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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轻而易举

    法国社会学家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一书中提到:

    ‘权力是透过话语发挥作用的东西。’

    ‘你的话语一旦被推翻,你便脆弱到立即自身性命堪虞。’

    实际上,权力是共同体中的一种社会关系,皇帝之所以为皇帝,臣民之所以为臣民,关键在于臣民对皇帝的承认。

    哪怕你出身卑微,但只要获得臣民们的一致认可,你也就成了皇帝,例如黄袍加身的赵匡胤。

    当然,赵匡胤主要是获得了禁军将领们的认可,而且,他的出身并不低贱。

    其曾祖赵珽担任过唐朝御史中丞,祖父赵敬,历任营、蓟、涿三州刺史,其父赵弘殷投身行伍,深受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周太祖郭威等人的重用。

    反之,哪怕你出身高贵,有着皇家血统,可一旦失去了臣民们的支持,也就成了孤家寡人,政令出不了宫门。

    例如汉献帝以及被司马氏当街杀死的曹髦。

    苻生即位之初,自然是受到了臣民们的一致认可,在苻苌死后,苻生被确立为太子,享有毋庸置疑的皇位继承权。

    其父苻健尊贤重士,奉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为苻生留下了许多的恩泽,朝中文武百官感念苻健的恩德,自然愿意尊奉苻生为帝,供他驱使。

    然而,苻生多行不义,残害忠良,搞得国中乌烟瘴气,原时空中,苻生曾在强太后因他忧愤而亡后,为自己辩解:

    ‘朕杀人不过数千,却说朕残暴,这是何道理。’

    一句杀人不过数千,罪恶罄竹难书。

    时至今日,虞国各个阶层,都不愿在忍受下去了,尤其是大臣们,谁也不想继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当各个阶层都在反对苻生的时候,苻生即使贵为天子,但已注定不再是皇帝。

    苻坚领着众人走出东海王府,一路向宫城而去。

    大臣们的僮仆部曲们源源不断的汇入到这支队伍中,晋阳城内的民众们听说消息,也纷纷前来汇聚。

    苻生的残暴可不只是针对大臣,毕竟他连公卿大臣的性命都不曾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普通百姓。

    有次,苻生出宫游玩,遇见一对兄妹,以为是情侣,询问他们是完婚,兄妹说出实情,苻生却不管,逼令二人成亲,并且让二人就地交合,兄妹不从,被苻生所杀。

    孟子告齐宣王曰: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也难怪明太祖要将孟子逐出孔庙。

    只不过,将心比心,以苻生的那些行为,满朝文武,谁又愿意为他死节,也就是苻坚没有给到董荣、强国等人开口求饶的机会,否则指不定这几位也得帮着苻坚摇旗呐喊。

    当然了,他们构陷忠良,引得众怒,苻坚内心同样厌恶他们,故而不曾留下活口。

    实际上,苻坚是一个有着道德洁癖的人,最明显的例子是原时空中,朱序镇守襄阳,屡退秦军,却因部将李伯护出卖,而被苻坚所擒。

    苻坚认为李伯护不忠,而将其杀死,又因为朱序能够保持气节,却让朱序做了度支尚书,当然,朱序身在曹营心在汉,最终在淝水之战中发挥大用,也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了。

    视线回到晋阳宫,不久前,平昌王苻菁误以为苻健已死,率领部众进攻晋阳宫,然而,这道宫墙难以逾越,化为苻菁的叹息之墙。

    而今日,当苻坚带着文武百官、僮仆部曲以及数不尽的晋阳百姓来得宫门外时,城墙上乱哄哄的。

    禁军也有父母妻儿,无论是普通军士,还是军中将领,他们的家人,或许就在人群中,尤其是将领们。

    能够作为禁军将领,哪個不是出身权贵之家。

    而今,晋阳城里的权贵们都在簇拥着苻坚,城墙上的禁军们还能作何选择,莫非真能为了苻生,把弓矢射向自己的家人。

    宫门缓缓打开,甚至没有人前往宫内为苻生报信。

    只能说,苻生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的父亲苻健出于对宗室团结的考虑,甚至没有殃及苻菁的家人,放弃追究苻菁的部众,为他安排了八位辅政大臣,相互牵制,但这一局面,都被苻生给亲手毁了。

    苻坚没有将所有人都带入晋阳宫,这样注定会引发宫内的骚乱,一旦有人趁机劫掠,便是一场灾难。

    他将大臣们的僮仆部曲都留在了宫外,只带东海王府的卫队以及文武大臣们入宫。

    一路畅通无阻,行至苻生所在的偏殿时,他正在饮酒,喝得醉醺醺的。

    苻生看到来了这么多人,醉眼朦胧的他放下酒坛,看着队伍最前头的苻坚,打着酒嗝疑惑道:

    “咦?东海王是来与朕饮酒的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苻坚没有答话,苻生怒道:

    “朕在问你话,你听不见吗!来人!将苻坚给朕锁了!”

