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首肯,由张周和杨廷和作为顺天府乡试主考,等于说在此事上做了一定的妥协。
在朱祐樘最初的设想中,能配合张周的,一定是将来能跟张周在处理朝务上通力合作的人,最佳选择是王鏊,但考虑到杨廷和已经有近两年半时间不在朝,也不能说他跟哪边站得比较近,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为了让张周知道培植党羽的重要性,在事情谈定之后,朱祐樘还单独将张周召进皇宫,面授机宜一番。
“秉宽,题目由你来出,你不必有所忌讳,名义上是两位主考,但其实你可以做主的。”
“阅卷的时候,选择你认为中肯的文章,从文章中看出他们治国的韬略,你之前在没跟一些人接触的情况下,就能推选出那么多能臣,朕相信这次有文章作为参考,你还能挑选出不少的治国良材。”
“内帘差事比较辛苦一些,你或多有不习惯,可以带人进去照顾起居,只要不随便出内帘之地便可,除了出题时需要你亲力亲为,别的时候包括阅卷时,也可以由他人先行代劳,你只负责看一些选出来的文章便可。”
“至于杨侍讲那边,朕会让人去告知他一声,他也是翰林院中的老人,相信他也懂规矩。”
朱祐樘对张周的照顾不可谓不体贴。
怕张周不适应这种封闭主持考试的环境,特地允许张周带人进内帘,只是不让这些人跟外界接触,等于说张周带家眷进去都是可以的。
张周道:“陛下,臣也是考生出身,这些其实都是可以适应的。只怕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秉宽啊,不用妄自菲薄,朕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吗?就算你选出来的,没一个好的,那也无妨。或许本事不强的人,更仰仗于你,朕有你协助朝政便够了,他们只要能听令于你,把事情办好便可。朕不需要他们有多大的本事。”
朱祐樘倒是很洒脱。
为国家选才,就算你选一群窝囊废出来,朕也不怪。
朕要的就是他们是你的同党,能听你的号令办事,这样朕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让旁边的萧敬、陈宽等人,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这哪里是信任,简直是盲从。
当皇帝的就差把江山拱手相让了,除此之外,真就没见过这种君臣情义。
……
……
李璋负责送张周出宫,且李璋还要去迎一下马上要回城的杨廷和,由李璋去跟杨廷和进行一番“指点”。
“公爷,您听得明白吧?陛下让您带人进去,只要不影响到您白日的出题、阅卷这些事便可。”
李璋脸色还是板着的。
但说的话,好似是在献媚。
张周道:“这好像不太合乎规矩。被人参劾了,也不好。”
李璋道:“其实并非如此,只要内帘的人跟外界没什么接触,就算是之前的主考,也都会带一两名小厮进去打个下手,毕竟里面的环境……不比外面,吃喝用度方面,都很朴素。咱家也会找人帮您安排一番,确保您在里面……能宽心一些,不必为选才之外的事情分神。”
这意思是,你不但要带个端茶递水的进去,还要把厨子、丫鬟什么的一并带进去,把考场当家,至于外人异样的眼光,你完全不用在乎。
张周微笑点头道:“那就先谢过李公公的好意。”
“您可要抓紧安排,明天就要进内帘了,您有什么来不及筹备的,只管知会一声,会让人给您送进去。”
李璋也可说是“体贴入微”。
“不劳烦。”
张周笑着回绝。
我不过是出差几天,且就在京城没出城门口,再说里面管吃管住的,我真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
开矿时候跑山上,我也没叫苦啊。
……
……
李璋和张周在宫门前作别。
这边张周要先回府,来日就要去主持乡试,当天他就等于是先放个假,先把家里事处置一下。
李璋在宫门口,远远望着张周的马车离开,脸色这才轻松了稍许。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随即出现在他身后。
“何事?”李璋在牟斌面前,就没那么拘谨,反倒显得很严厉。
牟斌道:“回公公的话,永平府涉案的人等,都押送到京城来了,因为蔡国公尚未对涉案的家族做出取舍,面前只有两家确定是排除在涉案之中,剩下的……诏狱不够用,就先布置在刑部牢房内,已经派人去打了招呼,不允许刑部的人过问。”
“大理寺呢?”李璋问道。
“大理寺只派了一名监丞过来协同,有关诏狱的案子,大理寺的人不太想理会,毕竟在朝上,陛下已经定调,大理寺也不好去改变什么。”
牟斌说着,随即招呼一名百户过来,把更详细的案宗交给李璋。
李璋也不避讳场合,就直接在宫门口,将书折打开,看起来是在仔细研究,但其实也就是个一目十行。
“涉案之人仍旧很多,您之前说的,给留五万两白银……其实用不上这么多,剩下的都可以直接入内府,蔡国公对此事也未做出安排。”牟斌道。
李璋道:“蔡国公公务繁忙,他哪有那么多心思管这些细枝末叶的事情?先前在朝上为你们锦衣卫说话,他算是对得起你们了!这样,之前不是说,有两家是必须要查的?”
