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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寅七爷

    闻言,林家管事心里顿时发毛。

    县太爷请来的高手认识沈仪也就罢了,怎么小姐带回来的外地人也认识他。

    都是熟人,还除个屁的妖,别再合起伙来把林家给活吃了。

    另一边,陈济的神情却是微微低沉下来。

    如果说刚才只是七八分怀疑的话,黑衫青年这句话一出来,他完全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妖魔,只是披了层人皮而已。

    原因无它。

    对方的语气……陈济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勾起了些许不好的回忆。

    这几年那些进城的妖魔,几乎都是这般和沈仪说话的,接下来便是替它们寻找新鲜肉食、亦或者抢哪家的姑娘。

    念及此处,他下意识朝身旁看去。

    沈仪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似乎并没有觉得被黑衫青年的话语所冒犯。

    他垂手而立,安静注视着刘琦的尸首,片刻后道:“都先出去吧。”

    此话一出,林家管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瞎带啥人回来啊瞎带!还嫌局面不够乱是吧!

    外面那些闲人相信传闻也就罢了,自己在林家当了这么多年管事,咋还能脑子犯糊涂。

    也不看看衙门,那是除妖的衙门吗?

    胖管事蔫蔫的转身出门,陈济沉默不语,又看了沈仪一眼,确定对方并不是刻意降低妖魔防备,让自己在路过之时趁机给黑衫青年来上一记狠的。

    他无奈拱手道:“卑职告退。”

    两人走出偏房,正好瘦头陀两位也在前方站定,将管事恼怒的神情收入眼底,瘦头陀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

    “瞧瞧我说什么,终究还是个年轻人,气势太盛!得了点奇遇,就看不清自己了,非得把脸面丢尽了才肯收敛。”

    “你我这些人,哪個没有奇遇,哪个不是天才,哪个像他那般不识好歹?”

    “蠢物就是蠢物,朽木不可雕也!”

    听着师兄喋喋不休的嗤笑,张屠户兴致缺缺的蹲下,捻了根绿草叼在嘴里,又变回了之前的阴郁模样。

    嘲弄之语钻入陈济耳缝,他冷冷看去,忽然觉得这所谓的江湖前辈,竟也和自己憧憬的那般全然不同,甚至令人反胃。

    沈大人再如何不济,也独身去了六里庙村,斩获妖尸十三具,俸银不过二两四钱。

    此人来了柏云县这么些日子,可还没出手过一次,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碎嘴子,小肚鸡肠,也值当每月六百两纹银?

    “小东西,你看什么?”

    像是感应到什么,瘦头陀扭过头来,阴恻恻的眸光甚是森寒。

    他可以忍沈仪,因为对方是同样悟了超脱了的初境武师,但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差役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

    墨黑的长褂无风自动,皮包骨的手掌探出袖口,五指握如鹰爪。

    汹涌的气息瞬间朝着对方笼罩而去。

    陈济脸色惨白,牙关紧咬。

    换做平时,他深知隐忍的重要,绝不敢与对方正眼相视,低头认个错便揭过去了。

    但此刻他心中却冲出一股无名鬼火。

    搭在刀柄上的手掌倏然用力,银亮刀身出鞘,晃动着众人的目光。

    “衙门办案,何时轮得到你这江湖武夫指指点点!”

    “沈捕头替朝廷办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聒噪,给我闭嘴!”

    此言一出,瘦头陀犹如雷击,愣在原地半天没说话,许久后才木然的讷讷道:“好好好,拿朝廷压老夫……”

    林管事吓得双腿战栗,不自觉夹了起来。

    要知道这群门派中人,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镇魔司所压制,别看瘦头陀好似没了怒气,实则话语中已然是多了几分杀机。

    这小差役总有脱了这身衣裳的时候……不会是觉得沈仪能保得住他吧?

    唯有张屠户蹲在地上,略微一怔后,吐掉青草,张开嘴无声大笑起来。

    同时侧眸看向屋门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

    有趣有趣,面对妖魔时都未曾拔刀,反倒是嘴了他上司两句,便忍不住朝初境武者拔出刀来,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在下属面前有这般威望?

    ……

    相较于屋外的嘈杂,偏房却显得如此平和。

    黑衫青年懒散的甩了甩手腕,走到刘琦尸首身旁,略带嫌弃的扯下剩余半截胳膊,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原本还以为又要废些口舌,原来是你,倒是省了我的耐性,不必客气,我懂规矩,以后叫声七爷就成。”

    沈仪平静看着对方进食,眼中无悲无喜。

    短短几日,他见过了太多类似的场景。

    心里仅有的波澜,也是因为刘琦是习武之人,而眼前这幕就是敌不过妖魔的下场。

    “不是七爷说你,她当初跟我讲过,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伱,我等了这么久,怎么也等不到你上门,只好自己动手了。”

    黑衫青年略有些烦躁:“以后每隔三日就过来一次,听见没?别嫌多,我呆不了几个月。”

    沈仪之所以让其余人出去,只是为了一个问题:“她人呢?”

    “怎么,七爷说话不好使,非得她亲口告诉你才行?”寅七爷大口吞咽着血肉,紧紧皱眉,迈步朝对方走去。

    他抬头盯着沈仪,擦了擦嘴角的肉沫,不耐道:“她出来玩久了,回北崖看看老娘,这两天就回来,你要是饿到了七爷的肚皮,用不着她,我顺手就给你收拾了。”

    就在这时,寅七爷忽然发现沈仪眉尖轻蹙……就好像是有些失望,再具体点,跟自己年幼时掏兔子洞,原本以为有一大窝,结果只掏出来一只的时候差不多。

    下一刻,对方垂眸看了过来。

    那双眼眸中逐渐升起一缕凉意。

    不知为何,寅七爷忽然感觉心脏砰砰的鼓动起来,浑身肌肉紧绷,那是身躯遇到危机后本能的惊惧。

    自从他跨入初境以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

    陈济脸皮麻木,紧紧攥住刀柄。

    瘦头陀面无表情的立于对面,林家管事就夹在中间,一脸哭相,恨不得拔腿就跑。

    忽然,一道炸裂之音响彻院落!

    咔嚓!

    厚实的红木房门瞬间炸开,漫天木屑中,有道黑色身影倒飞而出,一口猩红喷洒。

    被巨力裹挟着,轰然砸裂了青石地板,连连翻滚数圈才将力道泄了个干净。

    张屠户悠悠站起身子,林管事唉哟一声抱头蹲了下去。

    瘦头陀浑身微颤扭头,陈济呆滞拎着长刀,几人齐齐朝屋门看去。

    在那破碎的房门后。

    沈仪整理着袖口,神情漠然,身形从容不迫的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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