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市一家酒肆之中,两名读书人饮酒之余,在那谈起了时事。
“听说了吗,权子良被革职了,如今正在家中自省。”
“你是说权翼?!怎么可能!莫要与我说笑。”
“我不是在说笑,就是今天早上的事。”
“真的假的?谁不知道权子良是梁公的腹心之臣,无缘无故,又怎么会突然被革职!”
“谁说没有缘故.”
话说到一半,挑起话题之人看了一眼四周,随即凑近了友人的身边,低声道:
“我听说权子良向梁公进言,认为国帑屡空,军兴不足,既然国用不足,请求加赋于民。”
“这权子良好大的胆子,他难道就不怕天底下百姓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吗?”
“呵!他有甚好怕的!难道唾沫星子能将他给淹死。”
“可你不是说梁公已经将他革职了吗?”
“说是革职,但你好好想想,权子良请求加赋于民,是为了替他个人谋私吗?”
“你说得不错,国库由尚书省管辖,权子良只是中书令,没有机会中饱私囊。”
“是呀!国库充实了,最终得利的不还是梁公,今日是梁公将权子良革职查办,等事情过了,还会是他让权子良官复原职。”
“既然梁公想要加赋,为什么还要免除权子良的官职。”
“哼,无非是骗一骗那些无知小民罢了,大梁国的公卿大臣们,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猜不透梁公的真实想法,别看如今权子良被罢官,看似失宠,可不用等到明天,估计现在梁公的书案上就已经摆满了为权子良求情,附和他加赋于民的奏疏。”
“那你说这件事情究竟能不能成?”
“当然能成,到时候百官恳求,梁公便可半推半就的应允此事,而那些无知小民的愤怒,也会被引向首倡此事的权子良身上。”
“唉!可怜了权子良,他的名声估计是臭了。”
“权子良若是在意名声,当年也不会替梁公在关中搜罗寡妇,况且,名声臭了又如何,被人骂得越狠,梁公越得承他这份情,如今这满朝文武,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羡慕权子良呢。”
“你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如果我是权子良,只怕也要主动揽下这份恶名,至于其中是非曲直,后人观史,自有分晓。”
“罢了,不说了,且满饮一樽。”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在少数,但是蠢的人,或者说心性单纯的人更多。
权翼被革职,勒令归家自省,对于权府上下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夫君,梁公宽仁爱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素来自诩机智,为何就办了这件糊涂事情。”
数落了权翼,妻子忍不住埋怨起了桓熙:
“梁公也是,怎就不讲半点情面,你为他”
话未说完,只见此前还是云淡风轻,完全没有把被革职当作一回事的权翼突然发怒,他狠狠拍在桌案上:
“闭嘴!伱难道就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今后若是再让我听见你满嘴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一纸休书将你送回娘家!我们权家的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权翼很恼火,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愚妇,居然敢在长安城里对着桓熙口出怨言,万一这话要是传出去,虽然桓熙明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心里肯定会落下芥蒂。
妻子被吓得呆若木鸡,愣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权翼这般生气的模样。
权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告诫道:
“记住了,如果不想连累宣吉、宣褒,往后就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再对梁公有任何不敬之意。”
宣吉、宣褒是权翼的两名嫡子。
妻子见他这般说,惊恐的点着头。
权翼不仅有嫡子,也有庶子,一旦正妻惹得桓熙厌恶,权翼的荫恩自然落不到嫡子的头上。
在妻子离开后,权翼将府中的管事唤来,问道:
“外边的舆论如何?”
权翼被革职,在长安城里绝对算得上一个大新闻,而桓熙将他革职的原因也已经传扬开来了。
管事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权翼的脸色小心地回答道:
“民间对家主颇有微词。”
权翼闻言笑道:
“什么颇有微词,只怕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
管事见他这模样,吓得心惊肉跳,以为家主是受了什么刺激,否则先是被罢官,如今又遭人怨恨,怎么还笑得这般开心。
权翼知道自己干的那事有多么招人恨,但他可不怕,权翼侍奉桓熙多年,知道对方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真要是吃干抹净,再把权翼作为弃子,丢出去平息众怒,今后还有谁愿意为桓熙背上黑锅。
正如那酒肆里的读书人所言,权翼被人骂得越惨,将来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王猛难得的在当差时间离开了尚书省,直奔大将军府。
来到正堂,桓熙正端坐在主位,脸上很不好。
“先生来了。”
桓熙招呼一句,不等王猛行礼,便指着身前的奏疏,难掩愤怒道:
“先生且看!这么多奏疏,都是来为权子良求情的!
“权子良意图侵虐百姓,加赋于民,我今日将他罢官,何错之有!”
桓熙看上去忿忿不平,僚佐们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在那演戏。
王猛笑而不语,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封奏疏。
桓熙明知故问道:
“先生这是何意?”
王猛拱手道:
“启禀梁公,臣今日前来,也是要为权子良求情。”
桓熙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
“先生为何不向着我,也要与我为难!”
王猛摇头道:
“梁公简拔臣于微末,臣自是一心奉主,若非权子良罢官一事有待商榷,臣又怎会忤逆梁公。”
桓熙闻言,愣了片刻,迟疑道:
“莫非真是我做错了?”
王猛正色道:
“权子良请求加赋于民,也是出于公心,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
“自他投奔梁公以来,可谓劳苦功高,梁公因此事将他罢官,只恐百官不服。”
桓熙沉默半晌,说道:
“加赋于民,此诚非我所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