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在直接管理留学生事务的是汪大燮,他采取了折中策略,一方面对留日学生进行了谴责与警告,一方面也没有真的拿留学生们怎么样。
而且他还把秋瑾的事情告知了留学生会馆。
会馆里此前已经有女留学生了,不过年龄都不算大。至于留学生们,当然不会反对有女学生来……
汪大燮给李谕回了电报。
此外,李谕还收到了鲁迅和马君武的电报。
李谕肯定是知道马君武的,但想不到他真的在帝国理工大学读化学科目。
与他建立了联系,正好以后可以帮着介绍虞和钦去日本读一下化学专业。
每次一来电报,李谕就能喝上近卫昭雪泡的咖啡或者抹茶。
关键现在还是从日本国发来的电报,近卫昭雪感兴趣的很。
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谕就放在桌上任由她看到。
知道了近卫昭雪的身份后,李谕感觉应该也钓住她,时不时给点不痛不痒的情报。
近卫昭雪走后,吕碧城拿着列宾的油画来找他。
吕碧城一直很爱惜列宾画的这幅肖像画,即便并不是他的精心之作,但毕竟是大师之作,水准还是有的。
吕碧城说:“那天搬家时,我不小心磕坏了画框的一个角,里面的油画也受到了一点损伤。这可怎么办!”
油画保存还是挺麻烦的,当时在俄国时间并不算充裕,随便就用画框装了一下。
油画因为颜料很厚,所以表面实际上是有点凹凸不平的,与国画大不相同,吕碧城真不知道如何处理。
但这个问题把李谕也难住了,吕碧城好歹会一些国画,自己仅仅有一点小学时微弱的素描功底,对艺术完全没什么理解。
李谕抓耳挠腮,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正巧秋瑾找上了门。
李谕先把汪大燮的电报拿给她看:“好消息!日本留学生总监督汪大燮大人说,你可以去日本留学,他还安排了一位叫做下田歌子的日本女学代表人物接待你。”
李谕去日本时,见过下田歌子。
对秋瑾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太好了!我回头就准备出海!”
她突然看见吕碧城神色黯然不太高兴,过去问道:“好妹妹,你怎么了?”
吕碧城指着眼前的油画:“这幅画受损了。”
秋瑾端起来一看,好家伙!笑道:“都有一起的肖像画了?啥时候的事?”
吕碧城说:“先别提这个了,姐姐你快想想办法怎么修复它。”
秋瑾说:“简单啊,找到那个画画的画师不就是了。”
吕碧城为难道:“这位画师在俄国圣彼得堡,哪里能找得到。”
“这就难办了,”秋瑾想了想,“不过我记得京城里是有西洋画师的,西洋画必须要西洋画师来修复。”
听到有办法,吕碧城紧锁的眉头才有点舒展开。
到了中午,有一位美国人坐着黄包车停在了李谕的宅邸前。
“通报一下,本人是美国使馆参赞。”
李谕有些纳闷,美国使馆参赞找自己干什么。不过好歹是外交官,于是在正厅接见了他。
美国参赞拿出一份请帖:“康纳公使以及夫人今天傍晚将举行一场沙龙,隆重邀请李谕先生参加。”
“沙龙?什么沙龙?”李谕问道。
美国参赞说:“公使先生鉴于当下日本国、俄国,以及贵国的情形,希望通过沙龙缓和下紧张的气氛。”
“这是能缓和的?”李谕不解道。
美国参赞说:“本着总统先生的门户开放政策,我们有必要对远东的情况进行斡旋与调解。”
好嘛,现在老美就想着要当世界警察了。
不过李谕心知肚明,现在美国在国际关系上话语权并不重,甚至像个小透明,只顾着闷声发大财。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此前法国大使想要组织正式的照会,调解一下日俄局势,没想到日俄两边的使者剑拔弩张,根本看不惯对方,几乎下一秒两人就要打起来。
无奈之下,就让相对中立的美国公使康纳组织一场文化沙龙,尽可能邀请多一些文化名流,顺便把各国使臣凑在一起,先探探双方底线再说。
当下的国际关系非常复杂,涉及到日俄这种按说比较纯粹一点的,各国也是勾心斗角。
明面上最显然的是英日同盟。
德国和俄国之间本来就有复杂的矛盾,但在日俄战争一事上,德国是赞同俄国东进的。原因很明显,因为德国希望俄国与英国、日本激化矛盾,这样就可以迫使俄国把西线与自己对垒的部队调走一部分,减轻压力。
波罗的海舰队劳师远征时,愿意给俄国舰队加煤的也就是德国。
至于法国,它与俄国是有法俄同盟关系的。但鉴于上面德国的立场,所以法国又不希望俄国把兵力调去远东,因为一旦德国在俄德边境上缓过劲来,压力就到了自己这边。所以法国对俄国的东进政策是持观望态度的。
美国嘛,当然是继续自己的“门户开放”政策,希望在所有的地方插手中国事务。美国觉得俄国占领东北后,肯定和自己不太对付,还是英国人与日本人与自己更好打交道。因而一定程度上有点偏向于英日同盟。
另外,美国暗地里同样希望他们打起来,好买自己的武器,大发战争财。
说到底,各国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属于复杂一点的博弈模型。
美国参赞说:“贵国载振贝子也会参加,并且带来了当红的表演艺术家杨小楼。此外,法国方面有芭蕾舞者、意大利方面有歌剧表演艺术家,总体上看,是个非常热闹的文化沙龙。但如果没有李谕先生,就缺少了最重要的京城名人。”
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李谕很清楚,实际上并不是很想去。
秋瑾突然问道:“贵国康纳公使的夫人,是不是一名油画家?”
