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李邺刚坐下,茶还没有喝上一口,韦皋便在门口禀报:“启禀殿下,枢密使求见!”
李邺还想小憩片刻,没办法,他只得点点头,“宣他觐见!”
坐在一旁的太子李檀要起身告退,李邺笑着摆摆手,“皇儿就坐在旁边听一听!”
太子李檀又默默坐下。
不多时,段秀实兴冲冲地走进来,李邺见他兴致盎然,便知道他是为蒸汽机而来。
“微臣参见陛下!”
“段使君不必客气,请坐!”
“谢陛下!”
段秀实这才发现旁边的太子,连忙又起身行礼,李邺笑着请他再次坐下。
段秀实坐下便急道:“陛下,把机关署和火器火药署划给枢密院吧!”
李邺微微笑道:“段使君不要急,先喝杯茶再说!”
韦皋端茶进来,李邺喝了口茶,才不急不缓道:“事实上,朕考虑把这两个署以及炼矾署、冶铁署、材料署合并,成立一个火器监,它们确实很特殊,也大有发展,和传统的军器不一样。”
段秀实躬身道:“如果要成立火器监,微臣愿为第一任监令!”
李邺呵呵一笑,“段使君可是辅相,政事堂平章事,却去出任正四品监令,这可是贬黜啊!”
段秀实摇摇头,“陛下,郭子仪为什么不肯出任辅相、平章事,却要去带兵打仗?他是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微臣也是一样。
陛下,微臣年轻时考中明经科,却弃文从武,二十岁去安西戍边,一晃就呆了二十余年,微臣准备这辈子就留在安西,为国戍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入阁拜。
但这并不是微臣的志向,做枢密使这几年,微臣浑浑噩噩,直到微臣看到了铁火雷,看到了爆裂箭和箭雷,微臣就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生命,不瞒陛下,每天下朝后微臣就呆在火器署,一直到晚上才回府,微臣甚至能制作炸药,参与箭雷改良,将箭雷装上木柄,变成手抛雷就是微臣的方案。”
李邺哑然失笑,“原来手抛雷是段使君的方案!”
“正是!”
段秀实又道:“今天微臣看到了蒸汽机,别人理解不了,但微臣能理解蒸汽机对安西意味着什么,对大唐的海外开疆辟土意味着什么?让微臣心潮澎湃,微臣甚至渴望成为一个技术官员,一起研究新式蒸汽机车,陛下,成全微臣吧!微臣的心思已经不在枢密院了。”
李邺注视他良久,见他目光里饱含期望,便点点头,“朕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如果一個月后你依然初心不改,那朕就任命你来组建火器监,官阶不变,爵位不变,同时兼任新军器学院院正。”
段秀实大喜,躬身道:“感谢陛下成全!”
李邺摆摆手,请段秀实再次坐下。
他沉吟一下道:“朕全力发展蒸汽机,意图你也明白,就像你说的,蒸汽机对安西意味着什么?对海外开疆辟土意味着什么?
但你并不明白火器意味着什么?这次朕要实施教育改革,要让大唐每一个孩子都能读书识字,最大的问题就是财政。
朕为了增加人口,彻底取消户税,影响最大的也是财政。
军队要装备火器,要装备精良,最大的压力还是给了财政。
所以财政会长期给朝廷巨大压力,为了解决财政,朕就只能对最大的财政支出,对军费动刀,最好的办法是削减军队人数,维持五十万军队。
但军队削减后作战怎么办?那就走精兵的道路,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可以战胜敌军三万人,靠什么,靠的就是火器、骑兵和重甲陌刀,百步外,对方弓箭射不穿我们士兵的铠甲,但我们箭雷却一炸一片,对方骑兵冲击,我们三千人中却有一千陌刀军迎战,敌军溃逃,我们一千骑兵追杀,”
段秀实这才完全明白,“微臣理解了,陛下发展火器是为了精兵,最终是落在财政上。”
李邺点点头,“这次攻打南诏就是朕的一个试验,李晟只带了五万军队,但他有一万军队是火器军,携带火药箭、铁火雷、爆裂箭、箭雷和手雷,还有猛火油,而南诏的军队就有二十余万,吐蕃也在南诏北部驻军五万以上,两方总兵力五倍于唐军,朕就想看一看,携带了最先进火器,以五万精兵能否灭中等之国。”
“陛下,就怕先进技术泄露,很快也被敌人学会,卑职有个建议,能不能成立一个专门的保护机密的官署,各种机密由它审核,严防泄露!”
