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城,泉州府衙。
班头林枫带一干衙役挡在大门口,看着不断逼近的顾正臣,林枫总感觉浑身发冷,又不得不上前,不自然地谄笑,喊了声:“顾知府。”
顾正臣止住脚步,冷冷地看着林枫:“怎么,要拦本官的路?”
林枫感觉额头冒汗,连忙说:“岂敢,只是这些人,并非府衙中人吧。若是任由他们进去,会不会生出乱子?”
顾正臣侧身看了看身后的秦松等人,对林枫说:“你说他们?这是灶房里的人,杀鱼、做菜、烧火、洗碗,还有清理垃圾,总还是需要几个下人。”
“灶房?”
林枫头大,你家灶房是多大,用得着六个人伺候?
顾正臣上前一步。
林枫伸手拦住,又感觉不妥,将手收了回去:“顾知府,莫要让我们难做啊。”
顾正臣凝眸,低头对萧成说:“将他给我丢出去!”
萧成咧嘴,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枫的衣襟,大喝一声,林枫整个人都被抬离地面,萧成伸出左手,将林枫横着举起。
林枫感觉自己要疯了,连忙喊道:“王土堆,大河,动手啊,动……”
陡然之间,林枫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风似乎直接拍在脸上,一种坠落的感觉几乎让自己昏厥,重重落在粮车之上,砸翻了粮车,滚落而下。
若不是粮袋挡了下,直接落在青石板上,估计能要他半条命。饶是如此,林枫眨了眨眼,还是果断地昏了过去。
不昏不行啊,顾知府又开始发飙了,今日府衙怕是有大变故。自己尽职尽责,这都受了伤,哪怕是秦同知也不能说自己不是。
顾正臣看着畏惧后退的衙役,沉声道:“我身为泉州知府,府衙之中一切以我为尊,你们不过是杂役,也敢阻我?以下犯上,对抗朝廷,当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一股杀气随风而动,一干衙役战战兢兢,连忙让开道路,低下头看都不敢看一眼。往日里府衙不过是打板子,这若是被定谋逆,那可就是砍脑袋啊。
顾正臣抬脚进入府衙大门,张培、萧成、秦松等人紧随其后。
秦信带一干吏员站在大堂之外,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顾正臣,脸色铁青,厉声呵斥:“顾知府,你这是作甚?”
顾正臣脸色冷厉,脚步不停,走至秦信身前,抬手将秦信推开:“秦同知,你挡本官的路了。”
秦信看着走入大堂的顾正臣,脸色一变,喊道:“你没了知府印信,还耍什么威风!府衙内本官说了算,来人啊,顾知府殴打杂役,目无法纪,给我抓起来!”
苍琅——
刀出,锋闪。
张培、萧成手持雁翎刀,站在大堂门口左右。
萧成盯着一干吏员与衙役,冷笑一声:“谁想动顾知府,最好是先拿走我的刀,否则,这刀不长眼,砍死谁,萧某可不负责。”
秦信指着萧成,手哆嗦起来:“这里是府衙,你们怎敢如此大胆!顾正臣,你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顾正臣进入大堂,坐在了正北的椅子上,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喊道:“来人,升堂!”
秦松、梅鸿充当衙役,走入大堂之内,分列两班。
被赶着去当了马夫的赵三七见顾正臣回来,来不及换衣裳,见有一根水火棍无人用,便拿了过来,走入大堂之内站在一旁。
其他衙役见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这如果不去,顾知府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杖人?如果去了,岂不是没有将代理知府秦同知放在眼里?
书吏王孟摇了摇头,走向大堂。
秦信厉声喊道:“王孟,你敢去,本官定不饶你!”
王孟止住脚步,回头看向秦信,笃定地说:“顾知府升堂,我身为书吏,为何不能在大堂之上?秦同知若认为不妥,当去大堂之上将顾知府拉下来,我等自不会说一句话,也不会左右为难。”
秦信咬牙切齿,该死的王孟!
王孟转身进入大堂,原本被顾正臣招募进来的许岚、林威、卫敬止、黄斐等人自然也跟了进去,其他吏员、衙役想起来顾正臣往日里的强势,考虑了下屁股疼的问题与脑袋疼的问题,最终选择了妥协,纷纷走入大堂。
秦信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才是手握知府印信的人,是真正控制知府衙门的人,为何这群人竟然不听自己的,反而去听一个没有印信、毫无权势的人!
原以为自己对府衙的控制已如钢铁坚固,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可到头来发现这一切可怜得令人发笑!
