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烧了乌巢几十万石粮草,难道主公不会看此功绩吗?”典韦有些奇异,这般震动人心,且足以让大局颠覆的功绩,肯定会被赦免很多罪责的。
张韩坐得稳当,人还是乐呵的笑着,好像是在幸灾乐祸一样,“那只能免死罪,懂吧。”
“至于活罪那就是真的难逃了,咱们这功劳名震天下,越是如此就越要惩治,来彰显赏罚分明。”
“哦……”典韦恍然大悟,“那我们就算是,撞到刀口上了是吧?所以为何要继续孤军深入呢?焚烧了乌巢粮草之后,直接回去不就好了?”
张郃的追兵,此前已经两次追上了黑袍骑,这次到了邺城之外,东五十里,但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袁绍的家底,深不可测,这么多兵马去了前线,但是他依然还有大军守在邺城,黑袍骑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野战奔袭,若说攻坚拔寨,那就不太可能了。
张韩叹了口气,道:“便是拖延张郃大军的步伐而已。”
“拖延他做什么?”
“哈哈,”张韩轻轻点头,神情略有深思,“反正我们也能跑,冀州地形也熟悉,他们的包围圈也包错了,若是不利用起来调集袁熙和张郃的大军,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们这一跑,从延津开始,到武安,接近威胁邯郸,把张郃的大军牵扯在后,如今奔到邺城东,又可去林县,而后再回河内。”
“张郃的骑兵也已经疲乏了,袁熙的大军肯定也在各处设防,封堵我们回去的道路。”
“嗯,再去一次武安!”张韩来了兴致,当即起身准备出发,但是因为蹲久了腿麻,忽然呲牙咧嘴。
“你都这样了,就不要去了嘛!”典韦人都麻了,他现在才明白杀人如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杀人杀得手麻,戟把都快握不动了,他现在根本不想再谈什么远大志向、复兴汉室,他只想去找荀令君辩经。
张韩活动了几下之后,毅然决然的翻身上马,率领所部再次出发,“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们往武安去!”
“走!”典韦吆喝了一声,高顺连忙拍手呼喝,直往后走,两千人翻身上马,拖着疲惫身躯再次前行,每个人的马鞍两旁都悬挂了包袱,里面是当地士绅自愿给与的特产。
而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再叨扰老乡了,准备爹二次奔赴武安,而后在武安附近转而绕行,逃出生天。
这一条拉扯的路线,主要是给另一位张韩极其信任的人提供时间。
关云长。
这信任不光是对他的人品,更是对他能力的信任,即便是只剩八千精兵,他也能拿下延津县。
只要此县跨过去,之后就能威胁到袁军后方,从而让张郃不得不退回来驻守。
……
延津县,黄河渡口北岸,关羽在此建立的大营已经驻扎多日,经过十日努力,终于完全丢失了张韩的去向。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急得徐晃天天夜夜来问,想要请战攻城,而关羽看延津县城门上的守将越发的少,旗帜却越来越多,他估算乃是疑兵之计,恐怕城内的守军都去追逐张韩去了。
也动了全力攻城的心思,于是近几日,已下令让将士加紧运送攻城器械,全数送往北岸大营来。
“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竟然如此混乱,到现在连伯常去向都已找不到了。”
关羽一向沉稳,而今这个局面,他除却先相信之外,好似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如果是出事了,袁军那边应该也早就传来消息,以此打击军心了,伯常定然无事,”徐晃说完这话,诧异了片刻。
怎么我还劝起云长来了。
说完,他又立刻改口道:“可是,近乎十日过去了,他们黑袍骑两千余人,两千匹战马,又如何解决粮食问题呢?”