李邺笑了笑道:“内卫下面就有一个保密署,在保密这一块很早就做起来了,总得还不错,建议你现在先不提保密之事,等你真的接手了火器监,再深入进去看,那时伱再看有没有漏洞。”
“微臣明白了!”
段秀实随即起身告辞,李邺这才对儿子笑道:“说说看,有什么感受?”
李檀年纪虽小,但他却不是一般的孩子,又接受了严格的教育,已经颇有点见识。
他躬身道:“回禀父皇,儿臣第一个感受就是段使君是性情中人,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恋权,让人敬佩!”
李邺点点头,“这是真正的大唐脊梁,是真的股肱之臣,对这样优秀的大臣,不能说一声敬佩就完事了,要从行动上尊敬他,保留他的散官和爵位,但这还不够,一旦他出任火器监令,朕还会给他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保的荣誉和地位,让所有官员都看到,真正去做事,朕绝不会亏待。”
“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然后,还有什么感受?”
李檀又道:“还有就是父皇精兵最终目的是为了财政,让儿臣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李邺呵呵笑了起来,“傻孩子,这一点你不理解的,要多看历史,你就会慢慢懂了。”
李檀脸一红道:“父皇能否给儿臣说一说!”
李邺淡淡问道:“你和别的孩童打过架吗?”
李檀想了想道:“只和楠哥打过一次。”
楠哥就是李邺大哥李淮的儿子李楠,一直由父亲李岱抚养,已经十二岁了,被李邺封为淮王。
李邺道:“谁先动手呢?”
“楠哥先动手打我一下。”
“然后呢?你有没有还回去?”
李檀点点头,“儿臣也打回去了,然后就被祖父看见,罚跪我们两个一个时辰,互相道歉,再也没有打过架。”
李邺微微笑道:“父皇为什么会问你这个问题,实际上国与国之间也是一回事,我们养军队,并不仅仅是保家卫国,被草原骑兵入侵,然后把他们赶走就算了吗?我们损失谁来承担?
我们的军队不仅要保家卫国,还要打回去,加倍地还给对方,杀死他们的青壮男子,夺走他们国库财富,就是汉武帝那句话,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但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和儒家治国不符呢?宽宏大量,以德服人,说这话的人,一定不是统治者。
统治者绝不会考虑道德,他只会考虑财政,我们不入侵别人,但我们可以创造条件让别人先来打我们,这样我们就出师有名了,你记住,改善财政最快的方式就是战争,掠夺敌国的财富,既可削弱敌国,又可充实财政,还赢得本国百姓的拥戴,一箭三雕。”
“可如果敌人害怕我们,不肯入侵我们怎么办?难道我们也要主动出击吗?”
李邺摇摇头,“你一定要记住,发动任何战争都要出师有名,因为我们立国之本是王道,而不是霸道,王道就要出师有名,父皇给你举个最近的例子,渤海国,比如父皇决定攻打日本,夺取日本的财富,那我们的出师之名在哪里?”
“渤海国!”李檀脱口而出。
“对!就是渤海国,渤海国是我们的附属国,被日本所灭,还残忍的杀死了所有的王族官宦和京城百姓,十几万人被杀,作为宗主国,我们有权出兵惩罚日本,要求日本赔偿,这就是出师有名。
但是,渤海国不会再重建了,渤海国的土地将成为大唐州县,百姓将成为臣民,我们可以给他们减税收买人心,但从日本得到的财富,足以补偿一点点税赋损失,这就是国策。
如果你想收拾一个甲国家,那就先成为它小邻国乙国的宗主国,然后鼓动乙国找死一般去激怒甲国,让甲国忍不住入侵乙国,一旦乙国国王求救,你就可以以保护属国的名义出兵了,最好等甲国把乙国灭了再出兵,这样不仅可以狠狠教训一番甲国,获得大量战争赔偿,甚至夺过他国库的财富,而且乙国的财富和土地最后也属于你了,你还光明伟岸,出师有名,这就是王道。”
“可是.可是这不太仁义吧!”李檀喃喃道。
李邺摇摇头,“所以我才说你还太小,还不理解,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仁义道德可言,只有利益,但我们不会像强盗那样去明抢,我们会用策略去谋夺,让对方先犯错,我们才能出师有名,这就是王道和霸道的区别,一个是横蛮无理的明抢,一个是出师有名的争夺,否则你养军队做什么?”
李檀不解道:“我们养军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吗?”
李邺眼睛狠狠一瞪,“那李楠打你一拳,你为什么还要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