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台,大司马府以及六曹都在急急运转,以应对‘袁术称帝’这件事。
而消息也是‘不胫而走’,瞬间在洛阳城炸开锅。
茶楼酒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不可置信的惊恐议论声。
“真的假的?那袁公路称帝了?”
“假不了,我有侄子在那袁术军中,他传回来的消息!”
“我还听说了,袁术决定在寿春登基,年号,龙袍,玉玺都准备好了……”
“他,他们袁家四世三公,怎么怎么可能啊……”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我向朝廷里打听,你们猜怎么着?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都知道了啊。朝廷肯定是在做准备了,那袁术,真的如此大逆不道,要登基称帝?”
“他之前不是说先帝遗诏,要匡扶渤海王吗?”
“这种鬼话你也信,袁家干了那么多事,现在想来,怕都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看看朝廷里的衮衮诸公,尤其是杨公,与袁家有姻亲,他可反驳过半句?”
“谁能想到啊,袁家四世三公,名望著于天下,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那袁家声望已经到头了,不篡位,还能怎么办?”
“哎,现在最难做的,怕是陈留王了。”
“陈留王不是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袁术之前谋反,是打着先帝遗诏的旗号……”
“嘿,以往朝廷有所顾忌,怕留人口实,现在……”
“慎言!慎言!”
……
民间议论纷纷,朝野的大小官吏更是坐不住。
不说六曹围满了人,便是朱雀门前,也充斥着情愿的人,疾呼着要将袁术千刀万剐。
而各种奏本,雪花一样飞速宫内。
但朝廷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安静无声,没有大人物说话,没有命令,更没有诏书颁布。
一直到了第三天,朝廷才有董卓。
由尚书台丞相荀彧召开朝廷扩大会议,当众历数了袁家曾经的功绩,而后对中平以来袁家的罪孽如数家珍,厉辞痛责。
在朝臣一片赞同声中,荀彧亲自颁布了刘辩的诏书,命张温为左将军,统领大军三十万,分三路进剿。
同时,传信全国,要求全国士人明辨是非,谨守大义。
在所有人瞩目中,张温带着人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洛阳城出发,开赴南方。
令人意外的是,朝廷对袁术称帝,反应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有过多的动作,‘安静’的仿佛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在张温出征的三日后,丞相荀彧出京,巡视兖、冀、青三州。
又三日,右仆射钟繇奉旨出京,巡视凉、冀二州。
与此同时,谯县。
曹操站住一处小山头,眺望着扬州方向。
他一脸铁青,双眸怒火熊熊,恨声道:“袁术逆贼,如此野心,恨不得提三尺剑,亲自斩其头颅,献于陛下!”
他身后站着郭嘉,夏侯惇,乐进,许诸,曹仁等一众人,外加一个从洛阳来的卢毓。
众人都没说话,得到消息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难以相信。
确定再三后,才不得不放下最后一丝怀疑,终于确信——那袁术,真的称帝了!
好半晌,郭嘉见仍没人搭茬,只好故作叹气的开口,道:“谁能想到,那袁术居然这般失智,他这一称帝,天下不容,败亡不远了。”
乐进冷笑一声,道:“还是将军说的对,那袁术私心太重,实乃小人!”
曹操望着扬州,左手握着剑柄,轻轻的转来转去。
郭嘉注意到了,目光微动,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余光瞥向卢毓,笑呵呵道:“卢公子,朝廷出征的名单里,没有曹将军?”
卢毓在曹操身边,比在宫里更有安全感,没有太过拘束,脸色平静的点头道:“嗯。朝廷里反对声音很大,没人同意曹将军。”
“陛下呢?”郭嘉一脸不经意的问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哪怕是摩挲着剑柄的曹操也是手一顿,竖起耳朵。
卢毓没有隐瞒,道:“本来陛下是属意曹将军与袁本初一同出兵的,但遭到了反对,后来才改成了琅琊太守刘玄德。”
郭嘉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向曹操的背影,若有所指的道:“所以,朝廷折中,给了曹将军便宜行事之权?”