“抢。”
关羽自问颇为了解张韩的性情,对自家子民好,对敌军治下的百姓或者豪绅,一般不会当做人口,只当做牲口。
“伯常如果无事,肯定还在奔逃牵扯之中,最差他还可以躲进山里,”关羽面色平静,收起了一卷桌案上的军令,道:“白马津已经大胜,丞相率军追杀袁绍所部,直至黄河岸边,在袁军争强渡河时又追赶杀之,斩获无数,袁绍已溃不成军,难成气候。”
“青州,则是鲍公进军,快到北海之下。”
“眼下就是我们这了,此两处的军情,都能让袁军方寸大乱,调走大量兵力,我料定他们不能留下重兵把守延津县。”
“但是云长,”徐晃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道:“此地原本是酸枣盟军驻军之地,坚城之上城墙高筑,恐怕只需一千人,也能抵挡许久,更何况我们现在不知城中虚实。”
“无妨,”关羽眼神微微一虚,轻抚胡须,一顺到胸前,而后嘴角上扬,道:“我明白了。”
“伯常在等我们拿下延津,好让袁绍首尾难顾,此刻局势是混乱的,冀州境内乱成了一锅糊粥,搅和都快搅不动了,怎么还会有重兵在延津县把守呢?”
关羽咧嘴一笑,“酸枣故地,关某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作战便在此地,成名亦是在此地,与丞相相识,同样也是在此地,或许,此地也是关某的福地。”
“那就出兵!”徐晃早就急坏了,张韩说好的烧了乌巢就会来,谁知道一去就没有了踪影,现在还不知他去了何处。
……
邺城。
袁绍急行军回来,发现邺城大乱、人心惶惶之后,直接气得病倒在床,只能下令各地兵马驻守北海、黎阳、以及林县的太行山关口。
如此可以保住境内不被曹军攻入,再便是严查邺城内送往许都的各类信件,他担心有人会在此时心思动摇,转而投敌。
又密切注意着张韩的动向,几次军报得知了张韩所在后,都增派骑军去追杀,可是每次损失都很大,于是袁绍也只能分派兵马保护要地。
可他发现,张韩其实也只是在邺城之外闲逛,找软柿子随时威胁,只要去追逐他就往太行山钻。
他的兵马,不光是铁骑,在山地里身手也十分了得,把战马安置在某个隐秘之地,然后就可以不断翻越山林设伏,贸然追进去只会折损兵力。
可他反正出不来,袁绍见此状,也就懒得花费大心思去管他了。
毕竟,现在是在稳固后方人心的阶段,也许还要遭遇并州、幽州的许多叛乱,这些是袁绍需要防备之事,唯有固本守土,才有机会继续对峙。
大病一场,已经把他的头脑烧得清晰了许多,也不再有杂念。
有条不紊的安排起退守收缩,意图止损,但是在雪片般的军报之中,他又看到了一条让他瞬间勃然大怒的消息。
“许攸何在?”
辰时,袁绍问讯了崔琰。
而崔琰的回答却让他更加气愤。
“将军令他关押一月之后,可放其回家,在七日前,许攸已经黯然离开了邺城,不知去向,但他的家人却还在,他向友人说,想出去散散心。”
“放屁!”袁绍推翻了案牍,那些卷宗情报哗啦啦的翻在了地上,一地的狼藉。
袁绍快步走下台阶来,手中拿着布匹递到崔琰面前,双目发红的盯着他,“你看见了没有,张韩烧毁乌巢的时候,曾大笑多亏了邺城先生相助,不愧为丞相旧友!”
