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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相见

    曾锦很不情愿地送了相金,回到宜州异常烦恼。

    但有一些怀疑,暗想:“何必自寻烦恼,相面不一定准确。我倒要先看看那个余赫,说他三十日内必死,三十日之后看他死活,就知道邹财相面灵验程度。”

    原来,踵州府那年闹旱荒。余赫作为踵州府小吏,奉命发放赈米赈济,由余赫牵头负责经管。

    余赫起了贪心,盗守自盗,虚报冒领。贪污赈米五十余石,损公肥己。此事败露,被他人知晓,遂举报揭发。

    踵州知府鲁浦闻讯,大怒,派人调查属实。按大清律例,余赫被处死。其死亡时间果然在三十日之内。

    曾锦密切关注到余赫死讯,见邹财相面已经灵验,更加忧心忡忡。

    一日,曾锦坐在茶叶店后半间屋内打盹。忽然,朦胧中,见一个已故仆人,来至跟前。

    那仆人说:“小奴因生平忠直,阎王收奴当差役,专门捕人犯赴冥间。今见票上人犯有四名,其中有主人您的名字,特来报知。我先往葛州等处捕人,等拘到后一同前往。您可速些料理家务,嘱咐后事。我三日后必到,一刻都不能容缓。”

    说罢,那仆人顿时不见。曾锦惊醒,听得明白。

    此在白天,似梦非梦。

    暗想:“夫妻恩爱,难割难舍;儿女幼小,不曾成人。许多未了事,不知嘱咐哪一件?”

    想罢,心乱如麻,嚎陶痛哭,声惊邻舍。旁边有一个老翁,来问知因。

    曾锦具言其事,那老翁闻言,指点说:“生死大事,无法可作。痛哭苦恼,俱有何益?我听说踵州有一座寺庙,叫水福禅;寺有一个方丈,叫智通,乃得道之高僧。你可急速求他指点,也许还有可生之路。”

    曾锦从其言,即往水福禅寺,寻见方丈智通。诉说邹财相面、故仆报信等原委,痛哭跪求解救之法。

    智通说:“人之生死是定数,怎么能够逃得脱?”曾锦听罢,绝望哀求,悲伤不已。智通见其可怜,沉吟半晌,又说:“若依老身三件事,也许还可有救。”

    曾锦说:“只要让我不死,别说三件,百件千件可依得。”

    智通说:“我只怕你办不到。”

    曾锦说:“办得到,办得到,没有啥办不到的。”

    智通说:“嗯,我想你办是办得到,可是,做一件事,一时容易,一世困难,贵在坚持,知道吗?”

    曾锦点头应允,急问哪两件事。

    智通说:“第一,改刻毒为仁慈。仁是长生法,宽为大宝箴。救人危难,即使是禽兽虫蚁,也不可损伤。你办得到么?”

    曾锦说:“我办得到。”

    智通解释说:“人欲长生须放生,物命死时你救他,你命死时天救你。此是真理。”

    曾锦说:“弟子明白。那第二件呢?”

    智通又说:“第二,要将你积累现银,分一半救济需要帮助的人,积聚阴德。你做得到么?”

    曾锦答:“我做得到!”

    智通问:“你如今存了多少银子,实话实说。”

    曾锦答:“实存银六千余两。今蒙吩咐,情愿将三千两拿出来,积攒阴德。”

    智通甚喜。

    曾锦又问第三件是啥。

    智通说:“第三,焚香拜佛,念诵经文,每日必做。若能身体力行,一生安乐有余。”

    说罢,叫悟禅,拿来经文,交与曾锦。曾锦欣喜受之,阅之。

    智通说:“经文难记,无论聪愚,每日持诵,定会记得。”

    曾锦亦点头。

    智通又问:“你用三千银子做功德,做啥功德呢?”

    曾锦说:“我听说,我的朋友余赫侵占赈米,短阳寿而被处死。如今年岁大闹荒灾,米价贵至每石一两八九钱,草根树皮俱被吃尽,饥民遍野都是,饿死人无数。我愿将此银买米赈饥,这个功德可以吗?”

