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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击鼓用兵

    这种战斗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有以命换命,以伤换伤。死了的,由活的补上,伤了的,继续坚持,直到战死!从伤到死,通常不过几个呼吸。你刚刚把戟刺进一个人的身体,你的身体就会遭到另一个人的刺击,无从逃避,无从躲闪;如果挨这一击而没死,只要你还站着,马上就会有更多的打击落到你的身上,直到你倒下为止!赵括要的就是这种以命换命。只要能够这样交换下去,秦军终将支持不住,赵军的兵力优势终将发挥。

    秦人与赵人从根本上说来自同一族群嬴姓。商纣王时,他的一名臣子叫蜚廉,蜚廉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恶来,一个叫季胜(从这个名字上看,蜚廉应该还有其他的儿子)。蜚廉本人善于长跑,而他的儿子力大无穷。纣王被灭后,恶来也死了,大约是战死沙场吧!他的父亲蜚廉当时正好被派往北方办事(史称“为石”,大约是采办玉石吧),幸免于难。办完事回来却发现纣王也死了,儿子恶来也死了。蜚廉是纣王的死忠,在霍太山给纣王设坛祭祀(约相当于后世立“衣冠冢”),自己守园,死于霍太山。

    季胜的一支比较早投靠了周成王(第二代周王),被封于皋狼。周穆王(第五代周王)时,还因为护驾讨叛逆有功,被封在赵。霍太山、皋狼和赵都在故晋地。

    恶来一支则被移居到周境内的犬丘,大约是被作为周人的俘虏奴隶吧,谁让恶来与周军作战呢!一直到周孝王(第八代周王)时,周王在西戎和翟人的侵扰下,被迫迁都到槐里,距犬丘不远,这一支中的非子才因为善于牧马而被周王赏识。周王想让非子为族长继承人(当时的族长是非子的父亲大骆),但遭到地方势力申侯的反对。申侯的女儿嫁给了大骆,生的儿子是子成。申侯力主让子成为族长!周王不敢得罪申侯,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非子独立建族,封到秦。

    秦在犬丘以西五百余里,山高水恶,是戎翟聚集的地方。按理说生存环境比子成恶劣得多。但天有不测风云,数十年后,周厉王(第十代周王)时代,居于犬丘天子身边的子成一支反被戎人灭了族,而身处戎翟之中的秦反而成长起来。周宣王即位后,任命时任族长秦仲为大夫,率族人讨伐戎人。秦仲奋战五年,战死沙场。秦仲的五个儿子逃回周,周王借给他们七千周师,五人杀回秦地,驱逐了戎人,保障了周国的安全。秦仲的长子被任命为西垂大夫,除了重新拥有秦以外,其祖上所封的犬丘也一并封给他。西垂大夫治理秦长达四十四年,政治和经济中心移回犬丘,实力有了极大增长,奠定了秦国发展的基础。他被秦后人尊为庄公。

    从历史上来看,秦与赵都是在与外族的争战中成长起来的民族(皋狼也是戎人的一支),好战的性格溶入血液深处,越是面对强敌,越能激起不屈的斗志!

    战至太阳落山,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这时两处的战斗已经呈现颓势。秦壁前的战斗,赵军第一批四阵六千人加上奇兵二三千,现在还能战者不过两三千人。秦军的损失貌似不输于赵军,但具体情况不明。第二批四阵六千赵军与五千秦军精锐剑士鏖战至今,明显是秦军占优。随着双方伤亡人数的扩大,赵军的人数优势逐渐缩小,现在已经处于劣势。赵括现在手头还有一支生力军可以投入战斗。但他面临两难选择:是把这支部队投入与秦剑士的作战,还是投入进攻秦壁?经过一天的作战指挥,他的脑子也有些不灵光了。大致估算了一下,第一批赵军已经基本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而第二批赵军还有可能与秦剑士周旋一阵子。赵括一咬牙,将第三批赵军投入攻城作战。

    鼓声中,六千赵军整齐地开往前线。两处的战斗就在这群赵军的眼前展开,两边士兵的拼死作战似乎也激励了他们。这群赵军昂首挺胸,怀着无比的豪迈,步入战场。

    第一批的能战之士并不愿意退下,他们让轻伤员搀扶重伤员离开,剩下的人则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箭稀稀拉拉地从两侧射来,中箭的赵军发出恶毒的咒骂,而其他人则像没看见一样,旋风般冲上缓坡,杀向秦营。战场上只能看到一个个赵军被挑落,被他们击倒的秦军从表面完全看不出来。但从被挑落的士兵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可以猜测它们一定是留在了某个秦军的身体里。

