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执意要继续前进,萧成、秦松与段施敏只好随行。
只是刚行出半里路,顾正臣便勒住战马停了下来。
萧成不解地看向顾正臣,环顾四周,并没发现异常,不由问道:“为何停了下来?”
顾正臣紧锁眉头,思虑道:“按照张培送来的消息,吴康、周渊会派人伪装为海寇,多处烧民房屋,制造乱象。我们只有这几个人,纵是将马跑死,又能去几处地方,能救几个村落?”
萧成无力。
眼下并不清楚这些人到底会跑到哪里放火,这群人点了火就跑路,百姓们根本拦不住。
顾正臣等人出现在双溪口,只是路过的巧合,撞了个正着,可其他地方呢,顾正臣又能巧合几次?
等匆匆赶过去,更多只能是远远看到灾难的火焰,追不到纵火的真凶。
这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奔跑。
除非,找到破局的关键。
顾正臣翻身下马,站在路边看着夜空星辰,下令决心,对秦松、段施敏说:“你们立即返回双溪口,命梅鸿将被抓的四人全部带来,另外让林琢举村离开双溪口,暂去洛阳镇安顿,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他们不要回村。”
“这,走夜路吗?”
段施敏有些担忧。
顾正臣凝重地点头:“这群人只负责放火闹事,并不意在杀人。严桑桑之所以差点死去,是因为她看到了他们的脸,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现在双溪口抓了俘虏,逃出去的人定会将消息告知周渊,到那时,双溪口很可能会有危险。”
萧成嘴角动了动:“将抓来的人带在身边,双溪口百姓是没什么危险了,可顾知府——你这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顾正臣踩着马镫上了马,冷笑一声:“眼下要解决的不是问题,而是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只要将人解决了,问题自然便消失了。所以,我们需要深入一次虎穴。”
秦松、段施敏见顾正臣有了主意,当即返回双溪口。
林琢听从了顾正臣的安排,说服村民暂时前往洛阳镇,都是穷哈哈的百姓,没什么值钱的家当,随便一个行囊便可远行。
昏迷的严桑桑被村民抬在门板上,盖着薄被子小心前行,林诚意不放心,始终在一旁看护。
梅鸿将抓来的四人带了来。
顾正臣将人绑在马后面带着前往惠安县,马走得快一点,这些人就只能跑步跟着,若跟不上则会被拖行,拖行的后果很严重,尤其是只这道路之上有不少小石子。
只有萧成的马没有带人,他需要最强的机动以保证队伍的安全。
行了五里多路,顾正臣看到远处是一个村落着了火,火光将那里的天地照亮,却看不清人的身影。
没有转道而行,直奔惠安县。
不到一个时辰,顾正臣一行人已到了惠安县城之外,没有命人传话,而是绕着县城,从县城以西向北,从北面向东,似是在找寻什么。
临时营寨。
周渊喝着酒,身边坐着两个美色少女,营帐中还有一红衣女子舞动长袖,眼神娇媚,眸波流转如盈盈秋水,令人心动。
“好!”
周渊见长袖如云彩,脚步如莲,称赞起来。
这就是太平日子的好处!
想当初,自己可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为了大明江山打了好几次战役,就连陈同作乱,自己也参与了战斗。
军功累累,也不过只是个卫指挥佥事。
周渊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自认为军功可以得到更高的封赏,哪怕不给什么封赏,至少也应该将自己安排在杭州、苏州、金陵等地当个武官。
可结果呢?
竟然被安排在了泉州府这种落魄地方,每日除了看大海还是看大海,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做。
日复一日的枯燥,终于在美女投怀送抱里迎来了转机。
泉州卫没指挥使,没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便是最大的官,周渊可以在这里无所欲为,哪怕是将军士当驱口使唤都没人管得着。
手中有兵,便有无数好处。
有人巴结送钱、送宅院、送女人。
有人请客,吃山珍海味,喝美酒佳酿,赏亭台楼榭。
周渊清楚,这才是自己拼了命想要的日子。
仰头美酒入喉,
低头美人入怀。
抬眼美景入心,
闭眼美梦入梦。
这样的日子很舒坦,很惬意。
无论是谁想要毁掉自己这样的日子,都将成为自己的敌人。
死敌!
现在姓顾的竟然想整顿泉州府,让所有人回到穷酸鬼的日子里面去!
不答应!
