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李谕现在的腿伤感觉已经恢复得不错,感觉用不了多久可以恢复锻炼身体的习惯。
早上,吕碧城与近卫昭雪、凤铃一起出去采买。
在东安市场买完菜后,赵谦又开车汽车带她们去东交民巷的洋行买点东西。
凤铃在路上还是不断数落赵谦当初忘了加油,差点害死李谕的事。
赵谦尴尬道:“行了行了,都说我八百遍了。自从老爷教给我用吸管加油后,现在我每天都要检查油面,一直都是满油状态。你是不知道,开始我用吸管时还吸到嘴里不少汽油,简直太难喝了!”
“那是你活该!”凤铃说。
“行,活该就活该!”赵谦吐吐舌头,他可说不过凤铃。
车子到了东交民巷,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原来北京城里也有汽车。”
“看起来还是德国产,有品味。”
“不知道北京城里加油方不方便?我也想添置一辆。”
“看道路情况,你得买性能好一些的。”
“……”
李谕这辆车的底盘实际上不低,放在后世绝对是越野车的水平,离地高度有20多公分。
坏处就是开起来比较颠簸,但比马车还是好多了。
走进祁罗弗洋行,里面琳琅满目的西洋产品更加吸引女人们的注意力。
吕碧城指着一台小钟表说:“看介绍,这一款可以定时?”
洋行老板说:“太太好眼光,我们刚从美国进来的货,它叫做闹钟,只要定好时间,就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叫醒您。”
吕碧城说:“就是它,我要了,多少钱?”
洋行老板说:“100个银元。”
吕碧城讶道:“这么贵?”
洋行老板说:“一块怀表都要卖一百多银元,这只闹钟大了这么多,已经不算贵了。”
吕碧城说:“好……”
不等吕碧城说完,凤铃打断她,说:“老板,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是李谕吧!他可是懂里面的道道儿,哪有越大就越贵的道理?60银元如何?”
老板一愣,然后说:“原来是李谕先生的家眷,好说好说!那就依你说的,60银元。以后多照顾生意便是。”
吕碧城在她耳边小声说:“多亏你会讲价。”
凤铃道:“你啊,不要见着洋人就跟他们客气。老爷跟我们说过,洋人其实坏得很,想着法子挣咱们的银子,定的价格水分大大地有,就得多砍价!”
吕碧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可不是嘛!”凤铃说,“而且洋人以前还爱赊账,那时我还在八大胡同时就见过,逛窑子都敢不给钱!后来老板生气了,给他们要价比中国人要高两三倍,而且概不赊账。”
凤铃的话说得吕碧城有点不好意思,“还真是……坏。”
凤铃说:“反正来洋行砍价就对了,以后跟着老爷时间长了,你晓得的更多!”
吕碧城讶道:“李谕去过窑……八大胡同?”
凤铃说:“去倒是去过。”
“啊!”吕碧城震惊道,“他真的去过?”
凤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是为了救我和赵谦的哥哥才去的,要不我们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老爷。”
吕碧城呼了一口气:“吓我一跳。”
凤铃问道:“你害怕什么?”
“我……”吕碧城一时被问住,想了想说,“我是怕误了他的仕途。”
凤铃忍着笑:“我懂我懂!”转而又问道:“洋人也是奇怪,怎么还搞出闹钟这么个的东西?”
“或许是洋人起床比较困难吧。”吕碧城说。
凤铃问道:“老爷也起床困难?”
吕碧城“嗯”了一声:“最近给他换药,我发现他起床的确很晚,早上到他卧室,敲门时都在睡觉。”
现代人的后遗症啊……
凤铃说:“说不定只能等碧城姑娘以后给他改改了。”
吕碧城又选了一些物品:
“这些清洁西服的器具李谕肯定用得着,他说西服不能手洗;还有这款哑铃,李谕说现在不方便跑步,要用它锻炼上肢力量;还有这款墨水,他的钢笔正好能用……”
一旁的近卫昭雪看得有些汗颜,她明白吕碧城是心里真装着李谕;但自己却是通过任务来接触,隔阂感有些难以消除,高下立判。
她有模有样拿起一款产品:“这是最新的牙膏?”