美国参赞说:“是的,夫人还曾给你们的太后画过肖像画。”
敢给慈禧画肖像画,应当是个正儿八经的油画家。
慈禧人家可是个超级爱美之人,稍微画得不好就不乐意。
秋瑾说:“要不,就去看看?”
李谕看吕碧城的眼神中表现得很期待,于是答应下来:“好吧,就当去蹭顿饭。”
美国使馆在东交民巷路南,对面就是俄国使馆,侧面则是荷兰使馆和俄国的华俄道胜银行。
去年美国刚刚扩建了自己的使馆,面积增大不少。
赵谦开车带着李谕和吕碧城来到使馆,当然还拿着那幅宝贝画作。
他们来得算是早的,进来后见到了迎接的美国公使康纳的夫人。
使馆的工作人员泡茶请他们落座,一阵寒暄后,李谕向康纳夫人提出了吕碧城关心的油画问题:“听闻夫人是出色的画家,还曾为太后画了肖像画。”
康纳夫人说:“哦天哪,你真是提起了一段让我感觉非常痛苦的回忆。”
“痛苦?”李谕问道。
康纳夫人端着茶托,喝了一口红茶说:“非常痛苦!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实际上画肖像画不是一件难事,唯一的难点就在于画作对象对画作的要求。照相机的拍照一旦按下快门,将无法修改,但是油画却是可以根据各种情况而变动并且修改的。”
“我明白。”李谕说。
油画的特点本来就有一条是易于修改。
康纳夫人说:“可贵国的太后,要求实在太多。画得丑自然不行,但太好看也不行;画得太老不行,眉毛太弯也不行……总之有太多要求,并且作画过程时不时会被觐见的大臣们打断。太后再坐回座位时,往往又不再是此前的姿势。哦,天哪,一幅画就让我画了足足三个礼拜!但太后依旧不满意,我又为她画了整整四幅,终于才有一幅太后比较喜欢。”
说起来,给慈禧太后所绘制过的肖像画并不少,除了康纳夫人等人,还有一个荷兰画家曾为慈禧绘制过私人画像。
荷兰画家回国后,又凭印象再画了一幅慈禧肖像画。
这些画后世流传了下来。单纯考虑艺术性,荷兰画家凭记忆的那一幅可能要更高,因为这一幅没有给慈禧本人看过。
吕碧城问道:“画好的肖像画要是受损,还有没有可能修复?”
“当然可以,”康纳夫人说,“给我看一下。”
吕碧城拿出了列宾的画,指着角落说:“在这。”
康纳夫人惊道:“好优秀的一幅画作!这种高超的透视技巧、出色的线条运用及色彩处理,对人物情感表现得也这样自然!比我强不知道多少倍!这是谁的手笔?”
李谕说:“是圣彼得堡的画家列宾。”
康纳夫人说:“天哪,原来是他!今天这场沙龙能请到一幅俄国顶级作家的画,还真是让我感到有意外之喜。”
经过康纳夫人一说,吕碧城才更加相信这幅画有多珍贵,于是问道:“修复难度大吗?”
康纳夫人仔细看了看画作:“好在只是边角部位,否则我真的不敢动手。”
吕碧城吁了一口气,“谢谢夫人。”
不管怎么说,以后真的要好好学学如何保养油画了,哪怕不是列宾所画,画作本身对自己意义也很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