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
背诵至文中，情绪张扬处。
一群皮孩子昂首，摇头晃脑提高声音。
清脆童声。
稚嫩脸庞。
朝气蓬勃中，与以往相比，多了一丝意气风发，肆意狷狂。
徐妙云看着，微微侧头靠近朱棣，浅笑低语，“看孩子们脸上，是不是有了点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读书人的肆意狷狂？”
“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但只要沉浸在文字传递的情绪后，都会有相似的表现。”
“真正的读书人就该这样。”
“读书时，忘记功名利禄，心无杂念，完全沉浸入文字渲染的情绪中，这样才能和古人真正产生共鸣，才能真正学到文字传递的真谛和精髓。”
“希望他们以后，无论做什么，每当闲暇，拿起书时，都能如此，心无杂念，完全沉浸其中。”
朱棣看徐妙云满脸笑意，微微侧头，低笑：“这都得归功徐先生教得好。”
徐妙云俏脸微红，“朱先生功劳也很大。”
……
“……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就在朱棣和徐妙云低声交流时，孩子们的背诵声整整齐齐停下。
啪啪啪！
徐妙云高兴鼓掌。
她没理由不高兴。
这群孩子，真的很努力，也很珍惜学习的机会。
《大学》她还没完全讲完。
《孟子》全篇三万余字，孩子们已经能背下三千多字篇幅了！
“你们都很努力，先生很高兴。”徐妙云笑着说道：“保持现在的学习进度、认真程度就很好了。”
“华夏历史几千年，祖先给我们留下了浩瀚的经典书籍。”
话中，指了指学堂旁边的书架子。
书架子是朱棣做的。
上面摆放着徐妙云从徐府带来的书籍，他们选取适合孩子读的，摆放在这里。
“咱们学堂读书角的书，多吗？”
孩子们顿时嬉笑回答。
“多！”
“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
朱棣都被这群皮孩子逗笑了。
徐妙云含笑道：“可这些书籍，只是很少很少一部分，先生家中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里面存放了几千本书籍。”
“听说，皇宫的藏书阁内，存书更多，大概有几万本，甚至更多。”
“这些都是祖先留给后人的瑰宝。”
“读书不能不认真努力，但也不要急躁，不要急于求成。我们要始终保持对读书的热情，现在读，长大后，闲暇时，也要用这种热情去读。”
……
努力是好事。
但她担心，孩子们现在不懂事，性子也不稳，急于求成，太急躁把读书的热情耗尽。
人的一生即短暂又漫长。
就看如何利用。
她希望这些孩子，始终保持对知识的渴望，对读书的热情。
将来长大了，闲暇时，还能继续热衷于读书。
即便他们比不上某些天才，但只要每一天都能从祖先留下的智慧中汲取一点。
日积月累，一定能成为越来越有智慧的人。
甚至超过那些，被红尘世俗纠缠，消磨掉读书热情的天才！
“师娘，我们记住了。”等徐妙云话落，皮孩子们大声回道。
朱棣笑着提问：“我们之前学过一篇文章，和你们师娘的教导相似，谁能背一下。”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孩子们只是短暂的思索过后，不约而同开口，“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朱棣、徐妙云看着不由相视一笑。
啪啪啪……
意气风发的稚嫩童声刚落下，突如其来的掌声，从公祠外，关着的一扇门后响起。
孩子们齐齐转头。
朱棣、徐妙云循着声音看去……
方孝孺有些尴尬，从门后走出……
进入土桥村，还未见到朱四郎，就给了他太多冲击。
为了观察这对夫妇，以及他们的学生，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有失君子之风，不够光明磊落的方法
藏在门后，透过门缝偷看！
行为虽然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值！
这一看，给他的震惊太大了！
朱棣和徐妙云相互对视。
朱棣低声道：“你给孩子们发衣服和书，我去看看。”
话罢，走出去……
迎面相遇，方孝孺率先抱拳，“一定是朱先生吧？”
“学生方希直。”
“游学途经土桥村，适才向徐小哥讨水喝，饥肠辘辘，还厚着脸，吃了朱先生做的早饭。”
“无意间，就欠了朱先生一饭之恩，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担心朱棣知晓他的名讳，方孝孺只报了表字。
朱棣笑着摆手，“一顿饭罢了，只要有能力，都会帮伱的，不要放在心上。”
方孝孺只报表字。
朱棣还真没认出，眼前这家伙，就是被‘他’夷十族那位。
一饭之恩都记挂。
