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不是说出家人不能吃肉么?您为什么吃的这么开心?而且吃的还是···老虎肉?」猴子蹲在地上,叼着根树枝,表情看起来十分微妙。
虽然说是猴子,但也只是有根猴子尾巴,还有一头冲天的金黄剑发,身上的衣物倒是一套裁剪别出心裁的酒红色西装。
这一身装扮很明显不符合当前时代,但是又好像没有那么不合理。
「和尚为什么不能吃肉?我们武僧不吃肉还这么练武?」圣僧唐三葬理直气壮,大口吃着虎肉,嚼着虎骨,口齿不清但却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话。
「我跟你说啊,猴子,此去西天,一路上艰难险阻肯定数不胜数,如果你想老老实实躺平被我带飞的话,那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啊这?」猴子用树枝戳了戳头上的金箍儿,一不小心把金箍儿给顶掉了下来,他打了个哈欠,将金箍儿捡起了起来,又套在了额头上。
圣僧看了看猴子,眼神欣慰:「你可算不戴着这箍了,其实你本来就可以把它摘掉,可你为什么要戴着?」
「不知道,我只知道戴着这个箍儿我就能回想起过去,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猴儿,没有了过去,我还是完整的我么?」猴子不免惆怅的问道。
「可你不还是你么?」圣僧奇怪的问着,把酒葫芦抛给了猴子,「来点酒?」
猴子接住了酒葫芦,拔开塞子闻了闻:「没我老家那酿的好,你自己留着喝吧。」
盖上盖子以后又扔回给了圣僧。
「失去了过去的我,还是我么?假设有一个叫做王小明的人,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却是以‘李小狼,的身份渡过了开水又放水的人生,那么等他恢复了过去记忆以后,他是王小明,还是李小狼呢?亦或者是李小明?王小狼?」
猴子带有思辨的话题让圣僧吞咽虎肉的动作都慢了一些。
「这个王小明是不是很喜欢收集卡牌?」圣僧这才发问。
「不知道,他也有可能喜欢品红色,还特别喜欢路过各种现场吧。」猴子耸了耸肩,「算了,不提这些东西了,前面就是五岳山了,据说那五岳山下压着一只魔猴,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俊猴王来着。」猴子说着,又挠了挠脑袋,「俊猴王?好像有些耳熟啊。」
圣僧看着猴子,眼中不免有些悲戚:「有时候,过去没必要那么在意,只要活在当下就好了啊,猴子。」
圣僧知道,这已经是轮回中的第八十一次了。
第一劫之中,他得白袍武神所助,领悟马列战气,肉身也在限制器被打开的情况下一飞冲天,将此界一切邪魔打杀,最终面对了那泥塑木胎之身的假佛。
可他将那假佛打杀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第二劫中,圣僧结识了志同道合,立志于将此番世界一切假佛邪魔铲除的猴子,一头总说自己有一个贤惠妻子的猪,还有一条被戴了绿帽子的白马,以及一只严格来说不能算水猴子的半鱼人,拢共五个,就他一个是人。….