坚固,只是自以为的结果。
顾正臣就坐在那里,拍了下惊堂木,他就成了不容挑衅的知府!
吴康从二堂匆匆走出来,看到坐在府衙大堂之上的顾正臣,错愕不已。
“威—武!”
衙役开始动作,水火棍打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顾正臣看了一眼吴康,嘴角微动:“吴同知,前段时日本官下了命令,发出勾牌,将你下狱。可高参政一来,收了本官知府印信。后来在高参政与秦同知的运作之下,你倒成了清白之人,堂而皇之坐在大堂之上,今日,本官将你下狱,可没有高参政再来说话了吧?”
吴康震惊不已,难以置信,见顾正臣认真,急切地喊道:“顾正臣,秦同知代管府衙一切事宜,这里焉有你说话的位置!”
“代管?呵,本官是知府,何需他来代管?”
顾正臣不屑。
吴康咬牙:“你没有印信,无法勾牌抓人!”
“印信吗?”
顾正臣威严的目光看向众人,缓缓地问:“秦同知,你将印信放在何处了?”
秦信喊道:“顾正臣,你莫要太过分!我是代理知府,再敢如此放肆,我将弹劾于你!”
顾正臣微微摇头:“本官允许你弹劾,只不过,你需要换个地方写弹劾文书了。”
秦信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顾正臣一拍惊堂木,喊道:“秦信,你贪污受贿,侵吞民宅,盘削百姓,霸占商人财货,勾结亡命之徒作恶多端!现本官将你下狱,来人,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
秦松、梅鸿还没出手,赵三七已走了出去。
赵三七可以算得上顾正臣的死忠了,恨透了这些贪官污吏,不管顾正臣有没有印信,只要他下了命令,那自己就去照办!
秦信急切地喊道:“住手,我是代理知府!”
秦松上前,取下秦信腰间的囊袋,打开看了一眼,便走向顾正臣,将囊袋交了过去。
顾正臣打开囊袋,将里面的知府印信取出,看着秦信,冷漠地说:“现在,你不是代理知府了,你只是个罪囚!”
秦信没想到顾正臣竟是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抢印信,当即喊道:“顾正臣,你这是冲击府衙,抢夺官印,是杀头之罪!你们这些吏员杂役,统统都是他的帮凶,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一个都别想跑!”
这番话,还是唬住了不少吏员与衙役,一个个惊慌失措。
秦信见震住了场子,变得更强势起来:“你们这些人想要谋逆不成,还不将官印还给本官,将顾正臣给我抓起来!让他这种人继续当泉州知府,你们能有好日子过吗?何况高参政递了弹劾文书,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被治罪,听他的话,我看你们是找死!”
一些吏员又开始打退堂鼓。
秦同知说得很有道理,顾正臣这确实是抢夺官印,属于对抗朝廷、谋逆之举,拉出去砍头是理所当然的事。最主要的是,顾正臣前景堪忧,高晖高参政的弹劾,他吃不消。
这样的人要倒霉了,继续跟着他,实在是不智。再说了,顾正臣太严厉,动辄就打人板子,跟着他是因为畏惧,不跟着他,也是因为畏惧……
顾正臣看着神情得意的秦信,平静地说:“说完了吗?”
“顾——”
“废话真多!”
萧成从门口走了进来,一把抓住秦信,不由分说,将其官服扒掉,不管不顾秦信的咒骂与威胁,抓着秦信的衣襟便拖出了大堂。
吴康手哆嗦起来,指着顾正臣:“反了,你这是造反啊!”..??m
顾正臣看向吴康:“本官很好奇,唐贤在狱房里因真心痛而死,你也会因真心痛而死吗?吴康,好好想想如何交代罪行吧,至于本官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吴康看着走过来的秦松、梅鸿,知道今日是避不开了,只好甩袖:“本官会自己走!只是顾正臣,你这样做只会害死更多人!”
顾正臣淡然一笑:“不这样做,遭害的就不是更多人,而是更多人家。为了泉州府百姓,本官不得不兵行险着。你们想写弹劾文书,尽管写,笔墨纸砚会送过去。但在写弹劾文书之前,最好是先写清楚这些年来你们在泉州府犯下的罪行。”
吴康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些该死的衙役竟然都不敢违背顾正臣的命令,好歹你们给他们拼了啊。
衙役如果知道吴康的想法,估计会问候吴康全家。秦信这个代理知府都被带到狱房了,你都怂了,还指望我们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