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声音也有些感慨。
“殿下对陛下,堪称无微不至,还望陛下好好将养身体,莫要辜负了殿下的一片苦心……”
始皇帝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日久见人心。
他固然见惯了亲人之间的背叛与心机,也看惯了人心的冷漠与算计,但是惟独自家这个孙子不同,他就是单纯的孝顺,就是真的希望自己好,恨不得自己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如果,非要说这孩子可能会有什么心机算计,估计也就是想让自己好起来,给他遮风挡雨,然后,舒舒服服地躲在自己背后偷懒……
一想到这孩子明明懒得不行,不想处理政务,恨不得自己赶紧好起来,好躲在自己身后偷懒,结果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帮自己处理政务的小模样,始皇帝的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
“臭小子,想偷懒?想得美啊……”
……
“阿嚏——”
赵郢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就自己现在这体格,还能感冒了?
不过,还是决定回家之后,老老实实地喝上一大碗姜汤去去寒,这个年月,他可不敢轻易尝试风寒的滋味。
见赵郢又是天色擦黑,才从外面回来,芈姬半是心疼半是责备地抱怨。
“明天就要迎亲了,你自己却跑得不见影,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新郎官……”
赵郢一边去一旁洗手,一边乐呵呵地给自家阿媪带着高帽。
“那是您没见过,谁家有这么厉害的阿媪——有您这么厉害的阿媪在,我这个当儿子的在不在还不一样……”
果然,听到自家儿子的奉承,芈姬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明天是你迎亲的日子,你可不能再随意乱跑了……”
看着自家媳妇,三言两语就被自家儿子给哄得晕头转向,一旁的扶苏不由瘪了瘪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吧……”
听到自家阿翁终于吐口可以吃饭了,早就蓄势以待的小妹赵希,蹭地一声就蹿到了自己的位置,很是熟练地从自己面前的铜盆里操出一根热气腾腾的羊腿,左右开弓,开始干饭。
咔咔咔,呲溜——
他这边还没动筷子呢,自家小女儿那边,一根羊腿,已经被炫得干干净净。
扶苏:……
眉头微微蹙了蹙,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忍不住又咽了回去。自家闺女现在多少有点有益于常人,吃相难看点就难看点吧,反正年龄还小。
扶苏心里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句。
不过,吃饭真的是一个很讲氛围的事,尤其是赵郢把分餐制给改革之后,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的时候,那氛围就更重要了。有赵希这个干饭积极分子,再加上赵郢这么一个看起来不紧不慢,但其实吃饭速度一点都不慢的干饭王,饭桌上吃饭的热情都高涨了三分。
就连扶苏,到最后都不知不觉多干了半碗饭。
晚上,赵郢还是一如既往地先去书房,看了会儿书,翻阅了天香阁和影卫传递上来的信息,越是临近历史的节点,他越不敢麻痹大意,有半点疏忽。
传递回来的情报显示,自家那位十八叔,白天在自己这边陪着自家阿翁喝了一天的茶水,回去途中未曾与任何人有过交流,回去之后,与府上管事一共交流过三次,一次是采购府上夏日用品,一次是下面的钱庄汇报情况,还有一次,是府上一位小厮手脚不干净,私下里与府上一位侍女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被自家这位十八叔直接开出了府外。
那名小厮,已经在影卫的监视之下,并无半点异常。
左相李斯,今日一整天都在衙门办公,处理银本位的事,中间申斥了三位负责收集钱粮调配情况的官员,其余无异常。
没有与十八公子的交流的迹象。
其次子李岘在春风楼逍遥了一天,傍晚,借口访友,实则去了城东与刘家寡妇幽会。
对于这种狗屁倒灶的事,赵郢自然懒得管。
别说是幽会寡妇,就算是幽会谁家的小娘子,他也懒得多事。虽然始皇帝为了整治江南之地的淫佚之风,针对这种情况,设下了许多严苛的条文,但这只不过是小事,还到不了需要赵郢亲自过问的地步。
很快,把就又拿起了有关赵高的消息。
这已经是十几天之前的消息了,虽然赵郢可以借用朝廷的消息传送渠道,但这又不是什么紧急军情,不能动用八百里加急,故而,消息难以避免的具有滞后性。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给盖聂和逍遥生下达了可以先斩后奏的权限。
一旦这货有疑似勾结朝中权贵,尤其是李斯和胡亥两人的举动,可立时诛杀。
不过,迄今为止,这货在临邛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虽然手段有些阴狠歹毒,但赵郢并不在乎,赵郢挂在卓氏名下的铁矿产业,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在川蜀一带打开局面,除了卓裴和周胤两人确实是人才之外,赵高居功至伟。
事实上,他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位人物,帮自己尽快打开局面,把铁矿产业,扩展至整个大秦,彻底把这份产业控制在自己手上。
盐铁和石炭的等行业,关系国计民生,决不能放任自流。
至于,其他的消息,赵郢看得就相对轻松了许多。翻了翻,心中有了个大体的印象,就给扔到了一旁。习惯性地又到后花园活动了活动。
随着他如今力气的增长,寻常的器械训练,对他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故而,他如今不再射箭,也不再打熬气力,甚至连障碍跑都给取消了。
逍遥生传给他的那套轻身功法,在他手上,已经用得近乎鬼魅,障碍跑也早已经起不到什么锻炼的作用了。
而今,他每天晚上就是打拳。
太极拳。
这套忽然就变得神异起来的太极拳,让他体内的那股气感越发的明显,打起拳来,身上似乎有温润的气息流转不息,那种舒爽的感觉,让人沉迷。
他隐隐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再过不久,他这股气感,就能透体而出,就跟后世中描述的内功一般。不过说起内功,他如今还真有一部。
那就是在后世,被列为非文化物质遗产的“火龙内家功”!
