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府,天满宫。
一位年过五十,鬓角微微泛白的老将走出宫门,人在夕阳下,脚步铿锵有力,手中握着一本册子,张嘴便来:“东风吹,梅花吐芳菲。主人虽不在,毋忘春日来。只可惜,这遍地的梅花,需要等到明年一月了。大内防长,你说我们能一直留在此处,年年办梅花宴吗?”
大内弘世弓着身,腿不自然地稍屈了些,让身材稍低于今川了俊:“探题想要年年在此办梅花宴,那有何不可。只是今年年初的梅花宴不尽兴,被南朝的人扰了兴致。不如今年——将那隈部城拿下,也省得有急报送到梅花宴之上。”
今川了俊看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大内弘世,余光扫了一眼其身旁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问道:“义弘,你说——今年可以将隈部城拿下吗?”
大内义弘是大内弘世的长子,今年二十四岁。
八年前,年仅十六岁的大内义弘跟着今川了俊四处征战,打败南朝的战功册里,有他辉煌的一笔。
面对今川了俊的询问,大内义弘没有如父亲一般卑微,而是挺直胸膛,中气十足地说:“隈部城拿不拿下来,取决于探题什么时候下达命令,而不取决于南朝如何防守。今日下达命令,最多两个月,隈部城会被攻破!”
今川了俊哈哈大笑,带着几分苍老的得意,迈步而行:“你这番话言过了,隈部城可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不着急,现在我们占据优势,再等一等。”
大内弘世有些不解,问道:“若再拖延下去,良成亲王与菊池氏必会想办法反击,任由他们休养生息,恐怕对我们不利。”
今川了俊摆了摆手:“莫要想这些了,大内防长,你可知道这太宰府的历史?”
大内弘世摇头。
从势力范围上来说,大内氏并不属于筑前国的人,而是属于周防国,大内氏原本也不是北朝足利尊氏的守护,而是南朝怀良亲王的守护。只不过在二十几年前,大内氏内部分裂为了两部分,大内弘世臣服了南朝,对着足利尊氏的人一顿猛揍,顺便统一了周防国、长门国。
后来,足利尊氏许诺保留大内弘世的势力,只要求其背叛南朝,归顺北朝,具体怎么谈判的,条件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就这么,大内弘世背叛了南朝,转而成了北朝足利尊氏的人……
筑前属于九州地方,老家属于中国地方(标注日本地域名),两个地盘的,隔着一道关门海峡呢,谁知道筑前太宰府的历史……
今川了俊谈笑风生,颇有几分儒生之风:“这里的建筑,梅花,包括前面的朱雀大街、寺院、宫墙,甚至是屋顶上铺设的瓦片,都来自大唐!那可是一个盛世,令无数人敬仰与憧憬的盛世,奈良时代的兴盛,一切都来自于大唐,就这手中《万叶集》,多少诗词,不都是因唐而起,因唐而落。”
“大唐吗?”
大内弘世再没文化,也知道大唐,那是强者的时代,也正是因为向强者学习,日本国才有了诸多文明。
大内义弘看了看天空,漫天霞光撒落而来,言道:“唐固然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可唐已经灭亡了。现如今那里有个王朝,叫做明。探题,若是有朝一日,南北朝一统,足利尊氏会不会带我们登上那一方土地,让他们看看,强者是什么样子的!”
今川了俊听闻了这番豪言壮语,将书册夹在腋下,拍手道:“好一个凌云壮志的男儿啊,不过我与你父亲年纪都不小了,能看到南北朝一统,便知足了。至于去明那里,就需要看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的本事了。”
这时,毛利元春匆匆走了过来,行礼后,对今川了俊道:“阿只拔都、藤经光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出海了,先前往济州岛,抢掠马匹之后继续北上,船也已全部到位。”
今川了俊微微点头,对毛利元春道:“告诉阿只拔都、藤经光,莫要小看了李成桂,若遇到其主力,该退就退。”
毛利元春领命而去。
大内弘世不解,询问道:“那阿只拔都、藤经光并不想归顺我们,又何必给他们粮,给他们警醒,全折损在高丽不是好事吗?”
今川了俊走至一棵梅花树下,语气平缓地说:“给粮食,是为了避免他们给我们找麻烦,这个时候我们需要集中精力对付南朝,没必要与他们起冲突。”
“再说了,能结点善缘总是好事,他若不死,总会记得我的好,实力大损后,也能听我指挥一二。若是能让他们出其不意,袭了肥后的后路,对我们岂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收编他们?呵呵,算了吧,他们这会即便是答应,我也不敢用他们。一群习惯了抢劫的人,不会听从我们的约束。时间长了,要么带坏我们的人,要么双方矛盾重重,最终闹崩,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的结果。”
大内义弘见父亲还想说话,插了一句:“李成桂已经控制了高丽,这个人确实比李仁任更有威胁。但我更好奇的是陈祖义海贼团,是什么样的海贼团,竟能将王京给攻破,掠走李仁任与高丽国王,若是阿只拔都、藤经光与陈祖义碰一面,他们孰强孰弱?”
今川了俊皱了皱眉头:“说起来,这倒是一个调查了许久都没结果的大事。去年,我们命人冒充怀良亲王的人去了一趟大明,回来说陈祖义海贼团被一个名为顾正臣的人率水师打败了,陈祖义下落不明,而那顾正臣回去之后,带了无数金银财宝。”
“我也听说了顾正臣这个名字,之前好像是个侯爵,但被大明皇帝给削去了爵位。”大内义弘活动了下脖颈与胳膊,言道:“看来陈祖义是没机会与阿只拔都比一比高下了,但我很想与那顾正臣比一比高下,听说,他也不过二十几岁,还不到三十。”
今川了俊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大内义弘,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一辈中,你算是少有的出彩之人,又久经沙场,一身本事我还不清楚?至于那顾正臣,出身是个书生,别说顾正臣远在明土,就是他来到了筑前,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