周渊听到账外有动静,眉头微皱。
蔡业走了进来,递上一封书信:“义父,时知县派人送来,说事态紧急。”
周渊接过书信,只认得其中几个字,看不太懂,召来书吏杨经。
杨经看过之后,道:“时知县说,顾知府离开了晋江城,朝着惠安县赶来,让周指挥佥事小心应对,莫要露出破绽。”
周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愤怒地喊道:“让他来惠安县不来,现下又跑来,这算什么,与我们斗智斗勇吗?”
书吏杨经是周渊的心腹,知道周渊的安排,连忙说:“顾知府要来,我们需要收回人手,否则营帐内人数对不上,不好交代。”
周渊并不介意。
海寇在外,军士出去找海寇去了,要什么交代?
蔡业见有机会,当即上前一步,低沉着嗓音:“这是义父的机会!”
“哦,怎么讲?”
周渊看向蔡业,这个小子聪敏,办事利索,深得自己的心。
蔡业严肃地说:“惠安县有海寇进犯,这可是写在公文之上的事,做不得假,得到消息的百姓也不在少数。如今顾知府竟出了晋江前来惠安,碰上海寇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义父,只要派人在路上伏击,此人不死也得残,到时候他将失去对泉州府的控制。”
“做成此事,泉州府将再次回到风平浪静时。朝廷纵是大怒,也只能将怒火发泄在海寇身上,与泉州卫、泉州府衙无关。义父还可以杀一批百姓冒充海寇,为顾知府报仇,向朝廷请功!”
周渊眼神一亮。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既能除掉顾正臣这个强势的知府,消除隐患,还能借此机会立功,兴许还能被皇帝赏识,将自己升迁。
杨经看了一眼蔡业,此人阿谀奉承,善于迎合,却没几个好点子,见周渊有些心动,连忙说:“顾知府若是出了事,无论是死于海寇之手还是意外,朝廷都将会高度关注泉州府,到那时,其他卫所军队调入,水师大军调入,朝廷大员也将奉旨而来,这恐怕不是周指挥佥事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周渊眉头皱了起来。
杨经的话也并非没道理,刚走了一个张知府,又死了一个顾知府,那泉州府在朝堂之上也会出了名,朱元璋这个皇帝一定会派人收拾烂摊子,而这个人很可能是皇帝信任之人,器重之人,手握大权,生杀予夺。
一旦事态到了那种地步,周渊很可能会再无权掌控泉州卫,府衙中的吴康、唐贤也再难掌控府衙,甚至是参政来了都得毕恭毕敬,不敢大声说话。
蔡业瞪了一眼杨经,沉声道:“义父需要权衡利弊。眼下顾知府过于强势,步步紧逼,府衙内已被其肃清大部人手,杨百举也被打死了,唐贤无权过问府衙中事,吴康、秦信未必是其对手。一旦顾知府找到确凿的证据,他们将会被一网打尽!到那时,义父如何自处?”
“只有顾正臣死在惠安,才能消除一切隐患。纵然他日朝廷派人接管泉州府,至少我们也有个准备与应对时间,还有一线机会。可顾知府在泉州府,我们没半点机会,没活路可走!两两厉害关系,孰轻孰重,义父心中必有计较。”
周渊面色凝重,低头端起酒碗。
留着顾正臣,府衙很可能会被他彻底掌控,吴康、唐贤等人失去权势,到时候自己也跟着倒霉,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去菜市口欣赏午时三刻的太阳,唯一的区别是有些人可以多在柱子上多欣赏一个时辰,有些人则只能欣赏几眼。
杀了顾正臣,府衙短时间内还在掌控之中,自己也会暂时安全,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朝廷的动向与安排。但这是后来事,至少也是三个月以后的事。
事情很明确了,顾正臣不死,大家估计是看不到洪武八月的日出了。杀了他,至少能摘几朵洪武八年春天的花。
周渊下定了决心,对蔡业道:“你亲自带人动手,留下海寇杀人的痕迹!”
蔡业领命出了营帐。
杨经暗暗叹息,作了最后的进言:“此事太大,是否需要与吴同知商议商议?”
周渊冷哼一声:“怎么,老子做不了主?”
杨经连称不敢。
蔡业点了五十军士,命人全都穿得破破烂烂,伪装为海寇模样,然后佩戴好弓箭与长刀就要出营。
当到营门口。
蔡业便看到了五匹马,马背之上的人都不认识,但马之后站着四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不是张田吗?
我去,让你们去放火,怎么还和马玩起来了,不过你们这身打扮,有土,有血,演起海寇比我们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