最后虽然胜利了,可又一次进入了轮回之中。
而这个轮回···当中又发生了诸多变化,每一次的变化都让他更加了解这四个家伙的过去,可每一次变化都带来了新的变化反应。
猴子从一开始就有着不符合其外貌的哲思气质,往往每一句话都有着思辨的态度蕴藏其中,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因为他知道猴子天生地养,无父无母,出生在一座荒岛,可以说是荒岛求生大宗师,这位大宗师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就只能看着夜空想东想西,久而久之便有了这充沛的哲思境界。
这哲思境界让他选择出海,最终来到了人类世界,而在这人类世界中活着的也不单单是人类,
也有那些不可名状的诡异怪物,还有借助那些诡异怪物力量的邪魔外道,种种异闻怪谈数不胜数,若是第一劫中的状态,那圣僧自忖不弱于任何怪物。
可是武神留给他的修炼法《马列战气》还在,只是一身修为清零,就连那肉身限制器都无法打开,现在也不过是取经最初的阶段,他根本没法短时间内速成。
不过好在《马列战气》被他开发出了许多奇技。
就好比这《马列战气·忆苦思甜》,便是要回忆过去的苦,来打磨精神,思索未来的甜,来保持希望,以此来保证自身心境的混元如一之圆满不朽。
也好比这《马列战气·建刚》,也即是要以此基础,建设金刚之身,所以要多吃五谷杂粮,肉食也不能缺。
这真经,他断然是不会取回来的,他此去,就是要打杀了那假佛,然后再以马列战气之奇技再为众生心头立灵山。
只是,他自身虽然愈发强大,但这一套修炼法极少有人能够入门,记不清第几劫里好不容易拉起了一个共门寺想要以这无产铁拳清扫牛鬼蛇神,结果啪,轮回开始了,共门寺也没了。
而每一次劫都不固定,往往上一劫打通了,这一劫又蹦出来了更深层次的问题,好不容易连根拔起吧,又是拔个萝卜连着根带着泥,往往又牵扯其他的问题。
猴子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这一点也很怪,这一劫找到猴子的时候,虽然猴子初心不改,可更加执着于找回过去。
圣僧也以马列战气一窥这金箍儿,只是却从这金箍儿当中得出了一个可能会崩碎猴子心境的真相,为了猴子好,他选择了缄默闭嘴。
那边猴子也在碎碎念着。
「你看,这世道多有趣,我们从长先城出来之前,那些邪魔外道依靠着那些畸形怪物的力量建立属于自己的教派,甚至绵延了几百年的家族,将那些怪物本体视为无所不能的神,可是神真的无所不能么?」猴子自问,也带有探究目光的看着圣僧。
「也许吧,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某个武神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只可惜仅有一面之缘啊。」圣僧摸着下巴说道,颇为叹惋。….
「那你想想看,既然神无所不能,那么无所不能的神能否创造一块自己搬不起来的石头呢?如果他可以创造,那么他不是无所不能,如果他不能创造,那他也依旧不是无所不能,这个悖论很有趣啊,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会产生和我一样的想法呢?」
「猴子啊,我觉得你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对。」圣僧回答道。
「哦?此话怎讲?」猴子问着圣僧。
「首先,我们无法理解‘全知全能,的境界,其次你这个定义逻辑模糊,无所不能的神创造了搬不起来的的石头,那么从正常人类逻辑上而言,神有正当权利选择不去创造以及不去搬,另外,神明无所不能,而这块石头又举不起来,那么这颗石头在逻辑上同时具备了神明无所不能可以举起但是这块石头又举不起来的双重逻辑···这样一来,这好像又是一个悖论啊。」
「嗯,你说的很有意义,如果真的想提出这个问题的话,那么自身首先要具备无所不能的位格,能够理解全知全能,才算全知全能,就好像三岁小儿问成年人他到底是怎么出生一样,可能成年人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圣僧思索了一下,这个事情他以前也好奇,就用马列战气的奇技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个情况很,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借用武神口中的生物学来概括,父精母卵什么什么的。
但很显然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清楚,这就是局限性了。
「算了,早点休息吧,猴子,明天我们还要路过五岳山,你也别老瞎琢磨了,你们这帮搞哲学的啊,很有发疯的潜质啊。
」圣僧语重心长。
「倒也不至于,我只是又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一艘船,姑且叫它黄梅号吧,如果黄梅号每次都更换一个部分,那么等所有部分都被更换,那么这艘船还是先前的那艘黄梅号么?如果把被更换的部分重新打造一下,那么打造的这艘,它是先前的黄梅号么?」猴子又思索着,其后又是一道探究的目光,「过去出海的时候有幸搭乘过一艘大船,但当时没想那么多,今日才突然想起来,哈哈,圣僧你怎么看?」
圣僧思考着猴子的问题:「两艘都是黄梅号,但两艘又都不是黄梅号,可我们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清楚,我们为什么不设置一个概念?」
「概念?」
「是啊,一个【黄梅号】的概念,无论这艘船如何更迭重制,它都是黄梅号,它都属于黄梅号这个概念当中,所以这些都是黄梅号。」
「但你这个答案···怎么说呢,我感觉不是很认同。」
「我不需要别人认同我的答案,我只要觉得我的答案是对的,那么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就是有意义的。」
猴子不置可否:「也是,那么,我这里还有个问题,圣僧您想听一听么?」….
