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原本他们都认为,这次议事,是因为王允一事,却没想到三公府的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想到,宫里这位近乎足不出户的少年陛下,居然已经将他们查的这么清楚!
桥正等人大为惶恐,哪里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事情,皇帝竟然这般清楚!
桥正神情变幻,双手哆嗦,皇帝的突然发难,令他措手不及。
“臣等知罪,请陛下宽宥!”
桥正想到对策,身后的一些人恐惧着伏地请罪。
刘辩双眼冷冷的盯着桥正,道:“拿起来,给朕看!”
桥正看着地上散落的奏疏,隐约见到了‘张让’等人的名字,心里一个哆嗦,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才惊醒,朝廷是不追究阉党党羽了,可并不表示,朝廷没有向阉党买官的人的证据!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端正坐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钟繇,李儒,刘表等人则暗自凝色,这么多事情,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来人!”
刘辩冷哼一声,道:“拉出去,打入死牢!”
话音一落,禁卫冲了进来,要押住这些。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臣臣是被逼迫的,都是桥正,是他,是他逼迫臣的……”
“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没有参与……”
“陛下,臣知罪了,求陛下饶命啊……”
“让开!”
突然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半百老者,用力挣脱禁卫,站了起来,向着刘辩怒吼道:“王允乱政,杀害言官,迫死孤儿寡母,陛下毫不追究,却是翻起旧案,臣不服!”
又一个中年人挣脱禁卫,一脸悲怆,语气慷慨的道:“臣等只是被蒙蔽,并未犯罪,陛下自继位以来,宠信奸佞,远离直臣,扰乱朝纲,忠良忧惧!今日,臣愿死谏,请陛下改弦易辙,扫除奸佞,澄清朝堂!”
说着,他就要撞向一旁的柱子。
禁卫一把拉住他,死死按在地上。
杨彪,王允等人变色,真要有人当众撞死在嘉德殿上,那当今陛下就要被扣上一个‘直臣死谏’的‘昏君’大帽了。
“拉出去!”
刘辩哪里会被这种把戏吓到,冷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撞,死了就地埋了!”
禁卫二话不说,拖着三十多人往外走。
一众人嚎啕连天,大喊着饶命。
刘辩端坐着,余光扫过两旁的一众朝臣。
这些人纷纷躬身低头,不敢言语。
大殿之内,静寂如无人。
刘辩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到左栗身上。
左栗会意,悄悄后退,从侧门走了出去。
刘辩看着小黄门收回地上散乱的奏本,淡淡道:“说说裁减冗官的事。”
众臣神情不动,眼神若有若无的集中到王允身上。
‘王允杀害阴桐,迫死一家的事就这么不追究了?’不少人暗自道。
这种事情,是按压不住的,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朝野的口水也会将王允淹死!
王允心中郁结压抑,沉着脸,抬起手道:“回陛下,预计今天会裁减二百人,历时十天,总数裁减一千九百二十一人,在年底前定案。”
刘辩点点头,道:“诸位卿家都听到了,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戮力同心,排除干扰,以国事为本,将各种心思收一收。”
看着刘辩平淡的神色,不怒自威的语气,满殿朝臣心头莫名凛然。
这位少年陛下,是越来越有威仪了。
“臣等领旨。”
这里的人,都懂‘大局’,会观‘风向’,恭谨的抬手。
刘辩目光在杨彪、王允、董卓三人脸上来回转动,道:“盐政一事,朕将交给吏曹、户曹来联合执行,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臣领旨。”杨彪抬起手道。他巴不得将所有事情都推出去,更何况盐政是要捅马蜂窝的。
其他人跟着抬手,道:“臣等领旨。”
盐政一事,准备很长时间了,该吹的风都吹了,也没人愿意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众卿没有意见,那便这么定下。”刘辩说道。
应劭已经到了冀州,控制盐场产出指日可待。益州那边的刘焉,即便不听话,没有刘辩点头,益州的盐入不了北方七州!
是时候将盐税收上来了!
杨彪见缝插针,抬着手,沉色道:“陛下,关于左仆射一事,臣认为须谨慎调查,不可因朝臣的三言两语而定罪。”
刘辩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王允。
王允倒是没想到杨彪居然为他开解,躬着身,神情冷峻,低垂着眼帘。
突然间,左栗小碎步从侧门进来,来到刘辩身前,躬着身,低语了几句。
刘辩眉头一挑,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左栗悄步后退,立在刘辩身旁。
刘辩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急匆匆从另一边进来,神色慌张,径直将一道奏本递给刘辩,声音发颤的道:“陛下,尚书台刚刚收到的奏本。”
刘辩神色不动,伸手接过来,打开后只是扫了一眼,目光骤变,凌厉如刀。
这是阴桐的奏本,直谏刘辩:不孝祖母、弃之深山、宠信奸佞、杀戮朝臣、令直臣胆寒,士人忧惧,天下沸荡,亡国在即等等。
“好大的胆子!”
刘辩双眼冰冷,抬头看向殿中。
殿中的朝臣还在一种懵惑状态,还没从桥正、王允的事上回过神,见刘辩这种神情,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刘辩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小黄门,道:“这道奏本,还有什么人知道?”
小黄门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道:“户房值官以及小人。”
刘辩点点头,恢复表情,将这道奏本递给左栗。
左栗迎着刘辩杀意如实质的眼神,脸色发紧,无声接过,悄悄退了出去。
刘辩坐直身体,转向朝臣,满脸的如沐春风笑容,朗声道:“桥正等人招供,是他们毒杀阴桐、逼死阴桐妻子,构陷的王卿家。”
众臣齐齐看着刘辩,脸上写满了‘困惑’二字。
桥正等人陷害的王允?这么巧合?
