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没听到黎桓答话,还当是自己声音太小,又提高了些声音,重复道:“陛下,现在宋国大军压境,您却迟迟没有下令出兵。诸位大人都按捺不住了,今早天还没亮就聚在大殿之前,让您必须给他们一个答复!”
黎桓一蹙眉,不耐烦的道:“朕知道了,你把王绍祚和江巨望给朕叫进来,其余人让他们滚!要是以后谁再敢不经朕的允许,就在皇宫聚众集会,朕定要他的脑袋!”
小宦官吓得倒吸口凉气,低声喃喃道:“新皇可比先帝霸道多了,张嘴就叫大臣们滚,还想要他们的脑袋。杂家日后可得小心伺候着,不然哪日说错了话,非丢了小命不可!”
小宦官嘴里嘟囔着,正要向外走,忽听殿中又传来黎桓的声音。此时的声音比方才更威严,还隐隐透着杀意,“嗯?你在嘀咕什么?赶快按朕的旨意去办,不然朕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若是先帝说出这句话,多半是在吓唬他,可偏偏说这句话的瞿越新君,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帝王。半生中不知杀过多少亲朋好友、凶悍强敌,此刻杀死一个小宦官对他而言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小宦官闻言全身不断发抖,冷汗淋漓而下,哪敢再停留片刻,屁滚尿流的向金殿跑了过去。
很快,小宦官就领着王绍祚和江巨望,近似于小跑一般回到寝殿前。此时莫说小宦官心中害怕,就连王绍祚、江巨望这样的心腹之人也都战战兢兢,自从黎桓坐上龙椅后,一改往日看似和善可亲的外表,变得暴躁无比,朝中百官也常常对其畏之如虎。
小宦官轻轻叩响房门,声音有些发颤,“陛……陛下,杂家把两位将军请到了,其他的人也都被杂家臣轰走了,您看……”
不待小宦官把话说完,黎桓已冷冷的道:“让他们进来!”
王绍祚和江巨望对望一眼,壮着胆子推开房门,缓步走到龙榻前,恭恭敬敬的朝黎桓深施一礼,“末将参见陛下!”
黎桓打量两人一眼,缓缓开口道:“伱们可知道朕为何让其他们都滚了,唯独把你们两位找来吗?”
王绍祚生怕揣错圣意,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我瞿越虽雄峙西南,与天下诸国分庭抗礼,但终究还是宋国的属国。如今您虽被拥为帝王,可却未经宋国册封,故此您找我们前来,是想让我们代替您前往宋国请封吗?”
江巨望瞪了王绍祚一眼,不忿的道:“胡扯!我瞿越如今兵强马壮,当今陛下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加之宋国大举来犯,我们何必再认这个主国?不如从此我们与宋国一刀两断,我瞿越再也不听任何人摆布!”
黎桓满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嘴角露出了赞赏的微笑,“哈哈,两位将军所言甚合朕意!王将军虽猜中了朕的命令,但江将军猜中的才是朕心中所求。”
王绍祚方才被江巨望抢白一顿,心中有些不满,正欲反驳,却被黎桓的一番话打断思路,只好不解的道:“陛下,您既是不想承认宋国这个主国,何必再去请封呢?这其中的玄机,微臣实在想不通,还望陛下明示。”
黎桓笑道:“朕派你们出使宋国,既不必求老儿赵光义,让他册封朕为瞿越之主,也不需游说他们撤兵,朕只要你们去看几个人。”
江巨望纳闷道:“看几个人?难道陛下在宋国还有朋友,亦或宋国朝堂藏有我瞿越的眼线?”
黎桓微微摇头,“非也,朕是想让你们看看,曹彬、潘美等大将是否在朝。若他们不在,我们就要加强戒备,严阵以待。若是他们尚在京城,则瞿越无忧矣!”
江巨望为难的道:“陛下,末将虽久闻宋国这些名将们的大名,却一个也不认识,如何才能分辨出来谁是潘美,哪个又是曹彬?”
黎桓笑道:“这有何难?朕宫中有宋国诸将的画像,一会朕就派人把他们的画像送到你二人府中。朕给你们三日时间,务必记熟每一张面孔,要是有所差池提头来见!”
半月后,时至深冬。
瞿越的天气一年中变化不大,历长嬴,不过稍增暑气,历玄英,不过略显温凉。反观大宋都城汴梁,则四季极为分明,若偶遇数年一次的酷暑抑或严寒,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今年汴梁的冬天格外的冷,千里之内俱是冰天雪地,天地间一片萧索与肃杀,皇宫内也比往年冬天寒冷许多。饶是赵光义坐在门窗紧闭的御书房中,屋内还放着一大炉烧得正旺的炭火,批阅奏疏的手犹在微微发抖。
赵光义正想起身去火炉边暖暖手,却突然被面前的一封奏报吸引住了,他似乎感到有些疑惑,不由“嗯?”了一声。随后把这封奏报从龙书案上拿了起来,仔细的读了几遍,这才缓缓把它放下。
这份奏疏是枢密使曹彬呈上的,上面详细向赵光义报告了瞿越派使者前来请封一事。这件事本属寻常,但老奸巨猾的赵光义此时却透过奏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赵光义思忖一下,道:“继恩,你过来看看这份奏疏。”
王继恩此刻正站在炉边,不断用蒲扇扇火,生怕一不小心火炭熄灭,让赵光义受了风寒。他闻言忙停住手,快步走到赵光义身边,双手接过曹彬写来的奏疏。
他很快就把这份奏疏的内容看了一遍,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官家,这份奏疏上说,瞿越皇帝丁璇要派人前来我大宋请封。但依杂家看,这绝非丁璇之意,而是副王黎桓所为。黎桓此人生性狡诈,想必此番遣使来朝,多半请封是假,窥探我朝虚实才是真!”
赵光义一笑,“继恩啊继恩,你可真是只老狐狸,不论什么阴谋诡计都逃不过你的法眼。那依你看,朕应该如何对待此事呢?”
王继恩道:“官家,杂家认为您应该写封书信,暂调潘美、杨业回京,另外派人通知曹彬、高怀德等名将,瞿越使者来朝之日务必齐聚垂拱殿。只有给来使一个下马威,黎桓才不敢轻举妄动。”
赵光义摇摇头,“继恩,朕才说你聪明,怎么就变得如此愚鲁?若是来使见我大宋名将都在汴梁,定认为我边关形同虚设,黎桓非但不会有所收敛。反知邕、交、宁诸州没有大将镇守,伐越大军中多是无名少姓之辈,会愈发猖狂的!”
王继恩点点头,“官家圣明,是杂家一时糊涂了。只可惜潘美镇守雁门关,无法轻易调动,曹彬又忙于练兵无暇分身,其余诸将则大多是曾随太祖起兵的旧臣,恐难委以重任。不然遣几员上将出马,踏平瞿越不过探囊取物而已。”
赵光义道:“为今之计只有瞿越使者到来之日,让诸位名将俱不上朝,才能避免被黎桓堪破虚实。”
王继恩掐指算算日子,然后道:“官家,最多再有三五日,瞿越使臣就要到达汴梁了。杂家这就去各府传旨,让名将们近日都出城暂避,绝不能让黎桓的奸计得逞。”
赵光义摆摆手,叹息道:“唉,你去吧。”
也许只有王继恩能明白,赵光义这声叹息代表着什么,也只有他能从这声叹息中感受到君臣相疑的无奈。朝野之中明明有那么多文武双全、战功赫赫的上将,却非但无法把他们派上战场,他国来使还要让他们暂避,为君者最大的悲哀不外如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