    苻坚身后一片沉寂,没有人响应苻生。

    这一刻,苻生再也不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

    苻坚在赢得臣民拥护后,成为了那个手握重拳,口含天宪之人。

    他看向身旁的苻法,说道:

    “想个法子让他清醒些。”

    苻法点点头,唤来几名卫士与他一道走向苻生。

    苻生醉得厉害,并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来临,还在那抱着酒坛笑道:

    “清河王也来了,你也是要与朕一同饮酒的吗?”

    然而,随着苻法一声令下,几名卫士将苻生制服住,苻法扬起手掌,啪啪啪,一个个巴掌扇在苻生的脸上,打得苻生双颊红肿,也终于将他打醒过来。

    苻生惊恐的看着满殿的大臣、卫士,尖叫道:

    “尔等在干嘛!是要谋反不成!放开!放开朕!苻法!伱竟敢”

    话未说完,苻法又是一巴掌,真的是将苻生给打蒙了。

    但他不再大喊大叫,事情到了这一步,苻生自己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冷冷地注视着苻法,问道:

    “谁是主使?”

    苻法不答,还要再抽巴掌,却被苻坚叫住:

    “慢。”

    苻法收回了扬起的手掌,退到一旁,给苻坚让开道路。

    苻坚走上前来,道:

    “是我。”

    苻生沉默许久,不解道:

    “朕自登基以来,虽说杀人无数,但自问无愧于你们兄弟,苻坚,你今日为何要造反?”

    在苻坚的脸上看不到小人得志的嘴脸,他只是认真的回答道:

    “为了苻氏的基业,如果放任陛下胡作非为,这份基业早晚要落入外姓之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苻生平静的问道:

    “所以你要杀朕?”

    苻坚摇头道:

    “陛下的生死,不由我一人而定,应该由文武百官共同商定。”

    苻生知道,自己恶贯满盈,真由群臣共议,定是必死无疑,哪怕他没有做那么多的恶,只怕也难逃一死。

    毕竟谁会去维护一个被废的皇帝。

    苻生笑出了声:

    “苻坚啊苻坚,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请都想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如今眼瞅着就要篡位自立了,这弑君的恶名,却还要让别人替你背着。”

    苻坚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留下苻法看住苻生,转身径直向着后宫而去,却不是要凌辱苻生的妃嫔。

    正如苻生所言,苻坚这人爱惜名声,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苻坚去后宫,是要拜谒强太后。

    如果是桓熙,或许可能会借机与强太后谈谈人生,聊聊理想,众所周知,他就喜欢身份尊贵的寡妇。

    但苻坚却是去请太后懿旨。

    要废黜苻生,从法理上讲,就是得请太后出面。

    西汉时,大将军霍光废黜刘贺,就是请动了上官太后,由她下诏废黜。

    此时,苻坚发动宫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晋阳宫城,禁军们不战而降,也让所有人清楚,虞国将要变天。

    强太后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她虚弱的躺在榻上,一个劲的长吁短叹。

    自从国舅强平被苻生杀死后,强太后与苻生母子之间就已经生出了嫌隙,强太后忧愤成疾,不愿再与苻生相见。

    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如今得知苻坚宫变,苻生被擒,强太后当然知道苻生命不久矣,也还是忍不住为他悲伤。

    甲士们行走时发出的甲叶摩挲声越来越响,脚步声越来越近。

    苻坚在门外喊道:

    “东海王、龙骧将军苻坚,求见太后!”

    强太后知道,苻坚这是讨要懿旨来了,即使自己避而不见,难道就能保住苻生的皇位?

    这世上可还有矫诏这种说法。

    她身为母亲,不仅有苻生一个儿子,苻生作恶多端,自己保不住他,可无论如何,也得为先帝留下其他血脉。

    苻健共有十二子,而强太后除了苻苌、苻生以外,还有苻健的第八子晋王苻柳是强太后的亲儿子,因此,强太后不可能为了苻生一个注定要死的孽子而得罪苻坚。

    果不其然,面带病容的强太后唤道:

    “是坚头呀,进来吧。”

    苻坚迈步进门,为了避嫌,他还带上了王堕、辛牢等人。

    “臣等叩见太后。”

    众人齐声行礼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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