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牢头招呼,他们这一行人一到来立即就吸引住了全部人的注意。
立时,刚才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众人顿时都纷纷叫嚷求饶了起来。
“王爷!王爷!下官冤枉啊?下官没有勾结陈王孙李四家,下官没有!下官是被冤枉的啊!”
“王爷!小的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下还有正嗷嗷待哺的幼儿,王爷饶命啊!”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啊!”
霎时间,整个地牢嘈杂一片,关在牢内的一种衙门官员纷纷求饶叫冤。
这其中有几人却只是静静的缩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反应。
除了已经认命的陈王孙三家家主外,另外两个没有动作的便是郡丞刘希山以及防御使程成。
刘希山面色虽然灰败,但却也有些释然,静静的透着地牢的天窗,看着那外面射进来的缕缕阳光愣愣出神。
程成则脊背挺的笔直,盘坐在牢房一角,一动不动,纵是赵俊等人一行到来也没有睁开眼睛,依旧静静盘坐着,好似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一般。
那三家家主不提,这两人的状态让赵俊有些好奇,于是便让牢头打开了他们两个的专属牢房,缓步走了进去。
第一个进的是刘希山的牢房。
赵俊缓步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这从天窗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忽然问道:“美吗?”
“美啊,怎么不美?这世间恐怕没有比这更美的东西了。”
刘希山露出了一抹笑容,淡淡回道。
“是啊,毕竟是自由的光,又怎能不美?
但,你拥有它的时候你并没有珍惜。”
刘希山的双目微微闭合,伸出手放在这缕光下,感受着光线中所传递的温暖,喃喃道:
“不是我不想珍惜他,是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王爷,您天生天横贵胄,这世上能让你身不由己的事太少了,但对于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孩子来说,每往上走一步这身上的枷锁就会多上一层。
下官自小聪慧,自四岁开始启蒙以来,不过九岁便已考过童生试,成为当地案首。
其后,不到而立,下官又连过三关,秀才、举人、进士!
虽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但在整个大宋来说下官的这功名已经算是顶尖了!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那些同期科举的同窗一个个落实职位主政一方,哪怕是同期的举人也有不少都获得了官位,但我呢?
依旧整天无所事事,等待着吏部的安排,等待着他们所谓的官位空缺好替补!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举人都替补上了,我这个同进士却没有?
我原先不明白,后来我明白的,因为我是寒门!
不!我连寒门都算不上,我只是个泥腿子出身,虽然我是同进士,但在那些宦官世家出生的人眼中我依旧只是个最低贱的泥腿子,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只能任人拿捏!”
说到这,刘希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重重吐出,似乎要把胸中的郁气一同吐出一般。
随即才又放缓语调继续道:“然后我妥协了,我学聪明了,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情世故。
我拿着自己身上仅剩的银钱买了一份礼物送给了一位有背景的同窗,请他指一条明路。
然后我得到了四家想在云州城扶持一个代言人的消息。
我找上了四家献上了承诺,得到了回报。
很快便收到了吏部的消息,南阳有一个缺,我得到了这个替补的机会。
我在南阳待了五年,这五年依靠四家提供的支持我一路高升,很快就成为了南阳的郡尉。
在三年前,四家联系了我让我调回了云州郡,按照朝廷的规矩,调任云州郡的官员自动升一级我成为了郡丞。
之后我就成了四家的代言人,提他们掌控整个云州郡衙门,成为了他们的走狗!
王爷您说,我这样是对还是错?”
赵俊没有说话,刘希山也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仿若自顾自般继续道:“这世界就是这样,你出生时没什么,后天想要得到那就必然要付出些什么,我付出了自由付出了自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位置,那么我就必然要接受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我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而已。
但,我不后悔!
如果我不这样选择,我就依旧只是哪个在京城傻傻的等待着候补的书呆子,直到我等的白发苍苍,直到我等的绝望,直到我空耗这一辈子。
如今的结局虽然不好,但至少这一辈子我没有白活,我至少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刘希山的话语声渐渐低了下去,没有再看赵俊一眼,转头回到了牢中的阴暗角落默默的蜷缩起来不再理会任何人。
赵俊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半响伸出手放进哪缕光线中,拿开又伸进去。
确实,光里面确实要比其他地方温暖的多,能够体会一次这光的温暖,哪怕只是一时,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恐怕也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
但,既然做出了选择,那选择所带来的结果也必定是无法避免的。
赵俊转身,走出了牢房。
沉重的锁链再次捆紧,将这道牢门给再度锁死。
啪嗒!啪嗒!
哗啦啦!
第二间牢房被打开。
赵俊缓步来到了程成的牢房之中,来到程成面前静静站立着。
良久,一直盘坐闭目的程成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面前静静看着自己的赵俊疑惑道:
“王爷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必要吗?有意义吗?”
赵俊淡淡出声。
程成先是一愣,紧接着哑然失笑。
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向后靠在了牢房的墙壁上自嘲般失笑道:“是啊,没必要,没意义。”
赵俊冷冷道:“就算本王问了,你必然也会跟刘希山说出差不多的话来,说出你自己的苦衷,说自己走到这一步有多逼不得已。
但,这些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你们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大宋!
无论你们有多少苦衷多少理由,你们的所作所为,都给大宋的百姓造成了伤害!
由你们手中卖出去的物资养活了多少异族?
又武装了多少异族?
而死在这些异族手中的大宋百姓,难道他们就不可怜吗?
他们就不无辜吗?
他们就罪该万死,他们就活该要被异族屠戮吗?
这些,都是你们犯下的错,从你们倒卖那些物资开始,你们就不再无辜,你们的手上早已沾满了那些无辜百姓的血。
你们——罪不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