洋行老板说:“是的,来自奥地利,采用最新的技术,将牙膏粉变成了固液混合体,放进金属软管,每次使用都很便利。”
近卫昭雪点点头:“我在东京见过,我想李谕先生会喜欢。”
吕碧城和凤铃还真没用过牙膏,毕竟现代意义的这种管状牙膏诞生只有十年时间。
吕碧城问道:“它们怎么清洁牙齿?”
近卫昭雪说:“把里面的牙膏挤出来,就可以刷牙。”
“听起来倒是很方便。”吕碧城说。
近卫昭雪说:“差点忘了,还要买牙刷。”
她心中窃喜,总归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
几个女人逛街的同时,《申报》记者史量才找到了李谕。
两人来到屋中,史量才问道:“先生此前没有被日本人怎么样吧?”
李谕笑道:“竟然有这么多人惦记!我没事的!”
“那就好!”史量才说,“这次来还有件事需要向您请教。”
李谕道:“但讲无妨。”
史量才说:“先生应当听过一个叫做拿波的瑞典人吧?”
“拿波?”李谕一头雾水。
史量才说:“此前上海的《万国公报》曾经报道过此人,据说他是一名化学家,发明了炸药,获利甚多,死后立下遗嘱,设立了一个巨额奖项,专门用来奖励人才。”
李谕这才听明白:“你说的应该是诺贝尔吧,的确有此人。”
李谕没想到国内这么早就有诺贝尔的相关报道,好奇问道:“《万国公报》是怎么说的?”
对了,有两个《万国公报》,一个是美国人林乐知创办的;
一个是维新派康梁创办的。
报道诺贝尔的,是美国人林乐知的《万国公报》,这家报纸开在上海。开办时间很长,从1868年一直到1907年林乐知去世。
期间,李提摩太和丁韪良等人均参与过此报的编撰。
史量才说:“前年(1902年)10月,万国公报发表了一篇叫做‘巨款赏格’的文章,提到了发现爱格斯电光的伦德根、德国医师白林、以及创立十字会的杜奈得,一起分享了数十万瑞典克朗。”
早期的翻译确实有点怪,“伦德根”当然就是获得物理奖的伦琴;
德国医师白林也就是获得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德国人贝林;
杜奈得则是后世翻译的杜南,获得的是和平奖。
李谕说:“还漏了两个人,分别是获得化学奖的范托夫以及文学奖的普吕多姆。”
史量才说:“可惜我作为新闻人,对这么大的事件也知道不多,多谢先生提醒。”
李谕说:“此事的确要多关注,绝对是每年的大新闻。”
史量才说:“当年《万国公报》主要报道了杜奈得,大量篇幅都在说他创立的红十字会。对了,听说今年上海也会创立红十字会。”
李谕说:“杜南先生的确值得这块和平奖。”
和平奖的争议向来非常大,不过第一年颁发给杜南,绝对实至名归。
至于后世的和平奖,不提也罢……
《万国公报》这篇报道,算得上国内最早对于诺贝尔奖的报道了,虽然有不少纰漏,而且时间上延后了大半年,不过总归好过没有。
可惜当时国内其他的报纸并没有跟进报道诺贝尔奖,所以影响力很小。
而且此后,对1902年的诺奖国内没有报道。
史量才说:“我此前从《泰晤士报》的朋友那听说去年的拿波,哦,诺贝尔奖已经颁发了,所以想做个报道,可惜对其中情况不甚悉知,尤其是涉及许多西学内容,所以来请教先生。”
历史上,对1903年诺贝尔奖的报道,国内要在1904年10月才出现。
李谕乐得帮这个忙,答应下来:“小事一桩,我会给你写出每个奖项的获奖人以及大体情况。”
史量才喜道:“我就知道先生游历西洋,肯定能写出来。”
李谕说:“我写得很潦草,你后续还要进行一定的修改。今年有个人非常值得大书特书,就是获得物理学奖的居里夫人。”
“夫人?”史量才果然很感兴趣,“是女子?”
