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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毕竟只是个解元

    成国公府。

    这天朱凤被成国太夫人,也就是他的祖母胡氏,给叫到了内堂进行训话。

    “……不像话!堂堂国公之子,哪怕你将来不能嗣爵,也会让你锦衣荣华,何以要作践自己?若是被御史言官参奏,说我公府与民争利,你爹就算远在京城,也要替你背这口黑锅!你什么时候才能成器?”

    胡氏是明初重臣,礼部尚书胡濙之女,书香世家出身,见识非凡,而且不像一般的老太太那样骄横跋扈,她更多是想让孙子能克己复礼。

    朱凤现在可正在风光的时候,哪听得进去老太太的劝?

    他拿出雄辩滔滔的口才道:“祖母,您误会孙儿了,孙儿这次进的米粮,可不是折在手上,您是不知道,自从江淮水灾之后,城内的米价一天一涨,而孙儿所进购的粮食可都是在水灾之前。投一两银子进去,能拿回来二两往上。”

    胡氏闻言皱眉。

    这孙子好像根本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现在跟你探讨的,是赚钱与否的问题吗?难道成国公府现在缺伱那点钱来过日子?再说了,你赚了钱,会拨给家里一文?

    眼下说的,是你做了分外之事,乱了国公府的规矩。

    “好了!别说了!”老太太伸手打断了孙子的话,“你爹前几日来信,他在京城帮你游走一番,替你争取了个差事,总让你这么闲散着也不行,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让你去京城领了差事。去京师后不得乱来,一切都听你父亲和兄长的话!”

    “啊?”

    朱凤一听,登时满脸不高兴。

    就算是给他个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他也知道这只是个虚职,根本不会给他实缺的,领点俸禄混日子,能比现在做生意更好?

    最重要的是,把他的手脚都绑住了,以后还怎么跟小伙伴快乐地玩耍?

    “祖母,我能等年后再去吧?现在孙儿手上这批米粮,都还没出手呢,要是粮价跌了,孙儿不在应天府,来不及处置……”

    “胡闹!这是朝廷的敕令,你以为今天找你来是跟你商量的吗?即刻动身,一路不得乘舟车,一律要骑马而行,我成国公府乃是弓马得爵,吾家的儿孙应该是個个骁勇善战,哪像你这般弱不经风?老身会再派二十人与你同行,马上去收拾!”

    ……

    ……

    朱凤从内院出来,一脸憋屈。

    “本来赚了钱,想在祖母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结果祖母完全不听我说什么,还让我去京城?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旁边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靠过来,也正是朱凤最得力的干将,相当于他身边管家级别的人物,名叫朱大奇的,恭敬道:“二公子,太夫人已吩咐下来,让您今明两日就动身,马厩那边已在准备马匹,人手都已经调好了。只等与您一同启程。”

    “今明就走?不能再迟两天?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吗?”

    “……二公子,卑职知晓您现在手头上还有生意,不如就先交给您身边懂行的人先看着?去趟京城,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年前就能回来。”

    这话,倒好像是提醒了朱凤一般。

    朱凤道:“指望国公府这群人?哪个会做生意?倒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张公子,可说是做生意的好手,来人,去张周张公子叫来!我准备把生意先交给他。”

    朱大奇无奈摇头道:“二公子,这件事恐怕是无法成行,刚得知的消息,说是那个张周张秉宽,本次桂榜得中第一,只怕以后他也不会再涉足生意场的事。”

    “什么?”

    朱凤一听差点把下巴给惊掉,“你是说,前几天跟我一同说笑,一起谈论生意的那个张公子,考中解元了?”

    “正是。”

    “这……这真是稀奇,不过也在情理中,跟他交谈不几句,便能感觉到他雄才大略,这样的人既然在做生意上无往不利,做别的也不会差到哪去!现在他中了解元,更要找他了,怎么也要恭喜一下。”

    “那米粮的生意……”

    朱凤脸上挂着笑容:“生意照样给他,其实本公子只是让他给意见,看准米粮价格的高点,随时售卖出去,难道真让他来管着国公府的生意?到时候只要他说价格合适了,让你们卖,你们卖了便是。”

    “这不行吧?”

    朱大奇心想,连售卖的决策权都交给外人了,那还不叫把生意交出去?

    朱凤不由想到老太太先前的话,拿出老太太的口吻道:“你以为家里是谁做主?我找你,是要跟你商议的吗?算了,我亲自去,正好看看是何处风水宝地,能养出这般能人,还有他身边那个神机妙算的天师,找机会也要去拜访一番。”

    ……

    ……

    张周小院外,到下午时,流水席仍旧在办,热闹非凡。

    而在院子内的八角桌旁,只剩下张周和蒋德钟父子俩,这次不是来斗酒的,大概是蒋苹渝也怕喝酒误事,连普通的水酒都没预备。

    “贤婿,以后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岳父我,岳父先前并不是要害你,想你在困难之时,有谁对你伸过手?那是对你的激励!”

    蒋德钟嘴上说着漂亮话。

    一旁的蒋山权则不以为然,眉头紧皱,差点就要骂父亲言不由衷。

    你还能再假一点吗?当人家秉宽是傻子?看不出来当时你就是想落井下石?

    张周笑道:“岳父对小婿的提点,我终身难忘。”

    “哈哈。”

    蒋德钟笑道,“说起来,最近这米粮的价格,涨得太疯了,你昨天说,这粮价还会再涨是吧?”

    “大概是吧。”

    张周现在说话也模棱两可。

    考中举人,生意是不能停辍,毕竟他跟银子也没仇,但要把更多的商业讯息泄露出去,那就可能会适得其反,大浪淘沙很多时候是需要逆浪而行的,若是人人都顺着他的浪走,他就成浪了,还怎么逆?

    先前敢说,是因为他连社会地位都没有,没人会采纳他的。

    但现在当了解元,社会公信力就有了,说多了跟风的人自然也就多。

    蒋德钟仍旧笑得合不拢嘴,喜滋滋道:“岳父也不跟你抢生意,现在城里想进点大宗的米粮,也非易事。我看准了机会,话说北边水灾之后,时疫盛行,连对岸扬州城内最近都开始有时疫出现,我想很快就会传到南京城里来。我想进点药材,趁机倒手一下,你看如何?”

    张周很想说,都是商贾,也都是发国难财的奸商。

    自己没能力改变什么,只是趁势小打小闹喝口汤,但那些真正投机倒把的大商贾,是真是不顾百姓死活啊,把药材价格炒上去,那普通百姓染疫,还能看得起病?

    “行吧。”

    张周没法去评价。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看了看北边的天空,甚至都站起身来。

    蒋德钟也顺着张周目光看一眼,不解问道:“何事?”

    张周笑道:“没事。”

    随后他又坐下来。

    他所想到的,是大明弘治皇帝唯一的女儿,小公主朱秀荣,按照历史的发展,还有二十多天,就要因为时疫痘疮,也就是天花而病殁。

    “……戊午岁,建毓秀亭于万岁山上,既成后,适一小公主患痘疮,众医莫效。广饮以符水,遂殇。”

    眼下想改变这件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张周心想:“除非有人能直接上达天听,并将我的方略及时传递过去,还要有足够信服力,连皇帝都要摒弃一切来采纳,方有一线生机。但这怎么可能呢?谁会相信我一个小人物的话?毕竟我也只是个江南乡试的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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