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周睿带郑戬、马骉二人至街道上散心,边走边用脚踢地上的树叶,心里甚是有些愤愤不平。突然遇见商人苗俊迎面走来,周睿立即上前问候。原来,苗俊来踵州找周韶谈点贩卖茶叶之事。
苗俊问:“周睿,好久不见,你不是说回家侍奉母亲了吗?怎么现在街道走起,看你情绪低落,碰见啥不开心的事了吗?”
周睿答:“苗掌柜,实在不好意思。我回家事母,母亲看我一个大男人,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便骂着我,硬逼我出来,找事情做。本来打算到窦州来找您的,但感觉窦州有点远,怕照顾家里不方便,所以就没有来,实在对不起。上次周氏商团招聘,我有幸应聘成功,现在周氏商团做事。”
苗俊闻言,很是理解周睿,毕竟自己产业没有周氏商团庞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正常现象,也就没有责怪周睿。见周睿说话语调并不开心,便问:“你在周氏商团干得如何?
这么一问,问到了周睿心里面。周睿控制不住自己,觉得苗俊对自己那么关心,应该是值得相信的。就把在周氏商团,做的事情、受的委屈,统统告诉了苗俊。
周睿说:“山贼李文是我抓到的,李章是我用箭射死的。而甄龙与萧强就没有啥功劳,反而他们当了掌柜,赏黄金一百两。如今他们的薪水比我高多了,而我只得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其他什么也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这都是周江、张雄等人搞的鬼,就因为我没有给他送银子,暗地里面整我。”
苗俊安慰说:“你别心急。周韶与我有生意上来往交情,我现在正好去找他,顺便帮你说说看。周韶这个人,从国外留学回来,性子柔弱,面子上说有点民主,其实说白了,就是喜欢听信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进的谗言。”
周睿“哦”了一声,望着苗俊,希望能够有些收获。苗俊说罢,转身就去了周府。通报,见面,礼毕,倒茶。周韶请苗俊上座,问:“苗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说吧,今日来此,有何事呢?”
苗俊喝了一口茶,呵呵笑了一声,先把开场白扯圆,说:“也没有啥事,主要是给周东家汇报贩茶之事。”
上次苗俊与周韶达成四六分成,苗俊出资金、出人员、搞管理、操心不完,只占六成,而周韶啥都不管,白白占了四成。苗俊通过一段时间动作,觉得没有赚到银子,不划算。这次想把四六分改成三七分。苗俊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周韶闻言,点头答应。要是父亲周海在世时,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但是父亲已死,他不得不答应。为啥,因为朝廷规定,总商之位不能世袭,父亲是总商,死了之后,总商自然被免。若没了总商之位,茶引是无法从苗俊手里面收回来的。也就是说,周韶在其中已经不起作用。苗俊可以不给周韶分成,周韶拿他也没有办法。但人家苗俊瞅准周海已死之机,来提出三七分成,已经算是没有把事情做绝,而且留有这么大的余地,周韶哪有不同意之理。
这事说定点了,又聊了一会闲话。苗俊环顾左右,又说:“你现在身居高位,有多少人仰望,不要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搞忘记啊!”
周韶说:“苗掌柜说到哪里去了。我看你是实在人,以后我们在生意上多合作。”
苗俊之所以没有把事情做绝,就等周韶这句话,将来能够与周氏商团有生意往来。周氏的实力是雄厚的,这点苗俊是相信的。苗俊想起周睿所委托,便往对付山贼土匪上面聊,说:“我听说以前对付山贼,都是由下面人操作,你父亲很少过问,而且你刚继任后,对许多事情也不知情,是吧?”
周韶说:“是啊,我相信下面的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不是古人说的吗?”
苗俊说:“可是,世事难料。张雄、周江等人,在周府一手遮天。他们把你架空了,表面上对你好,实际上背着你,干出了不见人勾当,处事不公平。”
周韶闻言,愣登了一下,说:“苗掌柜,何出此言?”。
苗俊说:“周睿才能突出,剿匪最有功劳,就因为没有送礼,在表彰的时候,却不及他人,你说公道吗?”周韶愣住了,未及开口,一个家丁从内室出来,附在周韶耳朵边耳语一阵。周韶忙站起来,对苗俊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你稍等。”说罢,转身回内室。
原来,苗俊与周韶谈话,被张雄、周江等人听见了。周江吩咐家丁把周韶请到内室来,说:“周东家,你别信这个老头的话,他看到周氏商团兴旺发达,心生嫉妒,如今在您面前打唬乱说。”
张雄说:“苗俊这个人,太狡猾,就是想离间您与我们之间亲密关系,把周氏商团搞乱,他在其中看笑话,从中取利。我想您是有主见的,所以千万别信他的,中了他的圈套。本来您与他以前达成协议,说好了贩茶分成之事,凭啥要来变更呢?”
