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安州渡。
裘江余脉自西向东,在渡口前静静的流淌。这里水面很宽,水流和缓,整条江水宛如一匹白绢,平波缓进倾泻向远方。此刻时辰尚早,天光才微微放亮,遥遥望去,水天一色。
凡有渡口处,皆是繁华乡,安州渡亦复如是。尽管现在天色尚早,但渡口边无数商铺却早已开板,很多伙计与店家纷纷站在门前吆喝着。他们有的讲瞿越话,有的讲汉话,有的讲大理话,甚至有的讲契丹话、党项话,煞是热闹。
这时,一位紫衣姑娘微蹙眉头,神情隐隐有些焦急。她快速在这些店铺前走过,对身边的各种美食,以及琳琅的商品,看都没看一眼,直奔江边的浮桥而来。
在朝阳的映衬下,少女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她那袭华贵的紫衣上,满是补钉和陈旧的血迹。不时还有鲜血渗透出来,显是不久前身负重伤。
紫衣姑娘在浮桥边伫立许久,双眸不住眺望远方,却未见到一艘载客的渡船。她不禁有些心焦,嘀咕道:“瞿越这些船老,一个个简直懒得不像话,岸上的商铺都开张了,他们怎么还不起来干活!”
这时,渡口前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些人的面色同紫衣姑娘一样,俱是十分焦急,恨不得背生双翅,飞过江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又岂会不急呢?
等了很久,才见远处悠悠的划来一艘小船,看模样最多能载五、六个人。包括紫衣姑娘在内的众多旅人,无不兴奋的向踏板处狂奔。不待小船停稳,都争先恐后的挤向船边。
众人正挤得不可开交,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哥几个,今天运气真不错,刚来就有船坐!咱们赶紧上船,上晚了可赶不上北岸的集会了!”
另外一个男人坏笑,道:“哈哈,听说卖瓜果的老阮头,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我今天定要开开眼,如果有机会一亲芳泽,那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最后一个男人冷笑道:“你呀,就这点出息!与其抢个女人,还不如抢点值钱的东西,那多痛快!”
众人一听到这三人的声音,谁也不敢再坐船了,无不吓得抱头鼠窜。商铺门前的伙计和掌柜们,见到这三个人,也都纷纷落板歇业。顷刻间,繁华热闹的安州渡,变得冷冷清清。
紫衣姑娘转过身,见走来一个年轻的胖子,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三人俱是撇着嘴,敞着怀,一脸的猥琐,一看就是当地的泼皮。
一个好心人见紫衣姑娘没跑,忙壮着胆子跑过来拉她,“这位姑娘,这三个是安州渡一带有名的泼皮,平日可没少为非作歹。你生得这么漂亮,要是再不跑,小心他们把你掳了去,到时候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紫衣姑娘瞥了三人一眼,紧握双拳,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模样。怎奈,她稍一用力,伤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只得暂时作罢。随后,她杏目圆睁,怒视着越来越近的三个人。
此刻,那三个泼皮已来到浮桥边。见众人都被他们吓跑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随后,六只眼睛齐齐望向紫衣姑娘。右边的大汉见紫衣姑娘如此美貌,举步就要上前。
左边的大汉忙道:“兄弟,这姑娘目含精光,又有伤在身,多半是个练家子,还是少要招惹为妙。”右边大汉不甘的点点头,又瞟了紫衣姑娘几眼,强忍心中欲火,随着两人上了客船。
船夫见到这三位爷,心中暗暗叹气,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三位客爷,许久不见了,这是打哪来,又要到哪去?”
胖子咧嘴一笑,“你这老东西休要啰嗦,我们急着去北岸看热闹,要敢害我们去晚了,小心本大爷把你丢到水里喂王八!”
“是,是!小老儿这就开船!这就开船!”船夫口中连声应着,一撑手中长篙,就要开船。
紫衣姑娘站在岸上,嚷道:“船夫,你等一下,本姑娘也要上船!”
船夫诧异的望向紫衣姑娘,不敢置信的把船停了下来。紫衣姑娘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随手递给船夫,连看都不看那三个泼皮一眼,径直走入舱中。
那三个泼皮见有人敢和他们同船,居然还是位姑娘,不由乐开了花。怎奈担心这姑娘武艺高强,不敢主动招惹,只是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她。
为首的胖子就催促道:“老东西,还等什么呢?还不快点开船!”
