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内。
张周这天也是例行公事过来处理一些公务,却是刚来,就被“熊大”、“熊二”给堵住,以找他商议事情为名,其实是跟他问询有关西北战事的情况。
熊翀道:“陛下前日在朝堂上提及,鞑靼或从旁处袭扰于边境,如今兵部要做军务上的防备,去公文到地方,却不知该以何处加紧防备为首?”
问题也算是很直接了。
鞑靼人从哪来,您给个准信,这样我们兵部在准备的时候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张周也听出来,连兵部都想借助他的“预言能力”来省事。
张周笑道:“兵部在防备此等事上,没有预案吗?还要来问我?”
熊绣和熊翀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作为传统的文臣,自然知道由张周这个兵部尚书直接在地图上点鞑靼来犯方位,有点不着调,或者说按照办事流程压根不能这么来,但问题是现在他们也拿不定主意。
熊绣道:“兵部上下也在等张部堂您的意思。”
谁让你是兵部尚书呢?
我们不听你的,听谁的?
张周心说,我当了尚书,就可以名正言顺当“神棍”了是吧?
张周叹道:“两位,是这样,咱坐下来细说。你们看,这保国公出兵也有些时日了,消息还很滞后,从这里传信到边关各处,远的地方诸如甘肃、平凉等地,没个四五天绝对是没法把信传到的,若是路途上再遇到什么阻隔,更是要七八天之后才能把信传到。”
“来不及了?”熊绣问道。
“嗯。”张周点头,“该做的防备,如果现在再推进,那的确是有些来不及了。”
熊翀道:“即便是七八日,也来得及。不能不做防备。”
张周道:“大明出征,各处加强关隘的防备,不是例行公事吗?这还需要朝廷来特别指点?以我先前所看过各处的奏报,也都提到了收紧防务以及加强关隘巡查,尤其是那些老旧的在关隘堡垒更是如此,关防将官应该不只是为了应付朝廷随便说说的吧?”
二熊对视一眼,他们都想说,他们说加强关防是例行公事,难道他们应付朝廷不也是例行公事?
你还真以为他们会在关防上跟以往有何不同?
就算想加强,那人力物力的资源谁来提供?
张周笑呵呵道:“如果所料不差的话,鞑靼人应该已经有所动作了,而保国公进兵也快是个头。只要鞑靼人来犯,他就要调转枪头回援,届时……呵呵。”
出兵的时候像没头苍蝇,回兵的时候就算是目标明确,也绝对不会太好看。
丢人的事,还是让朱晖去干,兵部凑那热闹干嘛?
熊翀仍旧喋喋不休一般问道:“究竟在何处?”
张周笑着摆摆手,意思是不能说,或者说不能跟你们俩说。
反正我现在是尚书,你们俩都是我的部下,官大一级,当上司的没有跟下属全盘解释的义务,至于你们想了解……自己慢慢去体会就好了。
……
……
第二天朝议,张周就没出现在朝堂上。
朝上也没人提及有关西北各处加强防备之事,等朝议解散之后,熊绣代表兵部过去跟谢迁、李东阳接洽,其实等于是转述张周的话……因为问询张周有关防备侧重点的事,是之前谢迁特别跟兵部提过的。
“他这是故意卖关子。”
谢迁听了熊绣的话,显得有几分气恼。
而一旁的李东阳则神色相对冷静道:“他没否认,意味着或是提前已进言到陛下,对九边各处的防御,有过自己的建言?”
谢迁好奇打量李东阳道:“他有说吗?”
熊绣认真道:“张部堂倒是没否认此事,不过料想加强关隘防备之事,也算是老生常谈。张部堂倒是提了一句,说是保国公的进兵快到头了。”
李东阳道:“那便是了,若是鞑靼从他处袭扰边陲,保国公撤兵回援,也在情理之中。此倒是像去年王伯安进兵草原,解宁夏之围。”
谢迁换上半面的笑容,显得皮笑肉不笑道:“那会不会,这次正好反过来,鞑靼就以宁夏为突破口呢?”
这问题,李东阳和熊绣都没法回答。
正一边走一边说着,另一边礼部尚书林瀚在往这边靠近,谢迁摆摆手意思是让熊绣先避开,今天的事谈到这里就作罢。
熊绣也完成自己试探张周和转告内阁的任务,也没走开,只是跟在后面不再作声。
“林老这是有事?”
