。
邓艾一眼就认出来那名骑士是谁。
“伯约!”
他情不自禁地喊道。
姜维身后,千余名骑兵如潮水般涌现,紧接着奔腾着加入到了战场。
邓艾精神一振,嚎叫着举起手中钢刀继续拼杀。
而姜维在帮助邓艾脱离险境之后,亦是立刻策马驰骋了过来,到了邓艾身边,帮他击退周围匈奴士兵。
“师兄!”
姜维杀散了周围几名匈奴人后,翻身下马,看到邓艾浑身浴血,惊慌道:“你受伤了?”
邓艾确实受伤了,之前乱战中被划了一下,刚刚跌落下马的时候也有一些擦伤,不过他还是摆摆手道:“没有大碍,你怎么来了?”
姜维说道:“你擅自离开,大师兄快气死了,说要把你军法从事。还是我把他劝住,让他先去攻击曹军后方,我来救援你。”
“哈哈哈哈哈哈。”
邓艾仰天大笑,指着不远处火光冲天的臼城说道:“军法从事?明天大师兄得把我供起来,这里全是曹军粮草,一把火烧光,河东即平!”
姜维扭过头看去,因为无人灭火,现在火焰已经慢慢变大了,滚滚浓烟升腾,仿佛此时夕阳西下绚烂的火烧云彩。
事实上他能够这么快赶过来,也是多亏了这浓烟指路,不然的话他还真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看到此情此景,姜维感慨道:“恭喜师兄,建立奇功。”
“有你的一份!”
邓艾拍着姜维肩膀,说道:“走,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姜维亦是高声呐喊,从旁边牵来一匹战马,给邓艾换上坐骑。
汉军的骑兵已经如潮水般突袭了匈奴人身后。
匈奴人再也坚持不住,溃散逃跑。
邓艾收拢了他被打散的溃卒,与姜维一千多骑兵汇合,随后继续在臼城的东面纵火,加大火势。
很快整座城池都燃烧了起来,冲天的黑云让方圆数公里都能看得见。
徐商此刻就在赶往臼城的路上。
步卒要一天时间才能到,徐商带着一万骑兵,奔腾着马蹄,在一个时辰后,就已经接近到了臼城外。
“那是什么?”
徐商抬起头远望,看到远处黑烟滚滚,大吃一惊,连忙勒令士兵们加快速度。
等过了一刻多钟,又跑了十多公里后,徐商已是头皮发麻。
远处的地平线上大火滔天,整个臼城已是一片火海,城外到处都是尸体,几乎全都是魏军和匈奴人,汉军自己的尸体都被同袍带走了。
“走!”
见到这一幕,徐商知道出大事了,连忙回头赶向蒲坂县城,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情告诉徐晃。
日入末刻,大概是傍晚六点到七点钟的样子。
天色还未完全黑,夕阳西下,蒲坂县城西面广袤的大地上,如潮水一般涌来无数密密麻麻的军队。
在击退了曹军之后,沈晨并没有立即追击,而是将所有的船只集中起来,命令各部将辎重、车马开始往岸上运,同时拆毁寨墙,用于建造新的营垒。
后方士兵们在忙活的时候,沈晨则率领着约两万大军,缓缓来到了蒲坂县城外,眼下曹军退入县城中防御,他必须在城外安营扎寨。
如果不进行处理的话,所有士兵都去建营垒了,万一曹军出城突然发动袭击,在短时间内将士们不能集结,就有可能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
所以有经验的将领往往都会在安营的时候,先集中一部分兵力,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沈晨骑在马背上,旁边马岱眺望远处,问道:“大都督,曹军退入了城池里,咱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打到蒲坂城外,这比预计的时间慢了很多。”
“嗯。”
沈晨点点头道:“曹军多骑兵,刚刚斥候来报,他们的骑兵去后方了,显然粮仓也放在后方,想断他们的粮道恐怕也不容易。”
“他们的粮草总是要进城的,我们把他们城外的道路堵住不就好了吗?”
马岱说道。
沈晨摇摇头:“哪这么容易,徐晃不会蠢到城里连半年以上的粮草都没有,至少要围城半年以上,我们不可能天天守着他们的粮道,何况南面的曹真不会不驰援。”
“这就麻烦了。”
马岱也觉得有些头痛。
官渡之战的时候袁绍十多万大军包围曹军三四万人,却还是没有断掉他的粮道,就是因为曹军有骑兵护送粮草。
现在沈晨的情况也一样,他缺少骑兵,徐晃依靠骑兵护卫,粮道会很安全。
所以蒲坂将会是个硬骨头了。
不过沈晨之前也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因而也没有过多担忧,反正兵来将挡,到时候双方斗智斗勇就是了。
说话间吴当吴涛霍漾单彝等人匆匆过来,吴当上前禀报道:“大都督。”
“邓艾和姜维呢?”
沈晨看到六名绕后奇袭的弟子里少了自己最看重的两个。
吴当愤然道:“大都督,邓艾说要去侦查敌情,结果得到消息说敌人粮仓在臼城,都未来得及确定就冒失突进,姜维去寻他了。”
“这样吗?”
沈晨微微皱起眉头,这在战场上可是抗命不遵,可大可小的一件事情。
关键在于邓艾是否建立奇功。
如果他真能烧毁曹军粮草,那就是大功一件。
就好像霍去病一样。
定襄北之战中他得到的命令是掩护卫青的主力出击,结果他偏师当主力,轻骑追击数百里,斩杀数千匈奴人。
有些人本就是天生有自己的战争直觉,没必要非得服从上面的安排,见机行事就是最好的方式。
但要是邓艾失败了,那自然是抗命不遵,大过一件,严重计较起来,甚至可能问斩。
沈晨可不想斩了邓艾,便舒缓了眉头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虽然士载确实有些冒失,不过若是他成功了,我们就能大胜徐晃,这个险他确实可以去冒一冒,传令,让斥候组成骑兵,去接应他们。”
“报!”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飞马奔了回来。
斥候向沈晨汇报道:“鹰扬将军突袭了臼城,烧毁曹军数百万石粮草,因为马匹体力有些不支,现在在涞水河畔休养,派我回来向大都督报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晨听到这个消息,环顾四周大喜道:“士载真乃朝廷之冠军侯也,传我将令,包围蒲坂,我要让徐晃要么投降,要么全军覆没!”
老规矩,外地约会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