“是。”牟斌道,“一户姓赵,一户姓项。”
“就这两家,既是躲不掉的,那就先拿他们开刀,先把各种刑罚用一圈,至少要把他们涉案的事情给坐实了,通番卖国,怎么也要诛个三族,也杀杀这群人的威风,别让他们以为蔡国公好说话,还准备将他们给宽赦了!”
李璋脸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牟斌道:“要不要先请示一下蔡国公?”
李璋摇头道:“蔡国公明日就要入闱主持乡试,那是选拔人材的大事,进去之后从出题到乡试结束,再到阅卷张榜鹿鸣宴,前后至少半个月,你让蔡国公一边在里面主持考试,一边去管这些琐碎之事吗?”
“是不能。”牟斌道,“卑职还听说,大同那边开煤矿,官府跟下面的官绅也出了一点矛盾,要不要跟陛下提一句?”
“那边会有新建伯处置,锦衣卫又没派人去,管你什么事?”李璋有些不耐烦。
牟斌道:“听说新建伯最近也并不在大同,一直都在猫儿庄、威宁海这些地方,这次巡边的战事,新建伯一直都刻意压低身段,大同镇内出事,就怕影响了他的用兵。”
“管好你手头的事情,西北用兵,可跟你扯不上关系。按照咱家说的办。”
“是!”
……
……
牟斌奉命之后,急忙回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将正在外面办事的郭昂给叫了回来。
“大人。”郭昂见牟斌端坐在公堂上,急忙过去施礼。
牟斌道:“办得如何?”
郭昂道:“相继押送到京的,一共是十二家,三百多人,那些旁支的还没算,涉及到通番和袭击锦衣卫的事,其中不但有男丁,连女眷也都下了女牢,只有六十岁以上的和八岁以下的,暂时宽免被圈在永平府本地。”
牟斌一招手道:“把赵家和项家的犯人名册,拿来给我看看。”
“是。”
郭昂急忙让人,将几分卷宗带过来。
等郭昂呈递给牟斌之后,就站在旁边等候指示。
牟斌看了一圈,皱眉道:“这几个是怎么回事?”
“死的。”
郭昂道,“项家的老爷子,听说事没法挽回,就在牢里挂了脖子,发现时都已经凉了。还有两个性子耿的妇人,在出去放风的时候投了井。”
“啪!”
牟斌一拍桌子道,“糊弄谁?好端端,那么多人看着,还能让寻了短见?你莫以为我不知其中勾当。”
郭昂满脸有些回避之色,显得很为难道:“是寿宁侯派人来打了招呼,把两个妇人给接走的,对外报是投井。这事,其实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说是想以此方式,来求寿宁侯出手相助。”
牟斌冷笑道:“寿宁侯现在说话还好使?要是让李公公和蔡国公知道了,追究下来,这事怎么说?”
“这……”
郭昂一脸窘迫。
牟斌再问道:“永平府那边,还有多少人在京城里活动上下关节?可都有派人去探查他们的行踪?”
