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镇国大将军战死后,留下的遗产吧。大房头上还顶着个扶姓呢,虽说是大房遗产,可终究是扶家财产,这扶家财产岂有让侄儿继承的道理?若你们有了大房那泼天富贵,何愁今日这三千两还不上?”
“你们夫妇还是太过心善,我是看不下去了!若你们对付不了她,我帮你们出谋献策。”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袁氏一喜,端茶回敬陈康一杯,“妾身以茶代酒,感谢陈公子协助我们夫妇处理家事。陈公子放心,扶云卿伤你筋骨一事,作为她长辈,我必定好好惩戒她,替陈公子出了这口恶气。”
陈康唇角压不住的笑,眼底划过一丝复仇的狠辣,意义深长地提点了一句:“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有我身后之人担着。”
“公子身后之人是……”扶庭像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康笑笑没说话,顾左右而言他:“这是我心腹之人,你们尽管差使,若有要事,可以通过她来传达。”
他身侧站了个颇为水灵的丫鬟,上前两步,行礼道:“奴婢媚芙。”
留下媚芙,陈康先行离开。
袁氏和扶庭这才出了雅间,坐上回府的马车。
扶庭左思右想,有些不明白:“陈康身后之人是谁啊?夫人你瞧出来了吗?”
袁氏唇角斜勾,悠悠道:“陈康乃瑜妃侄子,看来陈康找上咱们,是瑜妃授意。也就是说,咱们行事,有瑜妃撑腰。从前我总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生怕哪一步行差踏错,如今有宫中贵人相助,还怕什么呢?”
“这一回,扶家大丫头,你可不能怪二伯母。是你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见袁氏一人自言自语,扶庭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只听懂一句,那便是,陈康身后之人是瑜妃!
前些日子,扶云卿退婚毁容九皇子,如今瑜妃的刀,终于要落到她头上了……
……
隔壁雅间之人已经离开。
祁承翊斟了一杯热茶,推给扶云卿,薄唇划开淡笑:“看来云卿姑娘在家中,也是群狼环伺,与我处境颇为相同。”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扶云卿倒是好奇,祁承翊孤苦一人,要如何立足皇城。
“从陈康入手。”祁承翊淡声道,“陈家是瑜妃手中刀。当年瑜妃一党伪造密信,构陷我外祖父与宣州都指挥使钱权交易、屯兵造反,陈家也有所参与。如今瑜妃授意陈康除你,又将丫鬟媚芙安排在扶府,监督你一举一动。”
“只怕……”祁承翊抬眸看向她的脸,“你的处境,比我更为艰难。”
“殿下是在担心我?”扶云卿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随即摆摆手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不怕。”
祁承翊道:“回家后,多清清账吧。”
扶云卿一愣,随即道:“我也正有此意。”
长街下着簌簌不停的鹅毛大雪,青砖黛瓦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祁承翊身姿清瘦颀长,仍穿着初秋时节的浅青薄衫,在满京城的皮裘绒袄里,显得太过单薄寒冷。
扶云卿解下狐裘大氅,顺手披在祁承翊肩上,为他系好:“身有旧毒者、受箭伤者,不可受凉。”
大氅尚带女子体温,温热香软。
祁承翊迟疑了下。
扶云卿笑容坦荡,爽朗道:“我自幼跟着父亲在军帐中,常和士兵混穿甲胄,一件大氅而已,扯不上什么男女大防。”
祁承翊嗯了一声,剑眉皱了皱,又舒展开来,淡淡道:“三九寒冬、饮冰啃雪,残垣断壁、破洞见草,风吹雨打、无处可居。这点冷倒也不算什么。”
他说这话时,俊脸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像是在说别人,也像在说他自己。
扶云卿知道,冷宫弃子一向生存艰难,不知怎地,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殿下不必担心,与我同盟者,我必不弃他。一朝同盟,福祸相依,同甘共苦。”
祁承翊笑容极淡,没说什么。
出了醉香居,祁承翊撑着油纸伞,替扶云卿挡了些许风雪,送她回了扶府。
扶云卿刚进扶府,便迎面撞上游学归来的扶庭独子,扶兴业。
扶兴业眼角长着一颗痣,因为袁氏从小耳提面命,向来看不惯大房,啧啧啧道:“扶云卿你真是糊涂,舍了九皇子这前途无量的未婚夫婿,与这废物皇子裹到一起!死了娘的倒霉玩意儿,这辈子都翻不起浪,不会是你先水性杨花,看上这废物容貌,才故意退婚吧?”
“张口闭口废物,我看你才是真废物!”扶云卿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力道又大又猛,扇得扶兴业晕头转向,险些摔倒在地。
扶兴业捂着流血的唇角,咬牙骂道:“扶云卿你这贱人,你敢打我——”
扶云卿又扇了他一巴掌:“身为你堂姐,打你怎么了?你口出狂言、谩骂皇子,此乃大忌。此事就算搬到老夫人那里去,也是你该打!你若再敢诋毁我,我有的是法子教你好好做人。”
扶云卿自幼习武,力道大、招式狠。
扶兴业险些被扇晕过去,打的不敢说话,只能斜着眼,露出大半眼白,贼眉鼠眼地瞪向扶云卿。
府外,还未走远的祁承翊,勾起唇角,眼底浮起笑意。
沈淮序从暗处走来,惊讶道:“主上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从何说起?”
“主上这嘴角,就像压不下去似的,一直往上翘。”
祁承翊收了笑,坐进马车里,正襟危坐道:“只是觉得,被人维护的感觉,挺微妙。”
他这一生,从未被任何人维护。
母族、生父、至亲、世人,都视他为:不该活着的怪物。
沈淮序忽然问道:“林樾舟那边,主上可有吩咐?”
“治好扶子珩的腿,按兵不动,监视媚芙,将扶府一举一动报来晋安宫。”祁承翊默了一下,说道,“挥金坊那边,也该出手了。”
“什么?挥金坊?您竟要插手扶家的事?”沈淮序愣了愣,又道,“您不会真要管扶云卿的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