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秦兄啊。」孟龙潭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从那影壁当中脱离出来了。
「你在这影壁当中经历多长时间了?我刚刚看到你在仙宫宴席上可是如鱼得水啊。」秦月楼调侃着孟龙潭。
孟龙潭倒是很灵醒,知道画壁当中的一切均为不真实的,看到了秦月楼以后便知道自己应该是回到了现实当中。
「虽说如鱼得水,但我却也发现,人还是实在太渺小了。」孟龙潭好似大彻大悟一般的说道,「此前十几二十年,我一直为了考取功名而努力,但经此一事情却又发现可人之寿命比之仙正又如同蜉蝣之于人类罢了,我们不过是一群朝生暮死的蜉蝣罢了,若是可得长生便好了。」
「长生确实有很多人想要,可是长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刑罚呢?」秦月楼说道。
「长生为何是一种刑罚?」孟龙潭不解的问道秦月楼。
「百年以后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论是你的亲人还是你的仇人,全都会在有限的生命当中离世,便是得了长生又能如何?当心境不匹配而得了长生,那便只能看着过去的人与事全部老去,哪怕你缔结新的亲密关系,也终究逃不脱时间的流逝。」秦月楼说道。
孟龙潭张了张嘴,但还是闭上了,因为这确实算是一种刑罚了。
「好了,我们也该离开了,这影壁之事,还是就让这影壁留在这里吧。」秦月楼看了看影壁。
也就是这一眼,让秦月楼发现了影壁当中不那么正常的一幕。
由影壁中心开始浮现出一幕图画来,那是一个背对着秦月楼的魁梧男人,男人坐在尸山之上,手边还插着一柄剑。
背对着秦月楼的男人面前一座座尸山,而那组成了尸山的多是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其间也偶尔夹杂着人的肢体。
说是剑,从那形制上看来确实为剑,只是那剑上好似脱了漆一般,露出了剑下木质的剑身。
也即是说,这男人仅仅只是用手中的木剑便在这影壁幻象当中铸就了这一座座的尸山,不远处又是一望无际的血海京观。
影壁当中的天空都好似被血气染红了一般,整幅画的基调都是令人压抑且胆战心惊的暗红色,那是充满了杀意与杀性的暗红色。
而后,那背对着秦月楼的男人回过了头。
粗犷的脸上满是胡茬,两鬓斑白,大概岁的样子,身穿一身粗布麻衣,平平淡淡的一瞥秦月楼后,那持着木剑的大叔便出现在了秦月楼的面前。
不自觉的,秦月楼拔剑迎向了这木剑大叔。
原因无他,虽然那一身杀气杀意杀性被这大叔锁入了己身那昂藏的魁梧身躯当中,但引而不发的杀意还是让秦月楼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拔剑对峙的本能反应。
他的感知要比孟龙潭好,孟龙潭只是被压抑的气场所压制,不敢有分毫动作,可秦月楼却能感知到那血海一般的杀气。
昂藏的大叔淡然的扫了一眼秦月楼,秦月楼便发觉己身犹如被血海注视一般。
「你是什么人?」那昂藏大叔问着秦月楼。
「在下···彭玉颜。」秦月楼握剑,与这大叔四目相对。
「嗯,看不出来,倒是块好苗子,只是你这剑,不够利。」大叔看着秦月楼,简单的点评着。
「你又是何人?」秦月楼也问道。
「与你无关,我且问你,现在是何年何月了?」大叔问着秦月楼,身形一转之间便来到了秦月楼的面前。
将秦月楼的剑推入了剑鞘当中。
而秦月楼甚至没有察觉,但这大叔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手,便是连孟龙潭都看见了这大叔推剑入鞘的动作。
「现在是大靖培鼎三十三年。」
「哦,那看来我在那画壁里待得时间并不长。」大叔点了点头,「既如此,倒也无甚好说的了,就此别过了,小子,好好练剑吧,说不定到时候你能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毕竟现在的你,连死在我手上的资格都没有。」
大叔看了一眼秦月楼后,语重心长道,而后拎着木剑就离开了。
秦月楼听着这大叔说的话,愣住了,但是心里也在想着:「这人不会是神经病吧?」
虽说是个小小的插曲,但秦月楼也能瞧得出来,这昂藏大汉的实力也很强,甚至于要比现在立道的自己要强。