他对这个读书人的印象，改变了点。
刚才见对方从门后走出来，说实话，内心本能很抵触。
“我也是江宁人，听闻过朱先生的一些事迹，朱先生可有时间，为我解几个心中疑惑？”方孝孺试探询问。
我的事迹？
朱棣不由被逗笑了，“我就是一个乡野村夫，没什么事迹，不过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你不忙吧？”
“不忙不忙。”方孝孺忙摇头，心中暗笑嘀咕：请了一天假，就是来观察你！挖你的秘密！
“等我夫人给孩子们发完衣服和书，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聊。”
方孝孺也好奇跟着走到学堂门口。
“谢谢师娘。”
春晓双手捧着一套儒衫，一本韩昌黎集，高兴的不得了。
徐妙云含笑戳了戳小姑娘额头，提醒道：“要感谢你们的父母，衣服是他们辛劳种植棉花、纺布，又一针一线缝制成的，书是小徐先生送给你们的礼物，你们送她花环，她送你们这本书，希望你们从中学到智慧。”
“嗯！我一定不辜负小徐先生的期盼，女孩子也要多读书！爹娘恩情，春晓一辈子都不会忘。”
春晓郑重说完后，转身，笑着蹦蹦跳跳来到朱棣面前，捧着衣服和书，鞠躬：“谢谢师傅。”
……
方孝孺看一个个孩子，捧着衣服和书，总要来朱棣面前作揖感谢。
眼中凝重之色一闪而逝
‘这些孩子，十分感恩燕王夫妇啊！’
他很清楚，这群孩子的行为举止以及流露出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这群孩子，愿为燕王夫妇舍生忘死！
至少现在就是这样！
一旦这些孩子学有所成……
朱棣没有读心术，并不知方孝孺在短短瞬间，想了这么多。
在孩子们都领了衣服，返回坐好，迫不及待翻看《韩昌黎集》时，他和徐妙云相视一笑，转身，“希直兄，我们去隔壁屋。”
方孝孺回神，忙点头跟上。
临走时，扭头，眼神沉凝的看了眼满堂意气风发的孩子。
徐妙云无意间，捕捉到方孝孺的眼神，微微皱眉。
她总觉，这眼神中，充满戒备，甚至还有一丝敌意！
……
朱棣进屋后，一边找茶壶，一边笑着招呼：“不要客气，随意坐。”
话中，提着茶壶走来，斟满茶碗，递过去……
方孝儒忙伸手接住，小抿一口，故作随意笑道：“朱先生教得好，这群孩子愿意为你们夫妇舍生忘死。”
朱棣眉头微皱，给自己倒茶的动作略微停顿一下，然后继续，一边倒茶一边说。
“孩子们的确感恩我们，我不希望他们为我们舍生忘死，也不会要求他们做这些事。”
“我和我夫人，希望他们学有所成，能利用学到的知识，从容面对往后的人生。”
“而不是用所学知识，为我们服务。”
方孝孺仔细观察，不放过朱棣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难道真像太子所说，朱四郎办学堂的初衷，只是不想让徐妙云下地干活？’
在此之前，他比较认同东宫同僚的看法：朱四郎办学堂的初衷，只是他隐忍培植力量的借口！
可刚才观察。
朱四郎坦坦荡荡。
“朱先生，是我迂腐了。”方孝孺满脸歉疚认错。
‘的确让人出乎意料，姑且就当你此时，却如太子判断的，没有争储夺嫡之心。’
刚才的试探，只是看到那些孩子有感而发罢了。
并非他此行目的。
自昨天请示太子，太子答应后。
他遍问东宫同僚，有关朱四郎的事迹。
还登门拜访了吕本、蓝玉。
当两人听说他要去土桥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蓝玉更是连土桥村受辱的详细始末都说了！
蓝玉那等桀骜不驯，面子大于天的人，把这等奇耻大辱都详细告诉他，就是想让他更了解朱四郎。
希望他从朱四郎身上，挖掘到更多藏而不漏的秘密！
这会儿，蓝玉、吕本就在金陵城内等着他的消息。
为了今天见面，他做足了准备。
收敛思绪，默默吸气，方孝孺笑道：“近日江宁官府传闻，朱先生要在土桥村搞一个乡土村社，我家虽然在江宁，可家中和金陵城的权贵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听传闻，朱先生的乡土村社已经受到朝廷重视。”
“并且，右相胡惟庸鼎力支持。”
胡惟庸支持乡土村社？
朱棣微微皱眉，这个消息，他还是首次听闻。
“你确定？”朱棣的质问，突然且高。
方孝孺被吓了一跳，见朱棣眉头微皱，神色略显沉凝，不由犯嘀咕。
‘胡惟庸支持，再加陛下、太子、左相徐达，乡土村社设想，推及天下的成功率很大，真成功后，即便不争储夺嫡，也能凭此功，名留青史，他应该高兴啊？’
方孝儒怀着不解，谨慎试探，“朱先生，胡相支持，难道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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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