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的声音很大,传入了许多军士的耳中。
如果十里负重跑都坚持不下来,那以后如何坚持二十里,三十里,六十里,甚至是百里行军?
泉州卫军士的使命是护卫泉州府,而泉州府并不小。
海寇可能在北面登陆,也可能在南面入侵,泉州卫军士难道要一直站在几十里之外看着敌人杀害大明的百姓,烧毁大明的房屋,掠夺大明的女人?
奔袭作战的能力,不就是靠体力去跑吗?区区十里都跑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保护百姓,护卫泉州府?
“前进!”
黄森屏厉声喊道。
随后千户、百户齐声喊,军士跟着喊了起来!
力量从身体里涌动出来!
当所有军士跑过十里,看着落在最后艰难前进的顾正臣,心被触动了。瘦弱的身体,从未经过高强度训练的他,竟当真跑了下来。
他做到了!
林土坑、万早稻、石安等军士对顾正臣投向敬佩的目光,在这一刻,顾正臣赢得了人心。
顾正臣终于跑完十里,萧成帮顾正臣卸下沉重的背囊,看着顾正臣双手支撑在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敬佩地说:“你能跑下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萧成很了解顾正臣,知道他的体能。
顾正臣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双腿有些摇晃,抬了抬手,对想要搀扶的萧成、林白帆说:“无妨,下一项是什么训练,三百个俯卧撑是吧,没问题!”
萧成嘴角动了动。
确实,俯卧撑对于顾正臣来说问题确实不大,他平日里就有俯卧撑与仰卧起坐的习惯,但他平日里做的是一百个,眼下刚跑完十里,他哪里有力气再做三百俯卧撑?
顾正臣调息好,看向早已列队好的军士,喊道:“身为军士,没有强大的体魄,上了战场就是送死!你们现在流淌的每一滴汗,下的每一分苦力,都是为了能在战场上活下去,杀死想要致你们于死地的敌人!三百俯卧撑,开始!”
“开始!”
军士高喊。
顾正臣开始做俯卧撑,一开始感觉还可以,可越往后越感觉疲惫不堪,长跑的体能耗费过大,双腿走路都有些发抖,饶是平日里经常做俯卧撑,此时也难以支撑下去。
堪堪做过一百二十个时,顾正臣便累趴在地上,萧成与林白帆劝说,可顾正臣只不过短暂的休息之后,便再次开始锻炼。
顾正臣双臂颤抖,每一次支撑都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之上不断滴落,有些汗水流到了眼眶里。
当所有军士完成三百俯卧撑时,顾正臣只做到了一百八十二个。
军士们看向顾正臣,黄森屏、于四野、瞿焕、黄半年等将官也盯着顾正臣。
顾正臣再次强行撑起身体,颤颤巍巍地做了一个俯卧撑,这一次起身之后,停留得更久,才落了下去。
都清楚,顾正臣现在已没了体能,他所依靠的只是顽强的意志,是不放弃的意志!
黄森屏没想到顾正臣竟是如此顽强,能在极限之下还坚持做到了二百个,眼看着顾正臣再次累趴下,忍不住上前喊道:“顾指挥使,剩下的一百个,我替你完成!”
说话,黄森屏再次俯身。
“我来!”
于四野跟进。
“我们来!”
军士纷纷而动,最终带动了整个卫营。
萧成、空印看着所有将士一起做俯卧撑,为了顾正臣,在这一刻,一种无形的力量,凝聚住了所有人。
人心其实很简单,能与他们同甘共苦,他们就服从。能同生共死,他们就敢将命交出去。
顾正臣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做完,体能根本支撑不了,当所有军士代为做完剩下的一百俯卧撑之后,顾正臣看着所有军士,微微点头,举起右手,喊道:“为了身后的妻儿,为了身后的百姓,为了大明,去训练,去变强,去成为勇敢无畏的战士!”
“训练!”
黄森屏扯着嗓子喊。
军士再没了怨气,连一个文人都能做到这一步,那咱们这些粗汉子还有什么理由懈怠与抱怨?
再说了,指挥使、千户、百户都在训练!
没有谁在偷懒,没有谁能例外!
训练!