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秦月楼便带着孟龙潭回到了海轮寺,回到了客房以后,秦月楼便准备和山君离开了。
毕竟小黄书的目标已经达到了,那么也不需要过多地逗留了,只是在离开之前,秦月楼准备见一见这海轮寺的方丈。
海轮寺的方丈是不是高僧大德并不清楚,但这方丈明显是有本事在身的,毕竟那影壁是被方丈带回来的。
正当秦月楼准备唤来小沙弥说去见一见方丈时,那小沙弥便提前来通知起了秦月楼来。
「施主,我们方丈说想见您一面,同您谈谈天。」
不得不说小沙弥来的时机很巧,而后秦月楼便与小沙弥去往了方丈所在的禅房。
这禅房当中也是檀香缭绕,甚是凝神静心,秦月楼刚欲敲门,那大门便自己打开来了,禅房当中的老僧穿着一身洗的发白还打了不少补丁的灰色僧袍。
耳垂极大,耷拉在了肩膀上,胡须垂在僧袍上,连眉毛也是如此,唯独头顶光秃秃的,还留有九个戒疤。
「秦施主,对吧?」老僧微微笑道,「老衲法号梦移,当日您所给的那片金叶子上满是功德之光今日一见你本人,当真是功德金光耀眼夺目啊,看来您所斩除的妖魔,在未来都会涂炭生灵或者为祸一方啊。」
「这位梦···呃,梦移大师,我比较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秦月楼来了点兴趣,问着梦移大师。
「因为我从你的身上,看不见因果,却又看见了因果。」梦移大师好像说了句废话。
「您这是何意?」
「所谓众生平等,不论是佛门还是道家,都有相似的思想,而这众生平等也可以引申为因果之下,众生平等,我在你的身上,看不见你的前世因果。」梦移大师慈眉善目,神态和蔼的说道,
「无论是鸡鸭鱼虾,牧牛牧羊,身上也都有因果,凡前世种下了恶因的,或许不会有现世报,可这恶果却承接到了来世,所以那些牛羊鱼肉,鸡鸭鱼虾被人所吃,都是冥冥之中的因果定数,可你的身上并无前世因果,这就奇哉怪哉了,老衲我虽然能看见这因果,可像你这般,我还是第一次见,哪怕是十世善人,也会有恶因恶果,可你的因果,全都只体现在这一世。」
「十世善人为何也会有恶因恶果?」秦月楼不解。
「无心之言造就他人有心之猜,所引发的后续为恶果,那这无心之言便是恶因;无心之过也是同理,说到底,这世间所有人身上都有因果,哪怕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也会因为无心而造就善果,可这善果能否让其放下屠刀,便又是另外一说了,因此众生平等。」
「可我不理解,凭什么恶人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因为意思曲解了啊,孩子,你可知这‘屠刀"意指为何?」
「杀人的刀?」
「非也非也,所谓‘屠刀"指的是恶意、恶言、恶行及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执着,这些才是‘屠刀",因为‘屠刀"在握,所以造就恶因恶果,倘若世上无人有此‘屠刀
",那岂不人人皆为佛?」
「可世界上人这么多,又怎会全部放下屠刀呢?」
「那便小善大善皆为,如此恶因恶果少了,便剩下了善因善果,当整体的因果呈现善的状态,那这恶因恶果也会越来越小,
当每个人都不吝善意,那便是人人为佛之时。」
好,说得好,说的妙,但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行吧,大师,您说的都对,但我还有不理解的地方,您思想如此深刻,为何还要整出消业钱这一出呢?」
「哈哈,孩子,你一开始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铜臭味满身的假和尚?」梦移和尚捋了捋胡子,笑了起来。
「可不是。」秦月楼也笑了笑。
「做清官,要比贪官更女干;想为善,也要比恶人更狠。」梦移大师如此说道,「你可知在大靖里,还有很多山村的孩子终其一生无法走出大山,甚至于哪怕走出了大山也只能在繁华的都城中从事着下层的职业?所以这些银钱,可以为山区开凿一条能够平坦走过的山路,好让孩子们见识大山之外的世界,在此之前,我们也会联系有志之士为大山里的孩子兴建学堂,起码要让孩子们读书识字才行,虽然孩子们可能没法考取功名,可当腹中有了墨水,那对于这个世界也会有更为清晰的认知。」
秦月楼听着梦移大师的话,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不就是希望工程么?
