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清凉殿。
谢道韫的母亲阮容已经回去了,她只会偶尔入宫住一段时间,哪能天天留在这里。
司马兴男此时在殿内陪着谢道韫,与她说起了民间对王猛的非议。
别看司马兴男没什么政治头脑,但她知道好歹,世人都说王猛吃相难看,可王猛此举不是为了自己敛财,而是在替桓熙筹措军费。
毫无疑问,司马兴男是支持王猛的,她抱怨道:
“他们一个劲的在说王令君残暴不仁,可是,吃官盐怎么了,是价格昂贵?还是官盐的品质不佳?
“王令君的手段是激烈了些,可只要不去触碰法令,莫非还能蒙冤受戮。”
司马兴男是桓熙的母亲,谢道韫是桓熙的妻子,她们二人的立场是一致。
故而,谢道韫很赞同司马兴男的这番话:
“不错!他们就是借着这次机会向王令君发难而已,至于是否有人因为买卖私盐被杀,其实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司马兴男闻言恼道:
“都怪那桓三(桓豁)胡言乱语,让人窥见了桓氏内部对王令君的不满,否则哪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
司马兴男不称姓名,不唤表字,而直呼桓三,可见心底是真的恼怒桓豁多管闲事。
当然了,身为嫂嫂,她有资格这样叫,就连桓温,司马兴男也是一口一个老奴。
不过,司马兴男能够对着桓豁口出怨言,谢道韫却不能出言不逊,毕竟他是长辈,因此,只能宽慰着让司马兴男消气,而不是去附和她。
“桓郎已经将关西的军国大事尽皆托付给了王令君,外人对他的言语中伤无关痛痒,关键是阿姑与桓郎如何看待他,有了阿姑与桓郎的支持,没有人能阻碍到王令君推行法令。”
如果说桓熙是关西的皇帝,那么司马兴男便是太后,哪怕桓熙已经将诸事皆委于王猛,可一旦司马兴男出面,还是能从王猛手中夺权。
现在司马兴男的态度一目了然,她铁了心的支持王猛,至于桓熙
桓熙表示:谢邀,人在蒲坂,刚过黄河
并州,河东郡,蒲坂。
桓熙的部队并未完全渡过黄河,他的队伍太庞大了,不仅有十三万将士,二十多万匹军马,十万头杂畜,随行的民夫也不在少数。
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要想经由浮桥全部渡河,非得两天时间不可。
当然,桓熙已经率先渡河,并在蒲坂城外扎营。
此时的帅帐内,只有桓熙与李媛、权翼三人,李媛在细心地为他揉捏着肩膀,但桓熙的心情并不好。
他指着从长安寄来的一箩筐书信,对权翼道:
“子良,他们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
桓熙当然知道关西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猛在推行这条法令之前,就曾与桓熙沟通过,并且得到了桓熙的赞同。
桓熙原本是要自己在长安时,就着手推行这条法令,可王猛知道他爱惜羽毛,因此自己背上了残暴不仁的名声。
权翼与王猛的私交甚笃,他们二人辅佐桓熙一步步走到今天,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战友。
但这么多年来,权翼始终被王猛压了一头,终归只是梁国的二号大臣,而非群臣之首。
如果是别人坐在尚书令的位置上,权翼当然是不服气的,也会想方设法将他从尚书令的位置上拽下来,可王猛却能让权翼心服口服。
针对王猛的这股浪潮,确实与权翼无关。
“梁公,为今之计,只能听其自然。
“王令君执掌军政大权,就算民间对他怨声载道,只要梁公不曾问罪,王令君便可稳如泰山。
“梁公所要做的,便是派人向未央宫传信,让南康大长公主(司马兴男)不要受人蒙蔽,插手其中。”
权翼提醒道,他如今担心的就是司马兴男下场为那些反对王猛之人主持公道。
可桓熙却并没有将这种危险放在心上:
“母亲虽说不谙政治,但有令姜在,绝不会坐视她犯错。”
谢道韫可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妇人。
一直以来,桓熙都有意的在培养她的政治眼光与才能,毕竟人有旦夕祸福,自己常年在外领兵,一旦遇到危险,英年早逝,有谢道韫帮着阿满,他也能够放心。
毕竟妻子总比外人可信。
武则天虽说是当了皇帝,还找了不少男宠,可到最后,却因为担心死后吃不到祭祀用的冷猪肉,而打消了传位给侄儿的想法,将儿子召还洛阳。
娘家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己儿子不成。
桓熙的目光依然落在了那一筐的书信上,他继续对权翼道:
“子良,你派人将这些书信尽数原路送回,告诉他们,我并未拆看其中信件,不知道他们是攻讦王令君,还是在表态赞同他的法令。
“如今大战当前,不要再拿这种事情使我分心,让他们全都偃旗息鼓,待我将来班师回朝,自有处置!”
如果按照桓熙过去的脾气,他肯定是要将这些书信全都交给王猛,让他来处置那些人。
但现在后方不能乱,正如权翼所言,桓熙如今不能表明态度,而是要和稀泥,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等到桓熙回到了长安,再作定夺。
到时候便可揪出幕后搅弄风雨之人,桓熙相信,这其中肯定少不了燕国、虞国的细作,以及忠心于晋室之人的身影。
不是所有人都能知天命,顺天而行,总有些人愿意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不惜殉道。
对于晋室的忠臣们来说,这一战虽然是梁、燕、虞三国在打,却关系到了晋室的存亡。
桓熙知道,这其实不只是冲着王猛去的,也会冲着自己来的。
他们想要搅得桓熙后方不宁,让他分心。
桓熙如今有了指示,权翼自当领命,随即便有两名郎卫被唤进了帅帐,二人抬着装满书信的箩筐跟着权翼离开。
帅帐内只剩了李媛还在替桓熙按捏着肩膀,她知道桓熙心情不佳,于是出言安慰。
桓熙有一个习惯,他从来不会把公事上的不开心向着家人宣泄。
“不过是群跳梁小丑罢了,我无事,你放心好了。”
桓熙反过来宽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