船夫点点头,刚想开船,忽见远处又行来一位少年。这位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头戴九梁道巾,身着深蓝道袍,手持雕花拂尘,后背桃木宝剑,衣摆处还挂有五枚竖串红线的厌胜钱。他年纪尚小,白皙的面容尚显得有几分青涩,却也难掩其清秀、俊逸的气质。
船夫一怔,随即喊道:“喂,这位小道士,你也要坐船吗?”小道士微微颔首,快走几步到了浮桥。他朝船夫一稽首,然后默默的拿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这才缓步上了客船。
三个泼皮互相对视一眼,贪财大汉嘻嘻笑道:“哥们,看到没?这小道士虽是出家人,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哪一样都能值它个几贯钱,咱哥三儿抢来耍耍如何?”
胖子笑道:“哈哈,本公子虽不稀罕这点钱,但船上的确无趣得紧,那姑娘咱们未必惹得起,不如就拿这小老道寻个开心。”
好色大汉目光始终停留在紫衣姑娘身上,闻言也道:“你俩既要拿这小子找乐子,也算我一个!我看他手中那把拂尘就不错,一会我拿来玩玩,你们谁也别和我抢!”
船夫无奈的叹了口气,怜悯的望了小道士一眼,心中暗道,“唉,小牛鼻子,谁让你来得不是时候!这三位大爷,我可惹不起。一会要真闹起事来,小老儿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小道士似乎没听见三人的议论,也没注意到船夫的眼神,非但没有恼怒之意,就连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微微低着头,缓步走入船舱,在离紫衣姑娘较远的窗边坐了下来。船夫见再无人上船,一撑手中长篙,客船顺流缓缓离岸。
客船才驶离岸边十几丈,三个泼皮就笑嘻嘻的走进船舱,围住了这个小道士。三人又高又壮,宛如三座大山,把当中的小道士衬得愈发弱小。
年轻胖子当先开了口,“无量佛,小牛鼻子,你背后这把木剑不错啊!借本公子玩玩如何?”小道士抬头看了看他,一指自己身后的木剑,似乎有些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胖子点点头,坏笑道:“没错,就是这把剑!把它给我!”小道士闻言非但丝毫不恼,反而毫不犹豫的把木剑解了下来,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小道士的举动莫说把紫衣姑娘看愣了,就连那胖子自己都意想不到。他本以为小道士绝不会轻易把剑送给自己,自己好趁机欺负他一番,可眼见小道士竟真的把木剑递了过来,心中不免大感无趣。但他既出言索取,便无言出不行之理,只得一把接过木剑,缄默不言起来。
好色大汉见小道士如此软弱,反倒来了兴致,指着他手中的雕花拂尘,道:“小牛鼻子,你既然把木剑送给我大哥了,就把这个送给我吧!”
小道士闻言眉头微蹙,目光注视着手中拂尘,似乎有点犹豫。好色大汉见他不肯给,高高举起拳头,就想狠狠给这个小道士一拳。可他的拳头还未落下,小道士却已把手中拂尘,恭敬的捧到他面前。好色大汉见状一怔,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随即,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把将拂尘拿了过去。
贪财大汉不满的看了两人一眼,不忿道:“喂,我说哥们,你们这事办的可不地道!你们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要走了,我怎么办?别忘了,是我第一个提议,抢他东西的!”
胖子一笑,道:“哈哈,谁让你嘴慢了?他身上不是还有五枚厌胜钱吗,你尽管拿去就是,我们两个不和你抢。”
贪财大汉道:“哪个道观没有几百枚,几千枚厌胜钱?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我要来有什么用!你们要么把木剑让给我,要么把拂尘让给我,否则可休怪我不讲兄弟义气!”
好色大汉一瞪眼,怒道:“姓吴的,你自己嘴慢,反来怪我们兄弟不够意思?我劝你要么把那五枚厌胜钱要过来,要么就什么都别要,敢抢我们的东西,小心我们把你推下船喂王八!”
贪财大汉紧咬牙关,把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倘若好色大汉再多说一句,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好色大汉也不示弱,怒视着贪财大汉,随时准备和他拼命。
胖子眼尖,借着阳光隐约看见小道士怀中,似乎还有值钱的东西,忙道:“两位别动手,这小牛鼻子怀里还有宝贝,咱们先把东西抢过来再说!”
贪财大汉忙看向小道士,见他怀中果真有点鼓,顿时放声大笑。随后,他恶狠狠的看着小道士,一字一顿道:“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交出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