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感觉到了何太后的愤怒以及杀意,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余光瞥向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
小黄门神色淡漠,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警告。
宫女再次缩脖子,颤巍巍上前,低声道:“娘娘,外面,外面都在传,是不是,该给陛下说一声……”
何太后气急,却没有失去理智,站在门口,冷声道:“那袁谭,会怎么处置?”
宫女愣了下,道:“构陷丞相,是是大罪吧?”
何太后狠狠咬牙,道:“大罪,那就得死!”
宫女不敢多嘴了,她其实是知道袁谭是袁绍的儿子,杀了袁谭,袁绍肯定得造反。
“刘协在干什么?”宫女不说话,何太后突然问道。
宫女道:“奴婢不知,不过,那袁谭应该已经押到御史台了。”
何太后冷哼一声,神情有些犹豫。
她不喜欢刘协,恨不得多年以前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如果不是老妖婆护着,就不会出现当年争夺皇位那一出,或许他那个好兄长也不用死。
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该死的王荣!
每每想到这里,何太后就恨得不行,但旋即,她又得意的嗤笑一声,道:“不过,继承皇位的还是辩儿,而我,是当朝太后,无人可比!”
宫女低着头,紧抿着嘴。
宫里的忌讳太多,有时候多说一句,甚至多听一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何太后站在门口,望向陈留王府方向,眼神的嘲讽愈浓。
在那座王府里,还住着一个老太后,按理说,应该独一无二,位高地崇,现在,只能缩在那,没有半点太皇太后的尊荣。
何太后心情好了,一摆手,笑容晏晏的道:“来人,准备一点东西,去陈留王府。”
不远处的小黄门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上前道:“娘娘,要准备些什么?是否要凤仪?”
何太后望着宫外,心情大好,道:“给陈留王妃以及世子的,凤仪都准备好,直接摆出宫。”
“是。”小黄门立即应着,出门安排,悄然支走一个中黄门。
何太后转身,换了一身正式衣服,坐着凤仪,从永乐宫出,大摇大摆,颇具声势的出宫。
崇德殿,后殿。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着曹操,道:“都处理好了?”
曹操站在刘辩身前,正色道:“是。臣收到消息,兖州、青州、冀州有些情形,臣认为,须当尽早出京,完成陛下‘新政’,方可彻底消除地方的不宁,使我大汉江山永固。”
刘辩审视着他,转而就笑着道:“曹卿家有这份心,朕深感欣慰。嗯,你身边没什么文官,朕给你派些人,一些小辈,也要锻炼锻炼。”
曹操神情如常,抬着手道:“臣谢陛下。”
刘辩神色思忖,道:“那个杨修,你继续带着,司马懿也带着。张济,张绣叔侄伱也带着。”
曹操听着这些名字,作认真记下状,但旋即,一道平静如炸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对了,那个邹氏,现在在哪里?”
曹操神情毫无变动,心里却异常震惊,呼吸顿了片刻。
只是瞬间,曹操若无其事的抬起手,道:“回陛下,已经归还张济。”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好,那个张绣还是很不错的,你带着培养一下。还有一个,马腾的儿子,马超,朕见过一次,属实勇猛,但好像缺些谋略,你带着他,调教调教,将来朕有大用。”
“臣领旨。”曹操抬着手道。
刘辩静静注视着他片刻,道:“还有一个人人。”
曹操缓缓抬头,看着刘辩。
留在最后一个说,是很特别吗?
“审配。”刘辩淡淡道。
曹操脑子里立即想到了袁绍,道:“臣领旨。”
刘辩笑着起身,走到曹操身前,按下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神情和睦、亲近,道:“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这些年也靠着你东征西讨,为朕平定叛逆。这一次,不是讨逆,但更为艰难,也更为危险。不过,有朕在,你大可放手去做!朕在一日,无人可损你分毫!”