    这次进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参加冲锋的赵军都没有再回来,他们看到下一批赵军在盾牌的掩护下,冲了上来。

    第三批赵军观摩了前一轮赵军的进攻半天时间,对秦军的战术特点有充分了解,他们采取了极有针对性的战法。紧跟在盾牌后面的不是戟兵,而是弓箭兵,他们冲到距离秦壁大约二三十步的地方集中向突破口放箭;跟在后面的赵兵则呐喊着冲上缓坡。

    冲击前的箭雨给突破口边的秦军造成巨大损失,当赵军冲来时,周围的人来不及填补死伤者的位置;大量赵军跳下营栅,向两侧发展进攻。秦军拼命挤压,就是无法封闭突破口,不断有赵军跳下。不多久,第一阵大约一千名赵军全都跳下秦壁。

    赵括大喜,擂鼓催动第二阵冲上去,同时第一阵的盾牌兵和弓箭兵退后。

    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盾牌兵和弓箭兵分到两侧,掩护戟矛兵冲上缓坡。而弓箭兵则向还向这边射箭的地方还击。由于他们不知道壁下的情景,不敢直接射箭。

    第二阵约一千人也跳了进去。带队的一名千人将带着一队盾牌兵和弓箭兵上城观看情况,他看到了令他心碎的一幕。进去的近二千士兵被一道密集的盾矛阵围在当中,任赵军如何冲突,就是无法突破。而与此同时,远处似乎有弓箭兵赶来。千人将急了,自己也跳下壁垒,身后的盾牌兵和弓箭兵也跟着跳了下去。千人将大声喊杀,抢过一支长矛,率先突向秦军。长矛起处,一名盾牌被他挑翻,但他也被盾牌左右的两支长矛同时刺中。但那两支长矛还未来得及发力,千人将的长矛正好旋转了第二个圈,打在那两名长矛兵的身上,反而将他们先行击出。在秦军露出空当的一瞬间,几名赵军猛扑上去,将这道口子撕开一道裂缝。千人将狂呼:“杀!杀!”指挥着赵军涌入那道裂缝中,企图将那里彻底冲开。两侧的长矛纷纷刺过来,站在两边的赵军都被刺中,但他们也在被刺中的同时,将手中的戟狠狠砸向秦军,他们有时会砸中秦军持矛的手臂,有时也砸空了,就索性松手,让戟飞过去,不管砸到什么都行。

    千人将指挥的突围,虽然给秦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和伤亡,但却放弃了突破口。两翼的秦军见赵军退走,迅速填补了空白,重新堵上突破口。而那两千人在突围过程中已经损失惨重,剩下的在秦军阵营中乱撞一阵子,被引诱进入一个狭小的地域,包围赶来,被赶来的弓箭兵射杀……而那名勇敢的千人将,则根本没有突围出来,死在当场。

    当第三阵赶到时,他们又要重新打开突破口。而这一次,有了准备的秦军没有让赵军得逞。相反,他们从赵军的战术中获得启发,把自己的格斗兵布置在两翼,而在赵军开始往壁内跳时,以近距离猛烈的弓箭封锁突破口,几乎迅速清光了冲上缓坡的部队。少数得以跳下壁垒的赵军也被秦军一一杀死。

    看到秦军大量的箭矢从缓坡下射出,缓坡上的赵军几乎就在几步之内被完全清空,赵括心里一沉。现在他只剩下一阵,无力再攻了。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尽管还有月光,但也无力再战!

    再望望更南方还在与秦剑士纠缠的赵军,赵括只得下令退兵!

    与秦剑士作战的赵军还能带回负伤的同伴,而攻击秦壁的赵军几乎全军覆没,尸体和伤员都躺在秦壁下,分不清谁是死的,谁是活的。没有人能把他们拖回来。

    最后一阵的士兵成为残兵的掩护,威慑着秦军不能趁机发起反击。而秦军也已经精疲力尽,无力反击了。

    这一天出来三万人,约两万人没有回来!

    赵括心情沉重。今天他已经付出了全力,而且已经突入秦壁,但最后时刻还是被秦军封堵了突破口。明天呢?还要再来一次吗?

    赵军壁垒上的士卒全都目睹了赵军的奋勇作战。他们看得血脉贲张,激情满怀。当伤兵们依次走入营门时,营门上的万人将下令击得胜鼓!

    鼓声咚咚,撞击着众人的心,也激荡着剧烈的情绪。不知从谁开始,赵军营中开始吟唱《击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慷慨悲凉,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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