顾正臣并没有离开,而是与军士一起拿起了长枪,想要端长枪站立。可顾正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抓着枪杆尾部,一口气将整个枪端起来。
萧成低声道:“端枪极考验臂力,就你现在的臂力与体能,最多端齐眉棍,像是这种长枪,你至少需要不用小弓时才可能端起来……”
顾正臣懒得理睬这个家伙,明知道今天自己要来,就不知道准备个轻枪,抓尾部弄不起来,老子抓中间去,这不是,很轻松嘛。
萧成鄙视顾正臣,抓中间还用你端枪,这是训练臂力的,不是让你摆姿势的……
顾正臣不管,只要自己跟着练了,没退场,就是胜利。
半个时辰后,萧成看着躺在地上的顾正臣,那意思是你倒是起来啊。
顾正臣想骂人,是谁将“后背砸地”塞到训练里面去的,我为啥不知道有这一项,哦,扫地僧啊,练抗揍的是吧,得,那继续……
“不是摔倒,是砸地!”
“是直接砸!你这姿势不对啊,要不给你找一棵树?”
“你妹的萧成!”
顾正臣坚持了一整日,人都恍惚了,感觉身体要散架了,不敢走路,就站在原地,只怕向前一步,身体就会控制不住跌倒。
即便是到了极限,顾正臣依旧努力站得笔直,看着黄昏里再次集结的军士,没有多说话的气力,只大声喊了两个字:“解散!”
这一次,没有一个军士倒在地上,而是疲惫地拖着身体各自离开。
黄森屏走向顾正臣,目光中满是敬佩,刚想说话,却看到萧成摆了摆手,然后就看到顾正臣闭上眼,倒了下去。
林白帆接住顾正臣,背了起来,对黄森屏、萧成等人说:“我先送老爷回府衙。”
黄森屏点了点头,看着林白帆将顾正臣带走,对于四野等人道:“看吧,他之所以能成为泉州县男,身负爵位,本身就不是简单之辈,这过人的意志,顽强的精神,整个卫营里能找出几个?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却还能坚持到最后解散……”
于四野承认,自己被顾正臣的表现折服了。
虽然他没有完整地参与整个训练,但他完整地在这里训练了一日,与泉州卫将士,有板有眼地坚持到了最后!这对于一个羸弱文官而言,简直是奇迹。
回到府衙。
张希婉看着透支严重,昏睡过去的顾正臣,心疼不已。背上血糊糊的,解开衣服一看,竟擦破了好大一片皮。
丫鬟小荷连忙去取了酒精来,张希婉亲自给顾正臣消了毒,哪怕是钻心的疼,可顾正臣依旧没有醒来,只是呻吟了几声。
张希婉吩咐小荷准备一些参汤来,看着沉睡的顾正臣不时叹息,低声埋怨:“总是折磨自己,句容卫那一顿鞭子,泉州卫这一日训练,何苦来者,明明不需要如此……”
夜色寂静。
张希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外,随后便翻窗而入。
顾正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侧过头看向房间,借着星光看清楚来人,皱了皱眉,吩咐道:“退下吧,她是熟人,不妨事。”
林白帆收起了弩箭,从窗户边走了出来。
严桑桑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心惊地说:“你身边的高手还真不少。”
顾正臣无奈地叹了口气:“府衙又不是不让你进,总是夜闯进来,你就不担心还像第一次那样?说吧,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严桑桑看了眼没有醒来的张希婉,对顾正臣说:“林诚意听从了你的建议,为整个双溪口,惠安县的石雕匠人活一次。她听闻海外诸国中不少信奉佛教,想要雕一批佛像、佛门之物,借船出海。只是不知可行与否,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顾正臣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浑身肌肉疼得厉害,只好放弃,轻声道:“向海外出口石雕,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现在并不合适。你告诉林诚意,三个月之内,必有僧人南下双溪口,到时候,可以直接与僧人商议。”
“你能请来僧人?”
严桑桑问道。
顾正臣呵呵笑了笑:“算是吧,让林诚意与双溪口的村民准备一批佛雕,最好不要太大,石雕这东西运输起来可不容易。”
严桑桑点了点头,指了指张希婉:“她是你的妻子?”
顾正臣含笑:“是啊。”
严桑桑沉默了下,走向窗边,回头道:“林诚意那里且不说,可百里瑶是你的丫鬟,什么时候接回知府宅?”
顾正臣脸色一变,连忙说:“你胡说什么……”
严桑桑邪魅一笑,轻巧地翻了出去。
顾正臣不安地看向张希婉,见张希婉没什么动静,便闭上眼,喘息了几口气,才说道:“先说清楚,我和她们可没任何事,我也没有买丫鬟,她是故意这样说的。你要装睡,能不能先将掐我的手松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