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后院。
顾正臣看着一排房屋,对胡恒财问:“黄家主将你安置在何处了?”
胡恒财看了看,完全没印象。
顾正臣又看向黄家傲,黄家傲指了指东面的房屋,道:“在那里。”
“那令女的闺房在?”
“在西面,那间。”
顾正臣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两间房里隔着三间房与一个走廊,一个烂醉之人,竟能走出如此远,没摸进去中间三间房,反而进了令女闺房,还真是令人称奇。”
黄家傲低下头,不安地说:“兴许是他装醉。”
将其他人留在外面,顾正臣带林唐臣、林白帆走入东面那间房屋,房间布置很简约,桌凳、床榻、屏风、桌案。
床铺整整齐齐。
顾正臣看着床铺,对一旁的林唐臣问:“你如何看?”
林唐臣抓了抓床铺,闻了闻味道,又嗅了嗅枕头与床铺,对顾正臣摇了摇头,道:“不像醉酒之人睡过,至少昨晚应该没人住过。”
顾正臣淡然一笑:“还用得着闻味道,如此整齐就是问题,一个客人玷污了主家之女,还有心思为其叠被?很显然,胡恒财没在这里住过。”
林唐臣皱眉道:“那黄家傲为何撒谎?”
顾正臣反问:“不撒谎又该怎么说?呵呵,本官突然审讯,让他们很是措手不及啊。”
林唐臣愣住了,顿时明白过来。
必须说胡恒财在某个房间住过,要不然怎么解释胡恒财出现在黄时雪的房间里?总不能说,胡恒财一开始就在那间房里吧?
确实。
昨晚的事,今日下午就开始审问,甚至连提审时都没给他们半点准备,直接带到了府衙,没有人布置各中事,难免破绽重重。
走出房间,一个颇是俊朗的书生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顾知府,这房间晦气,打扫过了,里面的铺盖都换过。”
顾正臣打量了一番,看向黄家傲:“此人是谁?”
“前不久刚雇来的管家,陈一竿。”
黄家傲赶忙说。
顾正臣暼了陈一竿两眼,问道:“打扫过了好,是谁打扫的,将其带来,另外,换过的铺盖枕头,也一并带来。”
陈一竿脸色微变,转身刚走两步,就看到一个衙役跟在一旁。
顾正臣走向黄时雪的闺房,先问了一句:“这房间,总没有打扫过吧?”
黄家傲擦汗:“尚没有来得及。”
顾正臣背负双手:“好一个尚没有来得及,闺房伤心地没空打扫,却有空去打扫那个只睡了半觉,晦气不已的房间,黄家的下人还真是了得。”
黄家傲停在门口。
顾正臣让林白帆守在门口,只带了林唐臣走了进去。
门闩被撞断了。
走过山水屏风。
一个圆桌,桌上茶壶没有在茶盘里,而是搁在相对边处,还有一个茶杯,里面尚有茶汤。
有书案,有古琴,有琵琶。
床铺很是凌乱,也有些狼藉。
褥子上有黑色斑点,是血干枯之后的痕迹。
顾正臣看着褥子上的痕迹,皱了皱眉,然后转过身,喊道:“让胡恒财、黄时雪进来。”
两人走入。
顾正臣沉声道:“胡恒财,你将记得的事从头到尾再说一次,一句话都莫要遗漏。”
胡恒财将醒来之后听到的、看到的全都说了个清楚,直至签下文书狼狈离开。
顾正臣看向黄时雪:“还请黄姑娘将昨晚与今早之事说个清楚。”
黄时雪悲伤哭泣,哽咽道:“昨晚三更,我起夜时发现门口有动静……”
顾正臣坐在了圆桌旁,看着眼前的茶杯,待黄时雪说完之后,对黄时雪说道:“你说一个男人扑过来,对你又撕又咬,还掐住了你的脖子将你掐晕,可本官看你雪颈无暇,掐晕一说从何谈起?”
黄时雪摸了摸脖颈,连忙说:“想来是一夜一日过去,痕迹自然没了。”
林唐臣肃然道:“撒谎!”
黄时雪脸色一变。
林唐臣见顾正臣没说话,便继续说:“足以将一个人去掐晕的力道,那伤痕就不是一两日可以消去的,少则三日,多则七日。不过是昨晚之事,如何可能消退!”
黄时雪眼睛眨了眨,反问道:“难不成本姑娘冰肌玉骨也不成?”