卢毓也看向曹操,道:“曹将军,不用灰心,出洛阳之前,陛下说,灭董非将军不可。”
曹操狭长双眼炯炯发光,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淡淡道:“朝廷决定要灭懂了?”
卢毓想了想,道:“刘公执意尽速灭懂,但朝廷不同意。”
郭嘉喝着酒,有些叹息的道:“陛下夹在中间,怕是很为难吧。”
卢毓深有同感的点头,道:“丞相资历太浅,很多事情都需要陛下决断,陛下比以往还少睡了一个时辰。”
曹操看向洛阳方向,不自禁的摸了摸大胡子,漠然道:“那些昏官庸吏,当斩!”
卢毓吓了一跳,左右自顾,见没有外人,这才连忙道:“曹将军慎言,朝廷里一直有人追着将军不放,我听说,御史台还有将军的案子未了,切莫再给他们任何把柄,否则陛下会更难做。”
曹操见卢毓这般向他,与郭嘉对视一眼,一脸惆怅的道:“我有心报君恩,拼死除贼,奈何,奈何……”
卢毓嘴角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郭嘉看的分明,跟着摇头,道:“将军,卢小公子一路风尘,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既然陛下已有旨意,我们遵旨行事即可。”
曹操会意,伸手揽过卢毓,大声朗笑道:“是我疏忽了,卢毓,走,我带伱去谯县逛一逛,这是我的老家,这里吃的喝的,要什么都有。在这里,不要像洛阳那么拘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你砍我的头都行……”
卢毓见曹操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生疏感,顿时笑着道:“将军说笑了。”
“没说笑,”
曹操一脸笑容,而后跟许褚等人道:“我的话都听到了?卢毓想去哪都行,拿刀砍我的头你们也不能阻止,不准伤害他半点……”
“末将领命!”许诸,曹仁等人不假思索的应着。
郭嘉喝着酒,笑眯眯的没有插话。
卢毓见曹操这般待他,脸上有些涨红,强忍半天,还是道:“将军,那个,可以给刘公去封信。”
曹操低头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心里会意,却又浑然不在意,大声道:“今天不谈这些,走,先喝酒。”
“好。”卢毓点头,脸上也浮现明朗笑容,与宫里的谨小慎微完全不同。
一顿吃喝下来,卢毓醉的不省人事,在曹操的榻上呼呼大睡。
本来同样醉的不行的曹操,到了后半夜,悄悄爬起来,来到了院中。
郭嘉对月饮酒,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笑着道:“卢小公子睡了?”
曹操口干舌燥,到了近前,喝一大口茶,这才面色凝肃的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早有腹稿,道:“从目前来说,朝廷仍然不想大动干戈。”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冷芒,语气冰冷,道:“一群昏庸之辈!”
“不过,”
郭嘉接着又道:“陛下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了。”
曹操神情微震,道:“怎么说?”
郭嘉喝着酒,有些醉态的悠然道:“过去几年,大汉差点分崩离析,朝廷暗弱到了极点,陛下只能步步为营,隐忍不动。可现今四五年过去,虽说朝廷困顿如前,可也积攒了不少,完全可以一战的。”
曹操有所意动,思索着道:“奉孝的意思,是说,陛下,真的要灭董了?”
郭嘉似还有迟疑,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如果大张旗鼓,反而不会。可朝廷反应太过拘谨,更好像是在准备着什么。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灭懂了。”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对于曹操来说,朝廷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管,他要的是功业!
要是宫里的陛下决意灭懂,他一定要夺取这一份天大功劳!
只是片刻,曹操就冷静下来,微笑着的与郭嘉,道:“奉孝,你以为,陛下会怎么安排?”
郭嘉看着曹操的笑容,知道他已有想法,道:“怎么安排,还得看灭袁之后。袁术此举,人神共愤,天下背离。我料定,袁术幕僚以及军中肯定人心浮动,军心混乱。不管朝廷派不派兵,士燮,孙坚,刘表,公孙瓒等人都会拼尽全力的灭袁,袁术,撑不过三个月!”
