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朱标对方孝孺低语几句，然后笑着对蒋进忠二人说道：“孤今天听到了很多实话真话。”
“今天也特别高兴。”
“时间不早了，快到中午了，孤刚才吩咐希直，陪你们在东宫吃点东西，回去后，望你们能再接再厉。”
御赐午膳？！
周浪还以为，官员来东宫，临近中午都有这种待遇，只是激动，毕竟，在东宫吃一顿饭，他回到县衙，足够吹好长时间了。
蒋进忠却知道，这意味着多么大的荣幸！
圆圆的肉饼子脸激动的颤抖。
一双小眼睛，顿时好像调到了最大功率，亮的晃眼。
“臣谢殿下体恤！”
朱标笑着点点头，冲方孝孺示意。
方孝孺含笑做一请的手势，“蒋县令、周浪跟我来。”
蒋进忠脚步发飘，跟在后面走出宫殿，顿时又愣怔了……
视线所及，很多人远远观望着。
蒋进忠一边步履飘飘跟着方孝孺往前走，一边低下头，咧嘴偷笑。
做人得厚道。
这些同僚都已经这么嫉妒羡慕他了。
他得善良，把高兴得意藏起来，不能让同僚看到。
不然，就是往人家心窝捅刀子了！
行至某处殿门外，方孝孺停下，转身，见到蒋进忠低头偷笑，顿时被逗笑了。
得亏这位蒋同僚足够胖，足够重，要不然这会儿得飞起来了。
咳咳……
方孝孺咳嗽几声，掩饰笑意，“蒋大人，到了。”
啊？
蒋进忠这才回神，抬头，嘴角还向两侧咧着，瞬间收敛，忙笑着说：“希直兄先请。”
方孝孺也不和蒋进忠推辞，笑着先行提步进入殿内。
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是太子爷专门给东宫属官安排的，有些时候忙到很晚，太子爷就命东宫御厨给大家做点吃的。”
“太子爷也经常在这里吃。”
来到一张桌子前，方孝孺请道：“蒋大人，你们先坐，我去安排一下。”
方孝孺一走，蒋进忠瞥了眼还呆头呆脑的周浪，“放轻松点，伱看我，适应的多快。”
说着，蒋进忠还故作轻松的打量着这座偏殿。
周浪看了眼蒋进忠，嘴角抽抽。
这一切来的有些不真实，让他脑子变得迟钝，但眼睛又没瞎！
是谁在出来的途中，低着头偷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方孝孺很快就返回来了，看两人还站着，笑道：“已经吩咐厨子了，很快就好，咱们坐着等会儿。”
三人落座。
寒暄几句，方孝孺笑道：“蒋县令比我年长，以后就直接称呼我的表字希直吧。”
话中，从袖中拿出几张宝钞，推到蒋进忠面前。
蒋进忠瞥了眼宝钞，估算着，大概价值十几两银子。
狐疑不解看向方孝孺。
方孝孺笑着解释：“这是太子爷对土桥村孩子的一点心意，请蒋大人帮忙买一些，孩子们能用得着的书籍。”
蒋进忠瞬间了然，“太子仁义，连这么小的事情都想到了，我替土桥村学堂的孩子收下了。”
方孝孺看着蒋进忠把宝钞装起，有感而发道：“希望有机会，去土桥村看看，见一见蒋大人口中那位王佐之才朱先生。”
蒋进忠张口就要邀请时，方孝孺突然询问：“如果有一天，太子和朱先生发生争执矛盾，蒋大人帮谁？”
蒋进忠嘴巴保持张着的姿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瞧着方孝孺笑咪咪模样，暗暗腹诽，‘方希直问的是什么问题！朱先生那等聪明人，怎么会和太子发生争执。’
嘿嘿……
回神，立即讪笑应对。
哈哈……
方孝孺爽朗大笑，虽然没从蒋进忠口中，得到一句‘当然是帮太子’的答案。
但他却格外高兴。
这证明蒋进忠的确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是个懂得感恩的。
这种人给太子效力，比那种连恩义都不讲的人，强百倍！
很快，几样简单饭食端了上来。
“蒋大人别嫌弃简单，你要是在东宫待一段时间就知道，太子的日常饮食也就这些。”方孝孺介绍道。
“不不不。”蒋进忠忙摆手，“陛下和太子勤政爱民，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希直别看我这么胖，以为我整日大鱼大肉，其实，我是喝水都长肉。”
我信你才怪！
太子在召见你前，就把你的履历查的一清二楚。
你履历上写的很清楚：蒋进忠富贵出身，能力中平，不贪财，但口腹之欲极强，曾命朱四郎为其烤鱼！
回想着蒋进忠履历，方孝孺笑着招呼：“两位，不必拘束，咱们动筷子吧。”
……
一顿饭后。
方孝孺亲自把二人送到东宫外。
“蒋大人，切记，明日早点起床，四更天太子就会派人接你去奉天殿。”临别时，方孝孺叮嘱道。
“一定一定。”
又寒暄几句，双方辞别。
走远一些，周浪忍不住询问：“大人，要是太子和朱先生真的发生不愉快，你帮谁？”
“为什么这么问？”蒋进忠不解反问。
“朱先生有王佐之才，太子肯定想招揽啊，说书人讲的故事中，一些雄主得不到大才，宁愿杀掉，也不会让他效忠别人，我觉得这种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周浪说着，眉头紧皱：“大人，你帮谁？”
蒋进忠沉思着，露出挣扎犹豫之色。
许久，没好气道：“成年人从不杞人忧天，真到了那一天再说！你说说，你帮谁！”
周浪苦笑，“太子爷是大明继承人，得罪太子爷的下场可想而知，我肯定不敢直接摆明了帮朱先生。”
“但朱先生对我，如同再造。”
“要是朱先生、带着徐先生亡命天涯的话，我会把浪浪烤鱼店卖了，把家里的钱凑一凑，给朱先生带上，我和河运上的一些人很熟悉，可以偷偷联系这些人，让他们帮忙捎上朱先生、徐先生……”