顾正臣伸手取了个干净的茶杯,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笑道:“少则三日,说的是皮糙肉厚,多则七日,便是你这冰肌玉骨。”
黄时雪凝眸,盯着顾正臣。
顾正臣看着茶杯里的茶汤,侧头对黄时雪道:“你还说又撕又咬,这个伤口可不好伪造,找个妇人帮你检验一番,不知是否能看到伤痕。”
黄时雪不安地后退一步,双手抱住胸口。
顾正臣命人将黄家傲喊入房间,然后问道:“这门闩是你带人撞开的,还是?”
“是我命管家蛮力撞开。”
黄家傲直言。
顾正臣微微点头:“如此说来,昨晚是令女开了门,然后被掐晕过去,门又被插上了,而能插上这门闩的,想来只能是胡恒财,对吧?”
“当然!”
黄家傲肯定。
顾正臣抬起手,林白帆将包裹在手帕里断开的门闩递了过来。
接过之后,顾正臣将门闩放在桌上,严肃地说:“在句容当知县时,本官曾提取过指纹用于判案。这门闩若是经胡恒财之手插上,那这上面一定有他的指纹。提取出来比对,若有他的指纹,便可坐实他的罪名。反之,那事情就蹊跷的有趣了。”
黄家傲、黄时雪面露惊讶之色。
林唐臣也吃惊地看向顾正臣,问道:“当真可以提取?”
顾正臣呵呵一笑:“这是自然。任何人低估本官的本事,总是要吃个大亏。”
黄家傲喉结动了动,手止不住颤抖。
黄时雪低下头,盘算着什么。
顾正臣起身,走向黄家傲:“门闩是闺房之物,能接触到门闩的只有令女、令女的丫鬟,还有胡恒财,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吧?”
黄家傲看着气势逼人的顾正臣,止不住后退了一步。
顾正臣停下脚步,看向黄时雪,轻声道:“说起来,顾某也是有家室之人,尤记得新婚之后第二日,夫人行路不便。想想也是,破瓜之体,撕裂之痛,哪那么快好,倒是这位黄姑娘,步伐稳健得很……”
黄时雪吃惊地看着顾正臣,随后便喊道:“顾知府是在说我不守妇道已久吗?我——爹爹,小女本已被畜生玷污,如今又被顾知府无端侮辱,我不活了,今日我死,爹爹一定要为小女伸冤!”
话说完,就朝着柱子撞去。
“不要!”
黄家傲连忙拉住黄时雪,喊道:“你死了,我们还怎么活!”
这是真心话,发自肺腑。
顾正臣看着这两人一拉一扯,厉声喊道:“够了!这场把戏也该到头了!真当本官是眼瞎不成,谁家女子落红是血迹斑斑,浑似有手指弹出,还有极小的斑点!那褥子之上,是不是人血且不说,但绝不是你黄时雪的!”
林唐臣连忙走过去看,果然如顾正臣所说。
女子被强迫破身,这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溅射出点点点,更不可能出现小如针点的痕迹。
林唐臣转过身,看着惊慌失措与脸色煞白的黄时雪,厉声道:“好啊,你们竟然伪造证据,恐吓威胁胡掌柜就犯!黄家傲,恐吓取财犹如窃盗!”
顾正臣跟了句:“这恐吓取财有轻有重,如何判决,是生是死,黄家主,你可要掂量清楚。”
黄家傲顿时瘫坐在地上,连忙喊道:“不关我的事,顾知府,不要杀我!”
顾正臣冷笑道:“不关你的事,那关谁的事,她可是你女儿,用你女儿的清白换财富,你也能想得出来!”
黄家傲指向黄时雪,喊道:“顾知府,是她和陈一竿指使我这样做的,我不敢不应从,他们手中握着兴化府同知赵享的文书,我一个商人,哪里敢得罪他们。”
顾正臣凝眸:“赵同知?”
黄时雪看了一眼黄家傲,坦然一笑:“顾知府好是厉害,之前听闻还不以为然,如今一见,目光如炬,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好吧,我承认,这事是——陈一竿让我干的,奴家也只是胁从,不是造意之人。”
陈一竿在门外听到之后,差点没晕过去,咋地,出了事都往我一个人身上推?
顾正臣让人将陈一竿请进来,然后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陈一竿怒视黄时雪,对顾正臣道:“呵,我是赵同知的女婿,顾正臣,别以为你是个知府就了不起了。若不是你把持着航海贸易,我怎么会用这种手段。既然栽了,那就认栽。恐吓取财而不得者,按盗窃不得论处,笞五十,多大点事。”
顾正臣看向林白帆,道:“给他两个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林白帆上前,大手掌啪啪落下。
陈一竿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都渗出血来。
顾正臣冷冷地看着陈一竿,厉声道:“即便是赵享亲自来,也不敢直呼我名字,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没个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