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林甫带着孙子来了,高力士亲自到门口迎接。
李林甫抱拳歉然道:“事先没有预约,请高翁谅解!”
“相国客气了!”
高力士看了看李邺,笑眯眯道:“想不到飞鲨就是令孙,难怪相国那么有把握!”
李林甫给李邺使个眼色,“赶紧给长辈行大礼!”
李邺无奈,正要跪下,高力士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笑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给人下跪,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好像很随意的一句话,李林甫却脸色一变,高力士居然知道飞鲨就是自己孙子,已经让他很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昨天上午发生在宗祠中的事情。
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在监视自己,而且是利用自己的族人。
李邺稍微犹豫一下,还是跪下给高力士行了大礼,“孙辈李邺,给高爷爷磕头!”
他没有那么矫情,也并没有把自己的膝盖看得多么经贵,他不愿在祠堂给李氏长辈下跪,是因为带着母亲的情绪。
高力士是大唐第二号人物,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权臣,自己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给他下跪没有什么不妥。
高力士嘴上说不要李邺下跪,那只是在借题发挥,借这件事提醒李林甫,天子什么都知道。
但他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人,见李邺乖巧地给自己下跪磕头,高力士心里还是很舒服。
“好孩子,起来,我们去屋里坐!”
高力士又对李林甫笑眯眯道:“相国一起去喝杯茶吧!”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就别去进了!’
什么叫政治,这就叫政治,不是非要坐在密室里掏心掏肺说几句私密话才叫政治,大唐第三号掌权者让自己孙子给大唐第二号掌权者打球,后者欣然接受,这就足够了。
李林甫闻弦知雅意,立刻呵呵笑道:“我还有事情,高翁,我的孙子就交给你了,别委屈了孩子。”
“哪能呢?”
李林甫又对李邺笑道:“去吧!靠自己本事挣钱,别跟他客气!”
李林甫坐上马车走了,马车上,李林甫眯着眼睛思考,家族中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李林甫只能放下这件事,他忽然又想起李邺刚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杨家内部也有竞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渐渐地明白了,这还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虽然天子看上的是杨国忠,但有那两位在杨家内部掣肘,很多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至少能拖延时间。
李林甫心中思绪涌动,仿佛一下子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捋须笑道:“这個臭小子,还真与众不同!”
.........
高力士将李邺带到客堂坐下,侍女进来上了茶,高力士笑眯眯问道:“你猜猜,我怎么会知道飞鲨就是李相国的孙子?”
李邺微微欠身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和烈凤有关!”
高力士竖起大拇指,“聪明,一猜就准!”
高力士又道:“我先把难听的话说一说,天鹏马球队和别的马球队不一样,比较松散,怎么说呢?球队没有固定的球员,每一次比赛都是临时招募,如果一场比赛,某个球员表现得不好,那就没有下一次了,如果表现得不错,那下一次就接着打,我不养平庸,也不会容忍害群之马,不管是谁,你明白吗?”
李邺点点头,“晚辈明白!”
“那就好,你每打一场球,我给伱一千贯钱,这是固定的,至于奖赏,看战绩看表现,然后,你的收入是绝密,我不希望你说出去,除了你母亲和外婆。”
李邺还是点点头,高力士又取了一块银牌给他,“这个你收好,有人欺负你,就把它亮出来,别人多多少少会给我一点面子。”
高力士确实考虑周全,有了这块牌子,何惧杨家报复?
李邺心中感激,接过牌子行礼道:“多谢高翁护佑!”
高力士笑了笑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不知我们下一场对手是谁?”
高力士淡淡道:“杨家!”
..........
天鹏马球队的领队叫冯劝农,是高力士的次子,他原本是高力士妻子吕氏的侄儿,叫做吕劝农,过继给了高力士,改姓为冯。
高力士还有一个长子,是兄长的小儿子过继给他,叫做冯源,目前出任潘州刺史,潘州也是高力士的家乡。
冯劝农没有出仕,专门打理府中各种事务,非常能干,是高力士的左膀右臂。
马球队也由冯劝农管理,但他只负责招募联络、后勤和带队,不管比赛,比赛完全靠五名球员自由发挥。
有意思的是,五名球队互不认识,也不训练,之前对骁骑卫马球队的比赛发挥得很不好,比赛结束后,四名马球手被开除,只留下了一人。
这才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鹏马球队永远不变,变的只是球员。
这次包括李邺在内,高力士又招募了四名新的马球手,都是黑球手。
一见面,冯劝农便递给李邺一个轻柔的面罩,笑道:“这是专门给你定做的,戴上吧!”
李邺接过面罩问道:“现在?”
冯劝农点点头,“这是高翁定下的规矩,大家要戴,不需要知道对方的面容,也不要打听,打球就行了。”
规矩虽然古怪,但李邺没有多问,其实他也隐隐猜到了,恐怕打球的人中有皇亲国戚,不想被人知道。
李邺戴上面罩,非常轻薄柔软,很贴皮肤。
“跟我来!”
冯劝农带着李邺来到府侧门,一进侧门,东面有两排十几小院,冯劝农走进其中一间小院笑道:“这间院子是你的。”
李邺一怔,“我不住这里!”
“我知道,大家都不住这里,但比赛前后你要换衣服,要休息,平时没事你也可以过来住一住,凭阿翁给你的宝寿牌进门,但别带外人进来。”
“我明白了,多谢!”
“还有,你的赛马宁王府已经给我了,府里会替你喂养,然后再给你提供一匹普通马代步,所有马球队都这样,防止被人动手脚。”
李邺点了点头。
冯劝农又道:“你随意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到门口,冯劝农又回头嘱咐道:“我们下一次比赛是本月二十日,你十九日上午巳时过来,需要交代一下,别来晚了,记住,来之前把面罩带上。”
冯劝农做一个戴面罩的动作,笑了笑,匆匆走了。
李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愣,他还没有适应过来,高力士的天鹏马球队和宁王马球队完全不是一回事。
天鹏马球队没有训练,队友也不认识,甚至连真实面貌都见不到,非常松散,难道真是祖父的暗示,皇子皇孙们轮流来参加比赛吗?
这时,李邺才明白了一件事,用绰号,戴面具,并不是因为球迷杀死球员事件,那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为了让权贵参加马球比赛,而不被人认出。
所谓的马球联赛,恐怕也只是权贵们的一个游戏而已。
想到这里,李邺忽然觉得索然无趣。
其实李邺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马球比赛不仅仅是权贵们的游戏,也是朝廷外的官场斗争,还是平民的狂欢,同时也是人才的选拔,更是挣快钱的一条捷径。
它是一个综合性的赛事,对于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答案。
呆坐片刻,李邺又取出高力士给他的银牌,正面是一个‘高府’二字,后面刻着‘宝寿牌’三个字。
他想起了刚才冯劝农说的话,宝寿牌是长安最硬的三块牌子之一,代表着高力士的面子。
也就是说,有了这块牌子,在他身上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高力士都会给他兜底。
这么重要的牌子,高力士为什么要给自己?
李邺一时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