最后这句话,说到周韶痛处,便听信了张雄、周江之言。确实如此,苗俊见父亲已经死,就来变更分成,说好了的事,不能改变呀,父亲未死之前,为什么不敢说?可见苗俊确实是狡猾的。想罢,周韶就没有再出来与苗俊交谈,而是叫家丁把苗俊借故撵走了。
苗俊出来,猜测是周江、张雄等人听了他与周韶谈话内容,而把周韶支开了。出来仰面长叹:“周韶这个人,还是太年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即使不在眼前,养虎为患,为虎作伥,将来周氏商团内部必将四分五裂,必然要吃大亏的。只可惜了周氏商团的基业。”
等苗俊走后,张雄、周江商议。张雄说:“可能是周睿因剿山贼有功,而没有得到奖赏,心生怨气,找苗俊来说。
周江说:“这事迟早被周韶知道,与其如此,不如下放周睿到江城县茶庄当掌柜,以解除他的怨气。反正那里只是一个县城里小掌柜之职,以后他还是那么不懂事,再去理会他不迟。”
两个人计议已定,拜见周韶。周江说:“江城茶庄,以前掌柜宗凯,因贪污商团公款,被开除以后,现在掌柜位置空缺。周睿表现较好,建议让他到那里当掌柜。”
周韶对周江言听计从,通知周睿到周埴那儿办上任手续,即日赴任。周睿得到通知,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悲。马骉安慰说:“管他呢,反正到了江城,大小也算是掌柜,干一步算一步,先干起走再说吧!”周睿觉得有理,就到周埴那儿办理交接手续,并拿取上任凭证。
周埴见到周睿来了,开玩笑说;“周掌柜,你现在熬出头了!祝贺,恭喜啊!”
周睿说:“我这个掌柜赶不上商团总部一个小伙计,没有啥祝贺的,反而我感觉是被流放的一样。”
周埴说;“快别这么想,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相信你在江城会大展身手的。我不会看错你的。”
周睿笑了一笑,说:“叔,无论如何我和郑戬、马骉都感谢您的知遇之恩,若不是您,我们想到这里做事也不行啊!请随时来江城喝酒,我管保够。”
周埴说:“贤侄,快别谢我,是你们本身素质不错。”然后压低声音又说:“到了江城,见眼行事,千万别太古板,随机应变。周江、张雄可能还会找你的茬,一定要防着。”边说边把凭证办好了,交给周睿说:“快去上任吧!第一次当掌柜,万事小心谨慎。”
周睿谢过周埴,拿过凭证,即与马骉、郑戬回去准备行装,即日出发。正在这时,周韶派人来请周睿喝酒吃饭。
原来,这年秋天,踵州城里,遭百年不遇洪水,上游水冲泻下来,致使渠江泛滥成灾。渠江两边房屋,倒塌无数。田野里稻谷,眼看快要成熟了,却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一粒谷穗都不见。成千上万灾民,没有吃住地方,一起涌进踵州城。
洪水过后,周韶觉得这是一个发财机会。作为踵州粮店大商户,周韶有控制粮价价格之权力。有几个算是有良心的米行掌柜,想平价出售粮食,甚至捐粮食赈灾,被周韶制止之后,都不敢擅自行动。于是,一齐高价出售囤积粮食,一时间米贵如珠。为此,灾民因买不起米,只有挨饿,甚至吃树皮黄泥充饥,实在是苦不堪言。
周韶等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发了灾难财。高兴得合不拢嘴,宴请众掌柜、主管、师爷、伍长及少数伙计吃肉喝酒,当然也请了周睿,算是给其送行祝贺。这群人,坐在舒适房间,吃着肉鱼鸡虾鸭八大碗,喝着踵州金酒,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正在兴头上,外面传来喧哗声。周韶对张雄说:“你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张雄下来一看,只见几个要饭的,围着周府门口,嚷嚷着讨口饭吃,守门家丁正把他们赶走,却不愿意离开,相互发生抓扯吵闹。
张雄气乎乎地问:“你们这群死要饭的,想干啥?”