而后梦移大师便又说道。
「孩子啊,你又可知过去有些地方因为旱涝虫灾导致颗粒无收呢?这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朝廷虽也及时赈灾,可终究还是会有人吃不饱,因此这些消业钱换来的银钱,都是拿来换粮食的,而后我们带着粮食同朝廷一起赈灾,虽然大靖律法有严令,贪污赈灾粮款者杀头,可这些粮款还是会让一些人铤而走险,只为了满足己身牟利的欲念,而不顾百姓死活,我们庙小人少,也只能联系更多善人,一同帮助广大受灾百姓同胞们度过此劫。」
秦月楼听着梦移大师的话,六耳所听也完全为真,这位梦移大师,当真是一位大德之僧。
于是秦月楼便也正襟危坐,听梦移大师继续往下说了起来。
「孩子,我之所以不要你的那片金叶子,也是因为看到了你金叶子过手以后的功德金光,而我所收的消业钱上,都是恶因恶果,消业钱,本就是为了消业,虽然也是经过了我们的手,但是拿去做了实际的善事,那些恶因恶果也会被削弱,因此才叫做消业,善人需得点醒,恶人也需救赎,能交出消业钱的,往往其内心深处要么是害怕,要么是真的有心悔过,不管如何,都算是好事一桩,只是苦了过去被其所害之人,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因果之下众生平等。」..
「原来如此。」秦月楼理解了梦移大师,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堆的金叶子,「大师,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也当我为那些孩子们做点贡献吧。」
「孩子啊,你有这个心确实极好,那老衲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啦。」梦移大师也笑了笑,更无推辞,收钱的手极快,可眼中却无半点这些金叶子。
「梦移大师您的善德却是让人敬佩,只是我本人还是喜欢遇恶即斩,如此方可快意,否则心中不平之气难消。」想到了什么似的,秦月楼便如此说道。
「若你无意或有意做了恶,该当如何呢?」梦移大师反问。
「那便,我与罪同斩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多做善事吧,孩子,不过遇事灵活点就好了,真若是遇见了那些罪不可赦的,佛也有火也并非不能理解。」梦移大师笑道。
「哦对了,大师,那影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秦月楼便将影壁当中的事情与后面的事情和盘
托出,而后问道梦移大师,「那昂藏大汉究竟何人?大师您有什么头绪么?」
「他啊,也是可怜人,一心追求力量,好让···我曾多次劝他不要误入歧途,但···执念太深了,渡化不能。」
「那大师看起来是认识他啊。」秦月楼问着梦移大师。
「三十年前,绝代剑侠斩不平,只是后面的事情,我不方便说,当时我与那斩不平也有过数面之缘,彼时那斩不平,还经常拿着一本小书,问别人有没有见过书页上的妖魔鬼怪呢,可谁能想到···」
「···梦移大师···您说的小书,和这本长得像么?」秦月楼一听,将小黄书从怀中拿了出来。
「不能说长得像不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就是里面的妖魔鬼怪不同罢了。」梦移大师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小黄书后说道,末了梦移大师喃喃自语道,
「这可能···便是因果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