    智通大喜,说:“如此用心,普救民命,深为大德。但必须即日回去买米,堆贮呈现,不得耽误。迟则悔生死而财难舍。'

    曾锦急忙差人,携带银三千两,速往伊州产粮处购粮,接济赈灾。

    智通吩咐曾锦说:“你先别回去,过十日再回。现就在寺庙里,将我日用的念珠拿起,与僧人一起专心念佛。劫难可去,寿命可延。”

    曾锦俱皆依从,百日之后,并无灾殃。

    自此,存心宽厚,力行善事,每日诚诵神咒,并不间断。后来,生有曾芙、曾蓉二女。如今年逾六旬,身体俊朗。

    且说周睿牵羊担酒,先往拜见,说胡民为媒,娶夫人之事。那些数十名随从,俱披红挂彩,到宜州街上买办物件,具说周睿入赘宜州之事。城里人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皆知其事。

    萧泰知周睿已到,叫胡民陪着,安排至附近旅馆歇息。

    曾锦既见周睿,便入见冉嫣,向其贺喜。冉嫣说:“有何喜事?”曾锦说:“令爱已许周睿为夫人,今日周睿已到,何故相瞒?”

    冉嫣闻言,大吃一惊,说:“我确实不知此事。”曾锦见冉嫣不知情,甚觉奇怪,无言再问。冉嫣不明就里,为了弄清事情,一面叫人请萧泰来问真假,一面叫人于城中探听。

    人皆回报:“果有此事,女婿已至旅馆歇息。那些随从都在城里买猪羊果品,准备成亲。做媒的女家是胡民,男家是曹政,都在旅馆内陪着。”

    冉嫣这才慌了神。

    不一会儿,萧泰来到后堂,拜见冉嫣,冉嫣捶胸大哭。

    萧泰问:“母亲何故哭泣?”

    冉嫣说:“你这人不孝,眼中无我。我姐临死之前,给你说啥来着?”

    萧泰勃然失色,说:“母亲有话明说,何苦如此绕圈子?”

    冉嫣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古今常理。我为你母亲,事当先禀报于我。你招周睿为婿,如何瞒我?萧嫚本来是我亲生女儿,你为何擅自主张呢?”

    萧泰吃了一惊,问:“从何处知晓此事?”

    冉嫣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满城群众,谁不知晓?你只瞒我一人,瞒得住吗?”

    曾锦在一旁插话说:“我已早知,今日特来贺喜。”

    萧泰说:“不是呀!此是高昪出的主意。因要取回加工药材的机器设备,故将此为名,骗周睿来宜州,将其拘留,换取制药机器。若不从,就把周睿废了,此是计策,并非实意也。”

    冉嫣闻言,大怒,大骂高昪:“他真是混蛋呀!这么聪明,怎么想不出好办法呢?却使用美人计,将我女为诱饵,亏他想得出来。现在众人都知我女已经出嫁,若杀了周睿,我女便成了寡妇,可能再也嫁不出去了。”

    曾锦说:“若用此计,有伤风俗。即便得了那些机器设备,也不是光彩之事,若传出去,会被人耻笑不止的,此事如何做得?”

    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萧泰低下了头,无话可辩。

    冉嫣大骂高昪不止。曾锦劝道:“事已至此,周睿名震商界,不如真的招他为女婿,免得出丑。”

    萧泰说:“年纪恐怕不相当。那周睿五十多岁了,而小妹才不到二十岁。”

    曾锦说:“我见过周睿,此人相貌非凡,又是商界巨子,若把他招为女婿,不会辱没令妹名声。”

    冉嫣说:“我没有见过周睿。明日约在酒楼里面吃饭,我想看看再说。若中我意,我就把女儿嫁与他,否则任凭你们处置。”

    萧泰是大孝之人,见母亲如此言语,随即应承下来。出外唤胡民,吩咐来日至酒楼吃饭,母亲要见周睿。

    胡民说:“何不叫谭刚带杀手,埋伏于外面。若老母亲不喜之时,一声号举,两边齐出,将周睿拿下。”

    萧泰唤谭刚,吩咐预先准备,只看老母亲举动。

    曾锦辞别冉嫣,使人去报周睿,说:“来日萧泰、冉嫣亲自接见,可得好生注意!”