这套功法,据说,乃是终南山火龙真人所创,融合了当时道家思想和方家术士的一些奇思妙想,通过不断采炁以疏通炁道、充实丹田、建立五弓八脉体系的方法,不断调节身体的机能。
据说,这套拳法,乃是太极拳的前身。
清代通议大夫汪锡龄编著的《三丰全书》卷一·道派起源中记载:“张三丰,年六十七,殆入终南山得遇火龙真人,传以大道。”
之所以他手上有这套功法,还是源于太极拳如今堪称神奇的效果,让他动了溯本追源的心思。
这套功法,还真的让他给搜罗到了。
对方听闻大秦皇太孙想要修炼这套功法,不仅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还亲自给送了过来。
作为回报,赵郢以朝廷的名义,准许他们在终南山正式开山立派,修筑道场。
不得不说,现在这个身份,实在是太便利了,只要是这天下有的,只要他想要,就几乎没有他无法弄到手的东西。
而这套拳法,比太极拳更加霸道,修炼起来,虽然不如太极拳柔和顺畅,但却颇有一丝大道至简的味道,效果也更加的明显。
如今,他一拳打出,甚至能听到音爆之声。
修炼完毕,他越发觉得神清气爽。
当晚,留宿月儿房中。
虞姬、王南和李姝几人相继怀孕之后,自家那位大母,已经明里暗里给自己点过好几次了,要自己不能厚此薄彼。
其实,天地良心,自己之前或许有点厚此薄彼,但后来真没有。
但她们愣是没什么动静,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哎,尽力吧。
第二天,起来,赵郢神采奕奕,丝毫不耽误迎娶新妇。
虽然已经有了数房妻妾,但这位新妇的身份却颇有些不同。
她乃是当今尉太尉家的嫡亲孙女,陛下亲自为皇太孙挑选册封的侧妃,还是大秦朝中唯一的女性官员,如今江山社稷司的统筹使,在朝中的地位堪比朝中御史中丞。
故而,这次婚礼,其隆重程度,堪比当初迎娶如今的皇太孙妃王南。
除了必须留守的官员之外,只要自认为够得上级别的,自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以下,三公九卿,几乎全部到场。
整个长公子府外,人山人海。
入目所及,尽是朝中朱紫。
当然,外围,还有无数学宫学子,咸阳百姓,以及一些虽然科举未能考中,却逗留咸阳,准备来年再战的各地士子。
人太多了!
咸阳令阎乐,跑前跑后,紧张地满头大汗,整个衙门所有的官吏全员到岗,带着人手,维持秩序,唯恐出现半点意外。
赵郢的迎亲队伍,跟前几次相比,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组成人员出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变化。
他手下最为亲信的得力部下,比如,如今已经位居御史中丞的陈平,已经位居内阁首辅大臣的曹参,已经成为车府令的张良,不再充当他的伴郎,而是成为府上的傧相和管事,负责招待宾客。
曾经的镇北大将军,雁北郡郡守项羽,以及他的执戟郎锥古,则站在门口,给他充当迎宾。
皇太孙府詹事范增和宗正嬴係,在府上总揽全局,协调部属。
当然,干活的主要是范增,以及皇太孙原先的贴身小厮,大秦朝廷现在印书坊和造纸坊的总管事默,嬴係只负责坐在那里喝茶,担个名头。
至于伴郎的队伍,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领衔的四人,乃是右相冯去疾的嫡孙冯峙,左相李斯的次子李岘,上卿蒙毅的幼子蒙海,少府史禄的次子史工。剩下的,也几乎都是朝中的二代或是三代。
就连眉县三族,都派出了嫡亲的子孙,混入了其中。
充当迎亲队伍的主力,除了皇太孙殿下的亲兵之外,还有一个让无数人暗中瞩目的队伍。
如今咸阳城中赫赫有名的君子营!
这群人,如今比那些学宫的儒家学子,更像学子,不仅修习礼、乐、射、御、书、数,努力学习琴、棋、书、画,而且推崇古服,峨冠博带,大袖飘飘,一举一动,言必称礼。
还时不时要举行诗会,与人饮酒作赋,与人讲颂儒家之学。
只是,他们这些举动,配上他们那金发碧眼,高鼻深目,已经白的有些吓人的肌肤,总是让人感觉有些怪异,私下里没少议论了,也没少拿这个当个笑话。
但今日,大家看向他们的眼光却不知不觉间有些细微的改变。
因为皇太孙,竟然对他们极为看重。
君子营统领蒙余,以及副统领巴图鲁强,被皇太孙亲自让人叫到自己身旁,与冯峙和李岘等人,一起侍从于坐骑两旁。
整个君子营,因之士气大振!
一个个挺胸抬头,气势如虹,恨不得走出螃蟹的步伐。
这可是来自那位大秦无敌战神的看重!
不少人见状,不由目光诧异,这等隆重的场合,竟然让这群蛮夷充当主力?不要说朝中的官员,就连始皇帝听说之后,都不由眉头微蹙,偷偷让人叫来了赵郢。
“你这是怎么回事……”
始皇帝指了指那些峨冠博带,兴奋地站在那里做着准备的君子营成员,没好气地瞪了自家大孙子一眼。
“今日迎亲,天下瞩目,这可不是由着你性子瞎胡闹的时候……”
赵郢见状,不由哑然失笑。
一直到眼看着始皇帝都快要急眼过来踹自己,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上前轻声道。
“大父以为,开疆拓土,攫取天下,刀枪剑戟与诗书礼乐谁更锋利?”
始皇帝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他虽然雄才大略,虽然做过很多类似的安排,但大都是出自一个天才帝王的直觉和眼光,却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想过这个问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