郭昂道:“人不少,都跟这些人家有联系的,且提前都是使上银子的,据说是蔡国公那边的门路走不通,都在寻求走您和李公公这边……再不就是想走寿宁侯,因为建昌伯不在京,也就没人去求着。另外听说长宁伯那边也有人去送礼……”
牟斌听了,脸色仍旧很差。
“大人,现在此案是否一定要等着蔡国公给出提示,才能往下进行?”郭昂问道。
“不用,李公公已经招呼过来,让先把这两家的人,用刑拷问一番,把案子给坐实了,至于旁的人家,是否要宽赦,要看蔡国公的决断。这两家……是逃不掉的。”牟斌道。
郭昂道:“大人不是不知,用刑从抓到他们第一天就在用了,但证据环节,仍旧不够清楚。也没发现他们跟前辽东巡抚张玉有什么勾连。”
牟斌厉声道:“没证据,就要找出证据来!这种事还用他人来教?”
郭昂道:“还有,听说一户姓黄的,跟蔡国公是什么远房亲戚,也在涉案之中,是不是……”
“什么亲戚?”牟斌皱眉。
永平府还跑出张周的亲戚来了?且还是涉及到案子的?有那么凑巧的事?
“多是攀的亲戚,远得很,或许连蔡国公本人都不知情,只是要不要先去知会一声,免得蔡国公后知晓了,迁怒于锦衣卫之人?”郭昂现在做事也非常小心。
他似乎也清楚,现在张周才是锦衣卫真正的顶头上司。
什么牟斌、李璋的,更多是听张周的意见来办事。
“明日蔡国公就要进贡院主持大比,哪有这工夫?既然可能有亲戚关系,就先别动这家,也先莫要下狱了,反正城中也有宅子,将人圈起来,看紧了。”
“是。”
……
……
张周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主持考试。
这边府里上下也很忙活,张周毕竟回京还没几天,突然又要“出差”,虽然道近,但就是不能回家,家里由蒋苹渝主持着给张周收拾。
而张周则在后院逗弄孩子。
穗穗已经七岁了,算是“大姑娘”,而张麟走路已经很稳了,且有他母亲的遗传,刚会走路,就拿跟不大的红缨枪瞎比划,在智商上倒是很像张周,刚会说话就已有雄辩滔滔的潜质。
至于张君……
最近在寄宿私塾学习,平时并不在家。
也是张周要求的,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免得在家里上房揭瓦。
“不用收拾那么多,带个包袱就行,另外明珊会跟我一起进去,有她照顾我,你们不必担心。”
张周笑着对正在忙碌的蒋苹渝道。
既然是可以带随从进内帘,张周肯定先把王明珊带上,带进去也不是当花瓶的,既是贴身锦衣卫保护……且还是日夜保护的那种,且还能平时说说话,让张周从一个萌萌的半大姑娘,其实已经是一个母亲的成熟女子那,找到一些家庭的氛围。
张周是讲心的。
“爷,外面刘爷进来传话,说是蒋老爷那边亲自来了。”
夏至进来通传。
现在张周府上丫鬟已经有十几个,夏至是从南京跟过来的,最初入京时还不愿意,现在跟过来了,已经是府上丫鬟的领班。
张周也知道夏至跟刘贵也是眉来眼去的,但现在刘贵“眼界高”,似乎并不太想娶,只是在寻开心。
可怜夏至一直还等着嫁给刘贵当正房。
“知道了。”
张周把手头事先放下,出来见蒋德钟。
蒋德钟见到张周,老脸多了些许横皱,看起来像笑,也像哭。
“老泰山,几个月不见,怎么觉得你青健了很多?”张周其实是想说,你又苍老了不少。
蒋德钟道:“秉宽你言笑了,哪有青健,其实是老态龙钟。这不有点私事,跟你说说……说是你母亲的父亲,就是你的外公,有个妹妹家的女儿,嫁到了永平府,这不也跟这案子扯上了关系,你应该叫她……表姨……找到了我,想让给说和一下,我这不就……来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