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黄金,你想独吞?”裘不得冷眼看着林鳞游,“我把你当兄弟,真想不到,你与那姓郑的,原来是一个德行!”
“姓郑的?哪个姓郑的?”林鳞游是真想不起来了,他所认识的姓郑的,只有一位三保太监,不过他认识老郑,老郑可不认识他,“可否再多给点提示……”
“那一车黄金!”裘不得低吼着给出了提示。
一车黄金……
漫天黄沙。
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也是林鳞游原主戴罪发配之地。
来到宣府两年之后的永乐七年,林鳞游凭着身手矫健头脑敏捷,在军中担任斥候。
也正是这一年,鞑靼新任可汗本雅失里杀大明使臣郭骥,朱棣怒,任命老将邱福为总兵官,佩征虏大将军印,与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率十万精骑北征鞑靼。
却终因邱福昏耄失律,轻敌冒进,大明十万精骑全军覆没!
八月,战报传京,朱棣震怒:“(福)负朕委任如此……军士皆驰,还其损威辱国。如此若不再举殄灭之,则虏势猖獗,将为祸于边,今选将练兵。来春,朕决意亲征……甘肃、宁夏二镇当谨斥堠,严侦伺,周察人情,以防不虞!”
甘肃宁夏戒严,作为九边重镇之一的宣府自然也积极响应,宣府三卫、万全、龙门等各卫所每日派出游骑斥候二十四骑,八方各三骑,关内外侦伺警戒。
林鳞游就是龙门卫斥候三骑之一,裘不得也是。另一名斥候名为郑划胜——在不久之后,他将死在裘不得手上。
敢情这姓郑的,指的就是这一位——林鳞游脑海中原主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攫取了出来……
裘不得算是他们三人小队的队长头头。
某一日,三人照例出关,往东北方一带巡视过了瓦房沟,不远处就是一片沙漠,再过去,就算是鞑靼人的地盘了。
再过去,可就不礼貌了……
但林鳞游他们向来是不对鞑靼人讲什么礼貌的,尤其是胪朐河全军覆没的噩耗传入了军中,边关将士个个摩拳擦掌摩刀擦枪,对鞑靼人恨得牙痒痒!林鳞游裘不得也一直想找几个落单的鞑靼杀之而后快!
只是一直没找着……
今儿个从瓦房沟巡视至白草滩一带,也并未见着鞑靼人的身影活动的踪迹,回到瓦房沟时,斜阳正西沉,映得不远处的沙丘一片金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啊!”林鳞游驻马,望着落日吟了起来。
“你还有心情吟诗?”裘不得的双眼被夕阳映得血红。
“这是大唐诗佛王维的《使至塞上》,我也是借此抒发对在胪朐河殉国的全军将士的悲壮怀念。”林鳞游说,“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我们也正要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皇上即将御驾亲征,亲自为他们报仇!”
此时夕阳却已落下了沙丘,徒留血红的余晖在天际。
那一抹血红,正如北疆牺牲将士们的鲜血!
“知道你读过几年书,了不起。”裘不得说着,一提缰绳,纵马驰上了沙丘。
“你说啥?”沙漠风大呼啸,林鳞游没怎么听清。
“他说你了不起。”郑划胜说了一句,也一提缰绳,跟着裘不得冲上沙丘。
林鳞游默默看着两人的背影,也策马跟了上去。
三骑相隔数丈,并立沙丘,黑色披风猎猎,远处天际,夕阳显得更大更圆,也更红。
正看得入神,忽然裘不得从怀中抽出两支小旗,朝两人挥了挥,两人立刻领悟,跳下马,匍匐在沙丘上,同时将站马也拉着跪趴下来。
顺着裘不得旗语给出的方向,林鳞游他们看到不远处的一片胡杨林中,一小队鞑靼人马正忙忙碌碌地往骆驼和牛车上装载货物,看这形势,像是要跑路。
想来也是知道胪朐河的战况,生怕明军报复,欲往大漠深处转移。
不过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装束,但至少能看到无人戴着鞑靼正规军中的飞碟盔帽,估摸着是一队趁乱在边关四周骚扰打劫的散兵游勇。
通过营帐,大致可以判断出对方应该有十五人左右。
判断已了,林鳞游打着旗语向裘不得询问如何打算。
裘不得旗语回复:“等天黑。”
林鳞游知道这家伙是想动手,果然裘不得又挥了挥小旗补充一句:“报仇!”
虽然等这一刻很久了,但林鳞游还是瞬间激动紧张起来。
即使老将,其实每次上战场之前,都会有点怕的。
但是等到真正上了战场,挥刀见了鲜血,就忘了什么是怕。
因为,既然上去了,就不能怕,怕,就一辈子都会输。
三人趴在沙丘上,直到身下滚烫的沙子渐渐变冷,夜幕降临——虽然只过了小半时辰,但林鳞游感觉趴了很久的样子。
裘不得也终于发起命令,牵了马,率先悄悄向鞑靼人营地摸进。
三人本就轻装简从,各只带长短刀各一,七两桑木弓一,箭三十支,铳箭五发,水囊一只……所以用不着衔枚裹甲。
鞑靼人也终于装完了货物,凑着火堆点起火把,嘴里呼喝着林鳞游他们听不懂的话。
借着夜色掩护,几百米的距离,三人也仿佛行进了小半时辰,在距离鞑靼人营地两百步左右,三人跃上马背准备冲击!缰绳一甩,一瞬间战马就疾驰出五十步,三人也在马上完成了弯弓搭箭,一百五十步,三支铳箭齐发!在鞑靼人还未回过神来之际,营地上已轰隆几声炸开了花!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呼连连……
鞑靼人不明敌方人数,顿时阵脚大乱,掣出弯刀缩身被炸翻的骆驼身后,空中铳箭还呼啸着飞来,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三人各射了四支铳箭,驰入营地,便抛下弓,掣出斩马长刀,一番左冲右突,又是四名鞑靼人应声倒下……
还剩了六名鞑靼人——看来他们,的确是散兵游勇。
这时一名头领模样的鞑靼人终于看清了对方人马,也不过区区三骑,挥舞着弯刀哇哇叫嚷着,纠集了五名部下,翻身上了战马和骆驼,摆开了对战阵势。
裘不得调转马头,杀红的双眼只盯着鞑靼头领。
裘不得斩马刀上的血最多。
“杀!”他一挥长刀,一溜浓厚的鲜血甩在黄沙之上,率先冲杀向鞑靼阵营……
回想起原主的这激情岁月,林鳞游此刻也是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