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跟朱凤夫妻俩同桌而坐。
酒菜摆了一桌。
张周也能感受到朱凤招呼他的热情,虽然朱凤看他的眼神可能有那么点不寻常。
“小公爷几时出发?”张周问道。
朱凤笑道:“跟你谈完事情就走,外面扈从都催过好几次。天黑之前务必出城,要骑马到江边,再乘渡船北上。”
张周打量宁彤一眼,宁彤也在看他。
夫妻俩眼神都不对劲。
张周道:“我有一件事,要跟小公爷单独说,能否请这位……”
“我在这里碍你们事?你们自顾自,权且当我不在。”宁彤很生气。
叫我来跟你们做生意上的对接,居然现在要赶我走?
朱凤陪笑道:“彤儿,我跟张兄弟还有大事要说,你先进去一下,而后再出来。如果你不进去,张兄弟不把事跟我说清楚,我也走不成,就这么僵持着也不好。”
“哼!”
宁彤冷哼一声后,起身往内堂而去。
张周心想,这女人还挺有个性的,这是多大的来头,嫁到成国公府来,还不是世子夫人,只是个二夫人,还这么牛逼轰轰?
伱这迷之自信让人看不懂啊。
……
“张兄弟,说吧。”朱凤一脸期待。
大概他以为,张周要跟他再提什么赚钱的买卖。
张周这才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我这里,有一份天师留下的谶言,说是当今陛下的公主,将会在九月中发生变故,事起于痘疮。”张周道,“天子信奉于道学,你不信,我也不怪。当我未言及。”
以“灾异”言事,是这时代最常见的上疏劝谏手段,在一个人人近乎都秉承有神主义的时代,这也是最直接的手段。
“啊?”
朱凤大吃一惊的同时,却好像慌了手脚,“这……这件事好像是挺大的,但跟我们,有何关系?”
张周道:“如果现在有方略,可能会救到小公主,你可否与我一试?”
“那当然好。”朱凤道,“如果我到了京城,小公主发病,我主动请缨进皇宫医治,把病治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张兄弟,你这是要赐我天大的功劳吗?”
张周摇摇头:“事情不是如你所想,治疗的方式,并非是等发病之后再进宫,而是……”
张周将他的计划,基本上跟朱凤说了。
只是要隐瞒“神药”的来历。
当朱凤听说,治疗方法,是要在小公主接触到病患后,就要割开手臂涂“神药”,他当即摇头:“公主千金之躯,我岂有能力让陛下听从于我去毁坏小公主的身体?再说出了事,可担不起。”
张周道:“小公主染病乃是因痘疮,这痘疮又非你我传播到宫廷中,就算出了事情,与你我何干?”
朱凤想了想,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我哪有能力让陛下听我的?”
张周听朱凤认真在分析这件事的可行性,心里大概有数了,朱凤人是二了一点,至少待人还算诚恳,或可合作一把。
“我直说了吧,如果你现在就上一份奏疏,提到有天师推算到公主可能会染痘疮,并提出防治之法。以快马传驿,三日内奏疏便可传到京城。”
“十几日之后,若宫内并未爆发痘疮疫情,那这份上奏,最多会被认为是你风闻言事,危言耸听无稽之谈,对你并无危害,但若是真发生了疫情……那时宫内人心惶惶,陛下救治爱女心切,就有可能会采纳你的意见,不是吗?”
“呃……”
朱凤又在琢磨。
张周趁热打铁:“陛下一向对于道家仙法之事,很是推崇,宫内有一位李广李道长,只要你的谶言符合实际情况的发生,陛下便有可能会采纳。即便不采纳,公主染病也与你我无关,无担责风险。对你来说,这是一次机遇,我对你也不勉强。”
张周算是把话撂在这里了。
机会摆在你面前,我是用你所推崇的“天师”的意见,你不是还想从他那得知发财的机会吗?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条消息能让你“发财”?
这都不能叫发财,简直是功成名就的机会。
朱凤琢磨半天,咽口唾沫道:“这种药,真的能防痘疮?会不会有何……”
张周道:“你我可以先行试验,就在你我身上,若你到京师后,陛下问及,你也能说明曾亲自试验,并无毒害,更具说服力。”
“啊?这個嘛……”
朱凤一听要自己割破手臂,他还是有些胆怯了。
张周笑道:“朱公子,你想啊,只是在手臂挑一个小口,用一点东西进去,就算是最毒的鸩毒,这么一点也不至于取你性命吧?再说,我可以先于你一试。功成名就,就在这一把,我是没有任何途径进言上奏,就看你了!”
张周是没别的途径了?其实还有。
就是去找王鏊和刘机,以举人的身份去提,但对于正统的文臣来说,他的建议好比天方夜谭,王鏊和刘机能信他才怪,而且王鏊和刘机并不是投机主义者,是不会随便去冒险的。
可朱凤作为成国公家的次子,本身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需要一些非常规的功劳,再加上朱凤身上带着的投机主义色彩,才让张周觉得此事有可行性。
朱凤脑门一热,笑眯眯道:“张兄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与你一见如故。这件事虽然听起来离奇,但我更愿意相信你,如果此事真成了,那大明就有更多的人知道我……”
张周皱眉。
你做投机分子,目的不是为了利禄,只是为了名声?让更多人知道你?
真是个奇葩。
“张公子,这药怎么用,你给我试试!是不是说,只要用了此药,我北上途中,也不用担心沾染邪疫?”
朱凤一脸迫切。
张周这才明白,原来朱凤愿意冒险,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朱凤怕死,他或许是知道现在江北正在闹灾,怕过灾区的时候染病嗝屁了,正好可以趁机买份人身保险。
张周道:“别的疫情是否防备在下不知,可能这种药,只是防痘疮的吧。”
“那也挺厉害的,据说那病传起来,是真可怕,瞪你一眼就得病,我自幼就体弱多病,怕经受不起。如果真有效的话,那我也不用担心北上途中遇到患痘疮的人。”
国公家的孩子,居然是个病秧子?
张周拿出自己在城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神药”,拿出准备好的鹅毛管,对朱凤展示道:“便是如此……”
……
……
把种痘的方法教给朱凤之后,又教朱凤写了奏疏。
“让内子招呼你,我先走了,我也跟她打好招呼,只要你说什么时候卖粮,告诉她一声,具体有多少粮食,都我这本账册上,你拿回去自己看……”
朱凤兴冲冲便离开,连继续招呼张周的心思都没了,这下让张周更看清楚了朱凤身上投机者的本质。
当宁彤再出来时,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张周坐在那。
宁彤倒也没奇怪丈夫的不辞而别,好像她都习惯了被晾在一边,她只是杏目圆瞪道:“张公子,你可真是能耐,让外子对你言听计从,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药?”
张周一听,这语气,带着浓浓深闺怨妇的腔调。
看来这位夫人……你很不“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