诛灭叛逆,既是举大旗,还能名正言顺的抢地盘,扩充实力,谁人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曹操自然懂,只恨鞭长莫及,不能分一杯羹。
“孙坚,刘表,袁绍,公孙瓒,士燮……”
曹操细数着这些人名,嗤笑一声,道:“都是土鸡瓦狗之辈,我曹操反手可灭!”
郭嘉轻轻喝了酒,道:“将军,其中变数还有很多,需要再看。”
曹操静思一阵,道:“你是说,那董卓,吕布会参与其中?”
郭嘉点头,道:“现在袁术无人可援,也无人敢援,如果董卓,吕布打着王师诛贼旗号,谁人都不好说什么。最危险之地,莫过于徐州了。”
曹操仔细推演了一遍,道:“那刘玄德我见过一次,倒是一个仁厚之人,怕是守不住徐州。”
郭嘉换了个姿势,更加悠然的道:“除此之外,便是冀州。朝廷扣着刘璋不放,刘焉又撑不了太久,他要是为了逼迫朝廷放归刘璋,做出些什么事情也不算意外。”
曹操倒是忽略了一直安稳不动的益州,脸色动了动,不甘心的道:“只能等吗?”
郭嘉目光落在曹操冷清的脸角,大胡子遮瞒大半,无法分辨清楚。
沉吟片刻,郭嘉又喝了酒,道:“将军不能动,但派些人去支援,未尝不可。”
曹操双眼一亮,道:“好!”
这样一来,其实等于他参与其中无异了!
郭嘉对于曹操这种见热闹就凑的性格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品味着酒,暗自摇头。
如果不是当初曹操突然发兵,抢占了谯县,现在的处境不会如此尴尬。
身在谯县,曹操是进不得退不得,甚至挪动都不行。
曹操自然清楚,却自有打算,解开了这个心结,抢过郭嘉的酒,大口的灌入嘴中,而后有些感慨的道:“当初,我与那袁本初,袁公路颇有交情,只觉得这两兄弟义气干云,是豪侠之辈,又世出名门,乐意与之结交。却不曾想,这才几年光景,那袁公路,居然称帝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曹操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郭嘉也跟着笑,直接摇头。
袁术此举,真的是昏聩到了极点。
但凡他低调一点,仗着世家声望,以及现在复杂的局势,将领未必不能争雄于天下。
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取死路!
郭嘉看的十分清楚,袁术,离死不远了。将来的天下,与袁术没有半点关系。
另一边,扬州,寿春。
哪怕是深夜,大街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街灯挂彩,喜气之色溢满。
而哪怕是夜里,大兴土木的动静丝毫未停,袁术的‘皇宫’正在修建,登基大典正在准备,无数人为之奔突不止。
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院子,这里安静无声,没有半点灯火。
一间地下密室。
皇甫坚长跪在地上,冲着皇甫嵩的灵位,重重磕头,头是冒出血,仍旧不停。
他哭声不断,说着什么,却没人听得清楚。
他身后站着程昱,史阿两人。
他们同样面露悲戚,一言不发。
皇甫嵩过世的消息传来的有些晚,而今天是一个特殊的忌日。
皇甫嵩的灵位崭新,在灵位前的香炉旁,还有一封信。
是皇甫嵩的亲笔,给皇甫坚长,迟来的绝笔信。
好半晌,皇甫坚长满脸是血,颤巍巍的起身,痛苦难当,声音嘶哑的望着皇甫嵩的灵位,道:“父亲,不孝子真的不孝了……”
皇甫坚长的话听得身后的程昱,史阿心里一阵难受。
皇甫坚长向来是纨绔子弟,肆意妄为,不知道被皇甫嵩教训了多少,却从未改过。
现在,皇甫坚长改了,却连皇甫嵩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