再说,洗白了王允,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是刚才那种表情?
那道奏本写的是什么?
刘辩又看了眼众人,忽的起身道:“桥正等人,全数处决。今天就到这里。”
“退朝。”潘隐高喝一声,连忙跟着刘辩出了侧门。
处决桥正等三十余人!
朝臣们面露惊骇的看着刘辩的背影,心里震惊、疑虑丛丛。
原本预计的王允获罪下狱没有发生,反倒是冒出个桥正,洗白了王允。
直到刘辩走了许久,嘉德殿内还是一片安静,无人说话,更没人离开。
杨彪绷着脸,威严自顾,余光看了眼一众人,向着王允道笑着:“子师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王允面无表情,暗自长松口气,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曾想山重水复,居然有了活路!
‘真的是桥正等人构陷我,还是陛下移花接木,特意保我?’
王允心里拿捏不准,僵硬着脸与杨彪道:“多谢丞相为下官秉直而言。”
杨彪胖脸抖动,笑呵呵的道:“你我同僚,理所应当。”
何颙,钟繇等人见着,悄悄对视一眼。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猝不及防,令他们心头有太多不解。
尤其是陛下看过那道奏本之后,将桥正等三十余处决。
当今陛下向来以‘宽仁’自居,这种一句话处决三十多人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其他朝臣的同样在想着这件事,已经忽略了本要坠落的王允。
王允坐在那,过了许久才定住心神,目光在殿中众人脸上滑过,幽冷淡漠,心里推断着还有哪些奸佞参与构陷他。
“诸位,对裁减冗官一事,还有何说法?”王允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
众人神情一凛,很多人不自觉的向着王允微微躬身,面露恭谨。
桥正三十余将被处决,谁还敢对‘裁减冗官’说三道四?
杨彪看着王允,心里突然大为警惕。
经过今天一事,王允不但没倒,地位反而更为稳固,权势大增!
王允见没人吭声,转向杨彪,道:“丞相,你的意思是?”
杨彪顿时一脸亲和,笑着道:“子师,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拟定好条陈,找我盖印就是了。”
王允神情不动,道:“尚书台议事?”
杨彪起身,与一众人笑着道:“诸位,尚书台议事。”
随着杨彪,王允站起来,其他人跟着起身,悄悄与熟悉的人对视,没有像以往那样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
何颙,钟繇刚出了嘉德殿,两人走在一起,远离人群。
何颙道:“钟廷尉,伱说,真的是桥正等人吗?”
钟繇道:“是与不是都是了。”
何颙会意,心里记挂着刘辩看那道奏本的神情,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刘辩眼神里浮现的杀意。
何颙与刘辩关系并不像荀攸那般亲近,没有胆子去问,总又觉得不安。
“荀尚书,是不是快回京了?”何颙问道。
钟繇点点头,道:“昨天我收到他的信,估计就在这一两天了。”
何颙嗯了一声,还是思索不断。
他发现,荀攸不在,六曹居然失去了主心骨,事事不顺,难以定夺。
说起来,尚书台现在看似平和,实则派系纵横,隔阂清晰可见。
杨彪作为丞相,虽然不朋不党,但在无形中,他是势力最大的那一个,毕竟是丞相。
次之就是王允,他处理最多的朝务,加上主管‘裁减冗官’一事,朝野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自有威仪。
然后,就是六曹,以吏曹尚书荀攸为首,三曹并一曹。
而外面的九卿,不少人是阉党与外戚的‘余孽’,心思难测。
钟繇,何颙说着,就来到尚书台议事厅,入门就是一怔——渤海王刘协也在。
刘协在,不奇怪,这是两个多月前定下的。令他们怔神的,是刘协不是以往那样坐在一旁,而是与丞相杨彪并坐!
不止他们两人愣神,其他人心中同样疑惑不解。
包括刘协本人。
他坐在杨彪边上,相比于大胖子杨彪,刘协显得十分瘦小。
刘协绷着小脸,端坐笔直,哪怕早熟,迎着这么多朝廷大员的目光,还是很紧张。
他心底对于刘辩的安排充满忧虑,又不能抗拒,只好配合。
杨彪见人到齐了,沉着脸,威严道:“今日,我们说一说裁减冗官的事,尚书台定下十天为限,诸位有什么难处,大可畅所欲言。”
没人开口,多半是作故作思忖状。
桥正等人上蹿下跳的三十多人,即将被处决,谁还敢多嘴?
杨彪看了眼王允,转向身旁的刘协,微笑着道:“殿下觉得呢?”
刘协小脸不动,道:“诸公议事,本王奉旨听政,不做论述,亦无决断之权。请诸公尽管论政,无需在意本王。”
杨彪眨着小眼睛,旋即笑呵呵的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殿下是否与我一同面呈陛下?”
刘协看向他,道:“本王待会儿要去接祖母入宫过年,就不与丞相一道了。”
杨彪神情不变,心里却暗自惊疑。
接董太后入宫?为什么?
谁人不知道,董太后一心想要刘协继位,在先帝驾崩那段时间,她就是十二常侍的主人。
那场宫变,董太后的责任很大!
不止杨彪心里惊疑不定,王允,钟繇等人同样暗自警惕。
而此时,永乐宫里。
何太后寒着脸,与刘辩喝道:“我不同意,就让那老太婆死在荒山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