见张雄说话那么不中听,那群乞丐,也不示弱,吵吵闹闹,气势汹汹,要与张雄论理。为首的乞丐说:“我不是死要饭的,你才是死的。到时候,整个周府的人,都要死光。我认识你,知道你过去,屁股上一堆屎,擦不干净。你也并不是啥好东西,信不信我把你老底揭出来?”
原来,张雄向李觉通风报信,害死周海……他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在百姓中间早就传开了,只是周韶、张翠还不知道。如今张雄见说要揭他老底,有些害怕,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群乞丐可能不是那么好惹的,早点打发他们走,算是了事。”
想到此,就从口袋里掏出几文钱,放在那乞丐手里拿着缺了口的碗里,语气缓和了下来,说:“拿去买几个烧饼吃!”谁知那乞丐看也不看。口里说:“你们吃好的,喝好的,也赏给我们叫花子一口。你们吃肉,剩下口汤,让我们喝……”旁边有衣衫破烂的灾民,围观看热闹,而且人群越围越多。
张雄又问:“给钱不要,你们想干嘛?”显得有些气愤。
“只想进去看一看,这灾荒年月,我们好奇,你们到底吃的啥?看一眼我们就走。”
“据说是肉鱼鸡虾鸭‘八大碗’,让我们这些饿久了的人,想一想就流口水。”
“熘鱼片、烩虾仁、全家福、桂花鱼骨、烩滑鱼、川肉丝、川大丸子、松肉……”
“这些菜,这年头,只有周府能吃得起,我们就是想进去看一看,解解馋。”
“……”
乞丐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表达了“要进去看一眼”之想法。
张雄说:“你们等等,我去请示一下。”
周韶等人从窗户外已经看到这一幕了。
周江说:“这群乞丐带头的,名叫苗鹤,外号叫‘鹤疯子’,在踵州城里有名气,可不是善茬,一般别去惹他,惹上他可麻烦了。更别让他们进入府中了,否则局势是控制不了的。”
张雄回见周韶,添油加醋,描述一番,问咋办?
周江说:“干脆报官,请沈大人派捕快过来,把这些人抓进牢房,看他们气势还那么高吗?”
周埴冷冷地说:“不妥,官府也怕这样的人,他们又没有犯法,抓人没有凭据,况且饥荒年头,乞丐倒是愿意蹲监狱,巴不得,因为不管怎么说,总有吃的,不得饿死。”
周睿心想,以前对付山贼,可以采取武力,现在对付乞丐,动武就有点不仁了。毕竟是弱者,手无寸铁。便提了这个主意:“出点钱,至寺庙里,熬一锅粥,让乞丐有个活路。不然没有吃的,会出大问题的。”说罢,却没有一个人赞同。周睿见状,有些生气。是啊,周氏商团这么有钱,随便在什么地方节约点开支,拿出点钱来救济一下,让灾民及乞丐饿不死,怎么不可以呢?这也算积了阴德呀!为啥就无人赞同呢?周睿想再说什么,见周韶无动于衷,而且脸带怒气,嘴巴仅仅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来。
周江说:“请甄龙、萧强、周睿三个伍长,带领家丁伙计,把他们赶走。”
周韶说:“对头,把这群叫花子撵走。”
甄龙、萧强、周睿在旁边听着。听说要动用武力赶走乞丐,周睿推说要准备行装,起程至江城茶庄,要提前赶路,就向周韶告辞。只有甄龙、萧强叫五十余名家丁伙计,拿着刀剑等武器赶来。。
众乞丐对付一群武装队伍,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估计要吃亏,心里发虚,都各自跑开了。但嘴里却不饶人,齐声叫喊“为富不义,必遭报应。”边跑边喊,不停地重复叫喊:“为富不义,必遭报应。”直到跑远,听不到喊声。
那群围在门口灾民,见“这场戏”之主角——乞丐跑散了,热闹看不成,担心冲突起来,害怕血光冲倒自己,也都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