李谕说:“没错!而且你或许不知道,诺贝尔奖中分量最重的就是物理学奖。今年一共有三人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贝克勒尔以及居里夫妇。不过论成就,居里夫人绝对是三人中最核心的。可惜就算是在欧洲,媒体以及学界也仅仅把她当做了助手的助手。”
史量才问道:“什么叫助手的助手?”
李谕说:“西方的媒体认为皮埃尔·居里不过是贝克勒尔的助手。而居里夫人则是丈夫皮埃尔的助手。不过实际上这个顺序完全搞反了,贝克勒尔无非是发现了天然放射性罢了,真正揭示放射性原理的,是居里夫妇,而且居里夫人在其中做的工作最多。”
西方此时对女性的歧视真的很重,西方人也认为女性只能作为附属品存在。
贝克勒尔甚至说出了这么一句歧视女性的话语:“居里夫人的贡献是充当了皮埃尔·居里先生的好助手。这有理由让我们相信,上帝创造出女人来,是配合男人最好的助手。”
但明白人都知道,如果当时玛丽·居里没有发现钋和镭元素,并提取出镭元素的化合物氯化镭,这次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会有贝克勒尔?
绝对不会!
单单只发现物质的发射性根本不够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条件。
就是因为居里夫人的贡献,放射性理论和概念才正式确立,才有了这次诺贝尔奖的结果。
可以说贝克勒尔是沾了居里夫人的光,而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后世所有人都知道居里夫人,但有几个还记得贝克勒尔?
可这就是当下的形势,甚至因为玛丽·居里的获奖,还导致了巨大争议。
爱因斯坦对居里夫人非常尊重,他后来说过一句名言:“在所有的世界名人中,玛丽·居里是唯一没有被盛名宠坏的人。”
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因为玛丽·居里从未被盛名宠爱过罢了。
一个世纪以来,在自然科学领域获得诺奖的女人很少,下一个还是30多年后居里夫人的女儿。
如果不算居里夫人家族,再下一个获得自然科学领域诺奖的女人要到1947年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格蒂·特蕾莎·科里。
史量才并不懂什么放射性,但从李谕的表述中能听明白1903年第三届诺贝尔物理学奖似乎最关键的人物就是一个女人。
“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新闻!”史量才说。
李谕说:“希望你能够在《申报》上,公正地报道此事。”
史量才拍胸脯道:“先生放心,我肯定明白什么才是一个合格的报人。”
今年的诺奖确实挺有趣。
隐隐中暗示了不少女权的崛起。
不仅重量级的物理奖有一个女人,文学奖则颁发给了挪威人比昂松。
此人在后世同样没啥名气,毕竟诺贝尔文学奖一般是严肃文学或者诗歌,受众的确挺小。
别说他了,放眼一百多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如果看看榜单,你会发现知道的没几个……
甚至比昂松即便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单就文学方面,还没有写了星战系列的李谕知名度高……
额,这都是市场因素了,当然不是贬低比昂松。
他今年获奖的是个很有争议的剧本,叫做《挑战的手套》,不需要知道内容,只需知道大体梗概:是关于该剧女主人公听说未婚夫并不像她一样贞洁时,将手套朝他掷去,表达不满。
反正在欧洲关于他获奖争议也很大,并且触发了一场持续好几年的关于性道德的激烈辩论。
因为剧中未婚夫要求女主人公是完璧之身,然后女主人公以及作者比昂松本人在其中发出疑问:如此要求女人,是否也应该同样要求男人在婚前没有过云雨行为?
有这种观点的作品在1903年这么早的时间推出来,还是在欧洲,真心有点炸裂。
所以第三届的诺贝尔奖还是很有看点的,起码新闻媒体会很喜欢这些冲突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