谢迁比林瀚年轻十七岁,加之林瀚还是学院派出身,如今又是礼部尚书,所以谢迁言语之间还是带着几分客气。
林瀚先往熊绣身上瞅一眼,这才道:“听说陛下委派新的辽东镇守中官,老朽想过来问问此事。”
“是吗?”谢迁笑了笑,“没听说啊。莫非是之前被委派镇守研武堂的刘某人?”
李东阳给了谢迁一个眼神,意思是这问题不要在这里讲。
林瀚道:“犬子最近回京师,进研武堂中,以礼部之身留研武堂难免坏了规矩,两位看是否可以……”
林瀚显然有点不太想让林庭牵扯到张周跟传统文臣之间的斗争,他想借助自己的一点威势,把儿子给“拯救”出来。
谢迁笑道:“这好像是张秉宽给他调的差事吧?陛下还特地嘱咐过,令郎可说是年轻才俊,林老你也实在不必回避,虎父无犬子,将来令郎的成就或不在伱之下啊。”
林瀚的目光一直在往李东阳身上飘,显然在林瀚看来,谢迁这种光会动嘴的,不如李东阳这种阴谋家。
李东阳接茬问道:“你所提的,新任辽东镇守中官,可有传闻是何人?”
林瀚听到这里,才知道内阁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想来镇守太监委派这种事上,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本来代表的就是君王,也没必要跟内阁或是朝中大臣商议。
“或是从御马监中选人,所知不多……”
林瀚就此话题也是适可而止。
等林瀚也与一众人跟谢迁、李东阳分道而行
谢迁问道:“宾之,你说是谁?”
李东阳摇摇头,道:“任良和张玉,如今在诏狱中,罪名或是不小,查究下去,矛头直指司礼监。镇守辽东,事关到大明辽东之地的安稳,尤其是在去年敲打女真之后……派谁去可是很有讲究啊。”
谢迁道:“那多半就是张秉宽的人?”
李东阳沉默不言。
这件事他也没想明白,通气的居然是林瀚这个以往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学术派。
“怎会是他呢?”李东阳显然没明白,林瀚是从何处得到的这种“秘辛”。
……
……
张周当天没有去参加朝议,但他也还是有“公务”在身。
他直接被请去了大明锦衣卫北镇抚司,亲自去“提审”犯人,也就是作为曾经辽东巡抚,如今被控诉叛国的张玉。
张玉作为文臣,在诏狱里可说是吃了苦头,就算给刻意换上干净的衣服,但还是难掩身上的憔悴,拖着镣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张部堂,请恕在下无法为您施礼了。”
张玉还保留着斯文人的脸面,在张周面前还想强撑一下。
北镇抚司镇抚使郭昂道:“张大人是为审问你的案子而来,你还有何没交代的,跟张大人提,或还能给自己留一些颜面。”
不说能留一条命了,而只说留颜面。
皇帝既然把张玉和任良塞到北镇抚司,必然是要有“结论”的,任良那边背景雄厚或还能保住一条命,但张玉能保住命的概率近乎于零,毕竟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已经找到了曾经辽东跟朵颜三卫暗中有沟通的证据。
这些证据算不算上“叛国”难说,但背着朝廷跟鞑子有接触,哪怕只是为了钱财利益,现在正是大明扬军威的时候,张玉也会被拿出来当典型,杀一儆百。
“没什么可说的。”张玉也显得很有傲气。
郭昂毕竟是“狠人”,他甚至不像牟斌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发起狠来大概有种把人剥皮拆骨的狠辣,他冷冷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周道:“案子该怎么审怎么审,我只是局外人,不好太多过问。”
意思是,不用吓唬他了,你们要用刑什么的,也别在我面前说。
锦衣卫这地方……你当我就稀罕来?
张玉先是有些不解,他也在琢磨,皇帝怎会把一个“叛国案”交给张周这样的兵部尚书,就算张周跟皇帝关系再亲密,这种时候张周作为文臣也是需要避嫌的。
但他也明白自己顾不上这些,近乎以哀求口吻道:“还请张部堂通融,不要为难在下的家人。”
张周无奈摇头道:“此案如何细究,自有法度执行。”
意思是,爱莫能助。
“唉!”张玉当众重重感慨一声。
以他这种当过顺天府尹,又在辽东当过巡抚,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来说,牢狱之灾对他来说是很折磨的,但他又只能把罪责什么的往自己身上揽……这才是悲哀。
“杨鹏来了吗?”张周问了旁边的郭昂一句,就好像北镇抚司公堂的事跟自己无关一般。
郭昂道:“杨公公已在外等候。”
“嗯。”张周点头,“他即将前去辽东为镇守中官,让他来见见,也当是提前有所警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