“停停停！”蒋进忠脸都黑了，没好气道：“你都快编出一部三国了！”
嘿嘿……
周浪讪笑。
蒋进忠好笑的踢了一脚，笑骂道：“不错，在本大人手下做事，本大人言传身教，你也学了很多，知恩明义，这是做人的最基本底线，继续保持！”
他忽然发现，周浪更顺眼了。
“这次跟着本大人出来，长见识了吧？就凭这次东宫之行，回去后，你就可劲儿吹吧。”
“嘿嘿……小人的确能吹嘘好一阵子了，大人，太子平日真吃那么简单的饭菜？”
“多半假不了，太子素来贤明。”
“我觉得当太子做储君，也没什么好处，你看太子，咱们和太子刚见面时，太子满脸倦色……”
……
东宫。
方孝孺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着回想蒋进忠觐见的整个过程。
“希直。”
旁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抬头，循着声音看去……
吕本站在一棵树下笑着招手。
旁边还站着蓝玉等人。
方孝孺快步走去，作揖道：“拜见吕大人、蓝将军……”
“希直不必如此拘礼。”吕本笑着扶起方孝孺，询问：“太子对蒋进忠如何评价？是否满意？”
“蒋进忠此人，是否识时务？”
方孝孺很清楚，吕本等人到底想知道什么，笑着答道：“太子今天很高兴，对蒋县令评价很高。”
“评价蒋县令虽然小毛病很多，缺点很多，但进步很大。”
“太子还说，本朝如果多一点蒋县令这样的官，百姓的生活会好过很多。”
“没了？”蓝玉看方孝孺不说了，皱眉反问：“蒋进忠有没有提及朱四郎？”
方孝孺已经得到了朱标的指示，自然不会说，笑着摇头。
哼！
“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可用，但不可重用！”蓝玉不屑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几个年轻武将，也纷纷跟随离开。
等蓝玉走后，吕本狐疑审视方孝孺，“希直，蒋进忠果真没有提及朱四郎？”
“没有。”方孝孺坚定摇头，“就是最开始，提到受一位先生点拨，太子没有问，蒋进忠也没有多说什么。”
“吕大人，太子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下官告辞了。”
作揖拜别后，方孝孺匆匆离开。
吕本眯眼看着方孝孺背影。
蓝玉瞧不上忘恩负义，有奶便是娘的。
可他对这种人，并无偏见。
这种人才好驱使！
……
方孝孺一路返回朱标书房。
宫女正端着两个吃光的盘子离开，朱标在殿中做着简单的动作，活动筋骨。
见方孝孺回来，笑着询问：“蒋县令把我给孩子们的买书钱，收下了吧？”
“收下了。”方孝孺笑着回答，走到案牍旁，开始整理奏折，边整理边说道：“回来途中遇到了吕大人、蓝将军，他们问起殿下和蒋县令谈了什么，臣按照殿下吩咐，做了回答。”
哎！
朱标无奈叹了口气。
方孝孺闻声，停下手中动作，转头，郑重作揖询问：“太子爷，如果燕王真的和您争，您真让蒋进忠回去帮燕王？”
“是啊！”
朱标笑着直言不讳道：“现在的蒋进忠，所做的一切，虽然触动了良知，可其实还是受功名利禄驱使，而非道义！”
“一个官员，只有经的住道义考验，才能真正蜕变成一个好官。”
“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蒋进忠能经得住道义考验，知恩图报，回去帮老四，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好官。”
“孤只是失去了一个蒋进忠，可天下百姓却得到了一个好官。”
“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成功后，魏征沦为阶下囚，见了太宗，便破口大骂太宗乱臣贼子。”
“但太宗却并未杀魏征，反而重用。你可知，这是为何？”
“因为太宗像殿下，认为魏征经得住道义考验，可以成为一个好官。”
闻言，朱标笑了，摇头道：“不是太宗像孤，是孤读史，向唐太宗学习其长处。”
方孝孺反问：“可蒋进忠跟随殿下，殿下也对其有恩义，真有那么一天，他舍殿下而去，岂不是背恩负主？”
“希直，看待问题不能这么僵化。”朱标返回案牍后面，坐下后，继续说道：“先有老四的恩，蒋进忠才有机会被我召见。”
“恩义要厘清，要分先后，要分因果。”
“有因才有果，所以，老四对蒋进忠之恩，重于我对蒋进忠之恩。”
方孝孺笑着点头，“臣明白了，殿下，臣想去土桥村看看，可以吗？”
他秋试中举，来太子身边担任东宫舍人时。
这位燕王已经被贬为庶民。
可这段时间，他没少听关于这位王爷的事情。
以前就好奇。
今天见了蒋进忠，听蒋进忠、周浪讲述后，就更加好奇了。
闻言，朱标错愕抬头，沉吟片刻后，笑道：“可以，等明天蒋进忠早朝讲述经验结束，你可以和他同行。”
“殿下，臣想单独，低调去看看。”
“可以！不过事先提醒你，去看可以，别学蓝玉，针对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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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