曹操当即就要下跪,被刘辩一把拉住。
“这些虚礼,你我之间就不用了,”
刘辩用力的握着曹操的手,笑容和煦,语态亲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什么困难,直接与朕说!”
曹操躬着身,气息似有些急促,沉声道:“臣愿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辩神情不动,看着曹操的发髻。
他的话,有点短啊?
‘莫非,那蹇硕真的与他说了些什么?’
刘辩握着曹操,心里推断着。
在刘辩即位之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坐稳皇位,对于掌控西园八校尉的上将军、十二常侍的蹇硕,进行着力拉拢,是以,蹇硕知晓他不少秘密。
但蹇硕到底知道多少,刘辩想了很久,也无法确定。
曹操对于刘辩的态度,也出现了多次不起眼的起伏以及两次不寻常的军事动作。
“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刘辩的另一只手,搭在曹操肩膀上,用力拍了拍,道:“再给你一个特权,州牧一下,先斩后奏!”
噗通
曹操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道:“陛下皇恩浩荡,曹操不胜惶恐!臣此行,不成功,便成仁!”
之前还算平静的曹操,突然间跪地了。
‘反应有点大啊,是觉得之前朕给的权力不够吗?’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曹操的背影,笑呵呵的伸手拉他起来,道:“朕已经传旨给赵云了,你可从禁军大营调兵两万,青州,兖州,冀州,青州,幽州那边,朕都去了旨意,放心大胆的去做!”
曹操站起来,脸角激动难遏,目光坚定如铁,道:“陛下,臣,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
膀大腰圆,笔直如松,一步一踏犹如摹刻。
“不成功,便成仁……”
刘辩咀嚼着曹操的话,总觉得似意有所指。
‘军政分离’是刘辩即位之初就定下的大政,为的就是收回地方诸侯的兵权,削减他们的权力,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
但大汉朝廷积年羸弱,国库空虚,加上叛乱迭起,地方上如果没有足够的兵权,非但是纵容叛乱,还会使得世家豪强接手地方,进一步削减朝廷的控制力。
是以,推行这么多年,除了足够稳固的地方,大部分是小心翼翼,收效甚微。
但是经过多年的准备,加上灭董的威势,阻塞的‘新政’,已然到了临界点,必须要进入最为艰难的时刻了。
政务是,军政更是!
“曹操啊……”
刘辩望着曹操转入大司马府,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下来,刘辩还是没办法确定曹操的真实心意。
“陛下。”
徐衍悄步过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一阵。
刘辩双眼微睁,哦了一声,道:“母后去了陈留王府,摆足了凤仪,还带了礼物?”
徐衍道:“是,禀报的中黄门说,太后娘娘好像很高兴。”
刘辩只想打消何太后杀刘协的心思,却没料到何太后会亲自前往陈留王府。
想了想,刘辩也不觉得何太后会失分寸,便道:“让人盯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朕。”
“是。”徐衍应道。
刘辩的目光从大司马府转向尚书台,道:“丞相入值了吗?”
“还没有。”徐衍道:“不过,袁谭已经在御史台了,说是下午送廷尉府过堂。”
“荀彧这件事倒是处理的很冷静,”
刘辩面露赞许,旋即颇为期待的道:“处理了这件事,想必就差不多了,该做事情了。”
准备了这么多,这么久,刘辩摩拳擦掌,踌躇满志。
另一边,曹操进了大司马府。
与贾诩仔细说完,曹操看着他,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神情思忖,道:“从将军的转述来看,陛下,似乎对将军并不太放心。”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这种话,即便是郭嘉也从未说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放在心底。
贾诩与曹操对视,脸上毫无畏惧或者其他情绪。
曹操双手放在膝盖上,淡淡道:“文和,这里是大司马府,上次劝我自立之人,已被我亲手斩杀。”
贾诩仍旧没有任何异样,道:“下官知晓。”
曹操的目光如毒蛇一样盯着贾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有在贾诩脸上看出一丝想看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文和,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将军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将军的功业不在此时。”贾诩语气平静如常。
“三年吗?”