「不,我不想,我困了,晚安好梦,明早见,睡了。」圣僧火速躺倒,响起了均匀的呼噜声。
猴子笑了笑,为圣僧盖上了一层僧衣,而他则是依靠着大石头,依旧向过去那样看着星空,斜月旁,三颗星子正闪闪发光,好像一个「心」字。
可圣僧心里觉得不对劲:「猴子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过去?」
「猴子,你刚刚想起来过去了么?」
「啊?」
「你说你过去乘坐过大船啊?」
「啊?我有说过么?我不道啊,话说圣僧你不是睡着了么?」
「啧,那我可能是做梦,梦见和你坐而论道了吧。」圣僧无奈的说道。
一夜无话,翌日,一人一猴又上了路,启程出发,终于是到了那五岳山前。
「什么嘛?不是说这里有只魔猿的么?为什么我没找到?我还以为这个魔猿还在这里呢,唉,总感觉非常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啊。」猴子挠了挠脑袋。
圣僧看着猴子,眼中神色闪烁,欲言又止。
「那只猴子我也曾有耳闻,据说那天天降血雨,地覆暖雪,有一只猴子,冲上了天穹,将那天撕裂,同注视着人间的邪神打了个你死我活,可最终却无力再战,浑浑噩噩的被封印在这五岳山之下。」
「后来呢?」
「后来这只猴子失去了记忆,自斩一刀,斩去了受到污染的部分,接着在五岳山下遇见了其他的四只猴子,一个和尚猴子,一头猪猴子,一匹马猴子,还有一条水猴子,他们都是猴子,被什么看不见的幕后黑手耍的猴子,但他们永不放弃,只为了把那幕后黑手给抓出来打死,还世道一个清平,但他们失败了,失败了很多次,失败了八十次,但他们还是不放弃,或者说那个和尚猴子不放弃吧。」
「这个和尚猴子为什么不放弃?」
「因为,他不想放弃,他想要反抗到底。」
「反抗谁呢?」
「反抗幕后黑手,反抗这不公的世道,反抗一切该反抗的,他想做这个传火的反叛者,他想让人人都能有觉悟,人人都能有思考,人人都不愚昧,人人都有权力捍卫自己的幸福,人人都能不遭受世间一切不公。」
「可是这很难。」
「没人说不难,摸着石头过河的确很难,但如果不过河,那将永远没法到达河畔的良田。」
「嗯。」猴子若有所思。
「走吧,猴子,这里没有我们想见的那位魔
猿,哈哈,可魔又是什么呢?因为反抗了他们,他们没有看见想要的,就将那只猴子称作魔么?
如果这世间真有满天神佛仙人的话,那这只猴子的本性比那漫天神佛仙人都要来的更加高贵。」
圣僧说着,嗤笑了起来,稍加平息后,他与面前的猴子又一次踏上了征途。
【我睁眼这世界依旧沉睡在无尽黑暗,太多的伤痛还刻在心上难以入眠···
又一次望着红霞满天,想象着无法企及的重点。
我毅然踏上征途漫漫,紧握的战旗狂风里招展。
···
这一生背负太多执念,拼命向前就算步履蹒跚
等到头破血流也不悔改。为谁铭刻不屈誓言?
···】
一人一猴继续前行,
将惆怅抛却再踏上征途背影萧然。
这便是圣僧的【我执】。
秦安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