崔琰眉头微皱,回想起了和许攸见面的那些场景,沉默片刻后,摇头却笃定的道:“这是曹操的计策,许攸虽然贪横财、好小利,可是他不是背弃将军的人,毕竟是追随了将军十余年的人。”
“我不信他,”袁绍直接虚了虚眼,崔琰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
他背着手慢慢直起腰来,神情已经铁青得可怕,但面庞却可见略作挣扎,只是在挣扎片刻后,袁绍还是眼神逐渐坚定。
“不能姑息,宁可错杀也不能姑息,此战大败,乌巢粮草付之一炬,境内各地都会缺粮,今年秋收甚至连全境温饱都难,此,都是许攸贼人暗通曹操所致,我还与他讲什么情义?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将他在邺城的家人全部抓来处死,缢死在闹市之中,悬吊于城门之上。”
袁绍的话,让崔琰如坠冰窖,觉得太过绝情,想要再劝上几句,但是却又觉得嘴巴被人堵住,不知怎么回答。
身旁,辛评、辛毗已经暗中对视,知晓对方的心意,两兄弟都已明白了袁绍的意思,站出来附议道:“此战之败,乃是因主公错信了贼人所致。”
“许攸,生性贪婪,包藏祸心,恐怕要将其党羽连根拔起,方才能平复如今乱世,扫清祸乱之党,而后还堂前清朗。”
“嗯……”袁绍看了看他们,深思考量着这番话,慢慢的又走回到了位置上,缓缓坐下,叹道:“好吧,依诸位之见,的确应当如此,那就请各位彻底严查,找出许攸党羽,将他们一网打尽。”
“唯。”
散议之后,崔琰独自走着,神色有些不太好看,本来就已皱纹深刻,特别是法令纹,因为多日抿嘴、苦愁,加上消瘦许久,让两条线已如雕刻纹路一般的深。
他正在走着,头戴冠帽,八字胡,笑容和善的辛评走来,微微躬身,在一旁攀谈道:“崔君难道没听出来,主公的意思吗?他是想要以此,用许攸之名,来背上战败之因。”
“如此,方还可挽回境内人心,否则人心散尽,则再想要如之前那般得到人心拥戴或许就难了。”
“哼,”崔琰瞥了他一眼,“我敬你兄弟是名士,当秉承清流之悟,我不论所谓局势,只知许攸乃是旧臣,因敌人一计离间祸乱,而顺势斩己臂膀,不仁也。”
“战败之时还失其仁,不智也,如此只会让人心更快丧失,诸位落井下石之举,更是无清扫之相,上下皆有心思,不似共难之举,我看,难成大事也!”
崔琰直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袁绍并非明主,或可得势招摇,威望于世,可却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如今颓势,他的确可以有才能稳住当下之败乱,但却都是饮鸩止渴,于未来长远不利。
麾下名流,也均有争权夺利之感,不是大仁大义的智者。
可悲,可叹!
辛评被骂,心中颇有怨怒,但是崔琰名声在外,当世清流,他不会表露出来,只能识趣的躬身行礼,等待崔琰走远之后,又才笑着和别人起行。
三日之内。
审配、郭图领人在邺城严查许攸党羽,并且将其家人送至闹市处决,又悬挂尸首于城门,一时间人心惶惶,但是在骚乱之后,却让城中商贾、百姓都明白了事情原委。
于是,滔天如风浪的骂声,几乎是淹没了城郭,均是在怒骂许攸小人,贪污腐化不说,还背主求荣,导致大败!
让邺城的收成存粮锐减,令税收大增。
这些消息,不到半日传遍全城,又大肆派人传扬,直至全境之外,在郊外散心的许攸,在某一日知道了消息后。
于山头大哭一日夜,哭得仿佛天崩地裂,昏倒在山野路边,所幸无人经过,方才幸免于难,否则必然将他拿回衙署受罚。
待醒来时,许攸已心如死灰,只有怨恨,聪慧如他,一生弄权无数,怎会不明白当下情况,定然是有人暗害,而主公则是趁势用他来稳住人心。
将战败之因,全数推到了他许攸的头上。
其结果便是……
“我许攸,遗臭万年,受世代嘲讽唾骂,愧对列祖列宗。”
“他袁绍,仁义均在,只是错信了旧臣,因此战场失利,好计量呀,当真是……无情也!”
“然,忧亦非无能之人,希望那些旧友能逃过此劫,再聚于外吧……”
又过几日,在武安附近的张韩听闻了消息,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我当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信了!”
“别笑了……”典韦在一旁露出了嫌弃的眼神,“先别管人家,咱们现在怎么回去?”
“俺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陪你到这太行山脉之中,来落草来了?!
最近打家劫舍的营生干多了,骑队里的几个兄弟说好像回到了当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