    周睿与崔煜、曹政商议。崔煜说:“周总勿忧!明日相会,虽然凶多吉少,但我自带随从保护。”

    次日,冉嫣、曾锦在酒楼里面坐定。萧泰引众人,随后都到,却叫胡民来旅馆中请周睿。周睿内穿防护服,外罩锦袍,从人背剑相随,坐着马车,径往酒楼而来。崔煜带众随从随即赶到。

    至门前下车,先见萧泰。萧泰见周睿仪表不俗,心中有畏惧之意。二人叙礼毕,遂入内见冉嫣。

    冉嫣见了周睿,上下打量,大喜,对曾锦说:“还真是我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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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锦说:“周睿本身不错,德才兼备。您若得此佳婿,真是值得庆贺!”

    周睿拜谢,共宴于酒楼之中。少顷,崔煜带刀而入,立于周睿之侧。冉嫣问:“此是何人?”

    周睿答:“这是崔煜!”

    冉嫣说:“我早听说此人,非常了得。”遂请崔煜坐下,一块儿喝酒吃饭。崔煜推辞,对周睿说:“刚才我在外面巡视,看见有杀手埋伏于此,必无好意,可告知冉嫣。”

    周睿当即跪于冉嫣面前,哭着说:“若杀于我,就此动手吧!”

    冉嫣问:“何出此言?”

    周睿说:“外面布满杀手,不是杀我,又是做甚?”

    冉嫣大怒,责骂萧泰:“今日我已认可周睿为我女婿,何故埋伏杀手相逼!”

    萧泰推说不知情,唤胡民问之;胡民推至谭刚,冉嫣唤谭刚责骂,谭刚默默静听。冉嫣说将此人辞退。

    周睿告饶,说:“若因我而随便辞退他人,于亲不利,我也难以为人。”

    曾锦也相劝,冉嫣喝退谭刚,杀手皆抱头鼠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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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睿自回旅馆,与曹政商议。曹政说:“你去哀求曾锦,早点完婚,久则生祸事。”

    次日,周睿又到曾府,求见曾锦。曾锦接入,礼毕,茶罢,周睿哀求说:“那些萧氏商团的人,大多数人想谋害我,我恐怕不能留居于此。”

    曾锦说:“你请放心,我去告诉冉嫣,让她给你做主。”

    周睿拜谢而回。曾锦见冉嫣,具言周睿恐遭人谋害,急急要回。

    冉嫣闻言大怒,说:“他是我女婿,谁敢害他?”

    即请周睿,搬至萧府西侧厢房暂住,择吉日完婚。周睿入见冉嫣,说:“我担心崔煜在外不方便,随从无人约束。”

    冉嫣叫崔煜等众也全都搬进来,不要在外面居住,免得生事端。周睿暗喜。

    数日之内,大排宴席,周睿与萧嫚结亲。

    至晚客散,两行红烛,接入周睿入洞房。

    当夜,周睿一见萧嫚,感觉好熟悉,突然想了起来,大吃一惊,便问:“你不是张烨吗?为何这番女人打扮?”

    萧嫚一听有人叫她张烨名字,也颇感意外,仔细一瞧,却是周睿,喜出望外,便说:“一言难尽,容我慢慢讲与你听。”

    原来,父亲萧强对小女萧嫚,甚是喜爱,视若掌上明珠。

    萧强外出经商时,常把萧嫚带在身边。

    一路上为了方便客商往来,却叫萧嫚女扮男装。

    萧嫚换上了男人的衣裳,道袍净袜,头戴包巾。

    一看,却是一个俊俏后生。

    萧强出去发货、买卖、算账、讨账等,有时留下萧嫚看房。

    萧嫚目不妄视,足不乱移。众客商都以为她是伙计,个个对她印象好。

    不想,萧强被雷电击中而亡。

    萧嫚埋葬父亲,伤心之余,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过了守孝期后,便女扮男装,独自外出经商,主要是贩卖药材。