曹操转头看向门外,眼神深邃。
隔了嘉德殿的尚书台内,钟繇,荀攸,刘协,司马儁,王朗五人在座,在讨论着‘袁谭构陷丞相’一事。
刘协做了简单的通报,道:“目前,洛阳城的舆论已经翻转,只要判定袁谭,便可了结此案了。”
对于刘协来说,这个案子与他关系不大,只是不想被涉入朝争之中罢了。
王朗心下些许失望,道:“下午,我亲自审断。”
荀攸,钟繇没有说话,两人昨晚便已经知晓了,现在反应倒是从容。
司马儁如置身朝廷之外,洞若观火,轻咳两声,道:“袁谭的事情,怎么审,怎么断都简单,关键在于袁绍。尚书台,是否有了应对之策?”
刘协,王朗闻言,转向荀攸,钟繇,心里暗动。
到现在为止,荀彧还是没有露面。
而袁谭犯的是死罪,不可嫩不对袁绍做应对。但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点风声都还没听到。
貌似他们是朝廷大员,实则上仍在权力核心之外。
钟繇道:“此事已经通报大司马府,自有大司马府应对。”
“那便审吧。”王朗心里升起无名火,直接站了起来。
司马儁手里拄着拐,仿佛没听到,道:“还有一个,鸿胪寺可住着很多人。”
鸿胪寺里,住着各地来的‘质子’,除去大汉境内,还有乌桓、鲜卑,匈奴等的使臣。
要是朝廷诛杀了袁谭,或许将对那些人形成某些冲击与影响。
钟繇轻轻点点头,道:“司马公说的是,我会亲自去解释,安抚他们。”
司马儁这才不多说,拄着拐,慢慢闭眼假寐。
“是否,该见一见丞相?”刘协道。
出了这么大事情,丞相至始至终躲着不见人,这叫什么事情?
荀攸意味难明的看了他一眼,道:“丞相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刘协本想缓和气氛,但见着荀攸的眼神,心里莫名一突,不再接话。
他还不知道,袁谭构陷荀彧的后手,是嫁祸给他!
而这会儿,何太后已经到了陈留王府。
对于何太后的到来,陈留王府瞬间紧张、警惕起来。
陈留王妃伏寿战战兢兢的迎到门口,礼数周全的道:“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对于何太后来说,简直是陈留王府的梦魇。
她即是董太后嘴里,毒害陈留王刘协生母王荣的凶手,也是一直虎视眈眈,企图杀害刘协的人。
不等何太后走下凤銮,董太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满头白发,脸角苍老,冷眼注视着走下来的何太后。
何太后一身华服,见到董太后,虽然心里万般不愿,还是颇为恭谨的屈身行礼道:“臣妾见过母后。”
董太后一怔,何太后的反应,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作何反应?
要知道,哪怕先帝在时时,她们都生活在宫里,婆媳俩也是极其不对付,即便是公开场合,何太后对董太后那也是不冷不热,行礼更是万般不情愿。
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好一阵子,董太后才醒转过来,淡淡道:“太后免礼。”
“谢母后。”
何太后起身,脸上如花绽放,一把拉过伏寿,道:“陈留王妃也免礼。本宫听说陈留王奏请立世子了,想着,也是本宫的孙子,本能偏差了。今日来,就是好好看看那孩子。”
伏寿瞬间浑身冰冷,面色紧绷,声音颤抖道:“回回娘娘,孩子,孩子已经睡下了……”
何太后不管那么多,一摆手。
身后的黄门、宫女端着,抬着众多东西进门,摆放在门内。
一个小黄门站到门内,尖锐着嗓子道:“陈留王妃,太后娘娘有赐,赐陈留王妃锦缎十匹……赐陈留王子,长命金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