    在药市上,尽一州所出药草异物与道人毕集,帅守置酒行市以乐之,别设酒以犒道人。

    早晨人们纷纷涌入药市,据说吸药气可以治病,使人健康。

    市上,百货丛集。陆游有“重阳药市,元夕灯山”的词句。

    在经商途中,萧嫚认识了周睿,把自己名字改成张烨,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张烨与周睿结成异姓兄弟,合伙做生意,彼此有照应。

    周睿年方二十八,年长张烨十岁。

    张烨因此拜周睿为兄。兄弟俩甚是友爱,便商议,轮流一人往东州贩货,一人往代州发货、讨账。

    一来一去,不敢耽误生意,甚为两便。

    张烨说:“周兄识货,你去东州贩货,我留在代州发货、讨账。”

    周睿点头同意,便收拾行礼,将账本都交与张烨。

    从此,周睿与张烨两人并在一房。周睿两地往返,回到代州,只在张烨房住,日则同食,夜则同眠。

    但周睿每夜只见张烨,和衣而睡,不脱衫裤,不脱鞋袜,便觉得奇怪,问其何故。

    张烨解释说:“我从小得了病,非得穿着而睡,不然病就会复发。慢慢地我就习惯了这样睡觉。”

    周睿又问:“你耳朵上怎么有环眼?”

    张烨又答:“算命先生说我命里遭罪,非得将耳朵打眼,才能免于灾难。”

    周睿心里疑惑,但他是老实人,见张烨说得在理,也没有深究。

    问过以后,便不再问。

    张烨上厕所,也是小心翼翼,等到黑夜,私自去方便,不让人瞧见。

    因此,虽然同处一室这么久,但周睿从来没有想过张烨原是女的。

    这样过了几年,勤苦运营,赚了一些银子,手中颇活泛。思家心切,便辞别周睿回家。

    自萧嫚女扮男装外出经商后,冉嫣没有一天不担心,派人多次去寻找,都没有寻见,心中总是挂念。

    萧嫚突然回家,还穿着男妆。

    其日,敲门而入,便径直往里面走。

    冉嫣看见萧嫚着男装,变成了一个陌生男人,擅自闯入,自然分外排斥,便质问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欲叫家丁将其赶走。

    萧嫚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跪下,磕头,开玩笑地说:“母亲大人,我是你儿子,如何不认识了呀?”

    冉嫣惊异地问:“我哪有你这样的儿子?”

    萧嫚说:“你再仔细看看我!”遂抬起头来。

    冉嫣仔细看了一下,突然惊叫起来:“你是嫚嫚呀!”

    萧嫚点头说正是。

    说罢,放声大哭起来。冉嫣也跟着流眼泪。

    俩人情绪稳定下来,萧嫚慢慢地述说经商经过。

    谈到与周睿合伙做生意,并与其同居一室,冉嫣便问:“你们是不是已经结为夫妻了?”

    萧嫚答:“没有。我至今还是女儿身子。岂敢行苟且之事,玷辱门风?”

    冉嫣不信,引入密室检验。

    怎么检验?用细细干灰放在盆里,叫女子脱了下裤,坐于盆上。用棉球栖入鼻孔中,让其打喷嚏。若是破身的,上气泄,下气亦泄,干灰必然吹动;若是处子之身,其灰如旧,丝毫不动。

    朝廷选妃都用此法。当时检验萧嫚,果然是未破的处女。

    于是,母女俩抱头痛哭。

    萧嫚回房,香汤沐浴,更换女子衣裳。

    沐浴更衣完毕。

    只见萧嫚穿一件苹果绿织锦缎骆驼绒袄,镶着一寸阔莲灰地墨绿花边,下面紧一条翠绿闪缎裤子,薄底圆口雪湖闪缎的鞋子。

    梳一条油光亮亮的辫子,耳朵上戴着一副小钻的圆,粉白色的鹅蛋脸,说起话来,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萧嫚出来对母亲冉嫣说:“自从出去以后,未曾解衣露体,更别说洗澡了。今日在家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遍。”

    冉嫣叫萧泰等人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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