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手表,王五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是凌晨前还是凌晨后。
但他知道,一切的付出都值了。
慈竹笼,就在眼前!
身后密林中,196名勇于赴死的勇士静静坐在地上。
很安静,偶有咳嗽声。
途中又牺牲三人。
一人失足坠崖,一人掉进深不见底的大坑,一人在伸手拖拽队友时不幸滑落山坡。
连同攀崖牺牲的陈五,进军慈竹笼的路上,明军共付出四条人命。
好在,余下的人终是见到他们要为之战斗的地方。
远处,满洲兵在寨中升起的火堆为明军指明进攻方向。
休整的明军将士默默在林中吞食干粮,就着葫芦或皮囊中的凉水囫囵而下。
填饱肚子的明军开始检查各自武器,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最后的准备。
此时若有一束光亮照来,便能看到林中一个个正在擦拭长刀、不断调整弓弦的明军。
王五也在收拾装备,除了身上的棉甲,他就一把用木柄加长的大刀。
让边上康恩倍奇怪的是,明军老爷没有擦刀,也没有用东西加固刀柄,而是从身上撕了一条白布将刀柄与自己的右手紧紧缠在一起。
起身对着虚空连劈数下,确保除非手断否则长刀绝不脱手后,王五方才满意点头。
“五哥!”
狗剩和哑巴朱三各自带了两名身手敏捷的士兵摸黑到了王五这里。
二人将从两个方向悄悄摸到慈竹笼军寨外,探明满洲兵在寨子中的防御措施,为接下来的进攻提供足够的情报。
“小心。”
王五没有多言,将手中长刀反靠在右肩上。
狗剩和朱三带人走后,王五问康恩倍慈竹笼守军情况。
康恩倍说慈竹笼是副都统杜敏驻地,所以除了第七佐领400多人外,还有直属杜敏的一队戈什哈,约30人左右。
另外就是参领叶布等人的戈什哈,以及随军的拜唐阿,加在一起五到六百人之间。
敌我兵力是三比一。
王五对此却没有任何忧虑。
因为明军占了出其不意的好处,加之深夜使得清军视线受阻,同时也让明军的攻击动静数倍乃至数十倍放大。
所以只要明军能攻进寨子,里面的满洲兵哪怕有上千人,也会因为明军的突然袭击而惊溃,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形成有效抵抗。
何况,王五的目标就是清军的前敌总指挥杜敏,只要能端掉杜敏这个清军“大脑”,满洲兵再多也会因为群龙无首乱了阵脚。
解决杜敏的任务王五自己扛了起来。
狗剩和朱三很快就摸了回来,慈竹笼的满洲兵虽然设有多重岗哨,值守的满洲兵也很尽职,但依旧没能发现潜到他们眼皮底下的明军。
“守寨门的鞑子有十多人,寨门两侧的哨塔上各有三名鞑子兵,大约半柱香时辰就会有鞑子兵的巡逻队经过寨门...”
狗剩同朱三将各自侦察到的情况详细禀报。
狗剩是说,朱三则是打手势。
若不是王五同朱三呆久了,恐怕一时也弄不清朱三在说什么。
在同赵进忠简单商量了后,一个简易作战计划就出了炉。
计划由赵进忠带领射手潜至寨外弓箭射程以内,尔后趁满洲兵不备突然发难,将守门及哨塔上的满洲兵解决掉后,明军后续人马由王五带领突进寨中。
没有任何花哨,拼的就是一个快。
作战命令口口相传,直至每一个士兵都能清楚知道。
最后,看着一众与他誓死抗争的部下,王五下了最后一条命令:“攻进去后,一杀人,二放火,听明白没有!”
言简意赅。
“明白!”
众人齐致点头,声音虽小,但充满力度。
“好,生死各安天命!”
王五转身将反靠在右肩的大刀握在手中,掂了掂了后吐了一口气,带头向那亮着火光的慈竹笼走去。
..........
“一个个都给我精神些,都统大人明日要带我们去抓汉人的两个伪王,这要是能活捉的话...”
今夜值守寨门的是骁骑校瓦笏达,此人是辅政大臣索尼的远房侄孙,老姓都是赫舍里。
因此瓦笏达常与人吹嘘他这个当辅政大臣的三玛法,问题是人家三玛法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个侄孙,要不然怎么也要提携一下这个侄孙的。
熟悉瓦笏达的人也知道这小子喜欢吹牛,喜欢跟辅政大臣攀亲戚,但由于瓦笏达为人大方,常出钱请同僚吃喝,因此倒也人缘十足。
本佐领哪家娶媳妇、嫁闺女的,瓦笏达肯定是第一个到场。
刚刚瓦笏达接到上面领催通知,说明日可能拔营去抓捕汉人的伪王,要是成功的话,上面的参领、佐领至少一个前程,下面的骁骑包括披甲人起码也是半个前程起步。
这让瓦笏达很是激动,三年前他在云南挣了半个前程,这要是再得半个前程,就能得五品拖沙喇哈番爵位,连带着这个六品骁骑校也能迁升为正五品的领催。
届时不但俸禄多了不少,要是外放绿营的话还能再提一级使用,这样等他老了的话,怎么着也能混个都司、守备什么的,怎么着也比现在还要亲自带人站岗值哨的骁骑校强吧。
好事嘛,当然要让手下的披甲人知道,大家一同乐呵,明日好卯足劲去把前程挣了,顺便把那两个汉人的狗屁王爷送京师凌迟活剐。
一帮守门的披甲人听了瓦笏达所言,当然也是个个高兴,甚至有人幻想若是由他生擒两个伪王的话,那不是立马就能官升三级,和佐领大人平起平坐么。
这好事,瓦笏达也想呢。
笑着将提在手中袋子里的沙其马扔给手下披甲人分用。
沙其马是满洲人最爱的甜点小吃,就是将面条炸熟后用糖拌匀,口感酥松绵软,香甜可口。
满洲兵不管在家还是出征,都喜欢随身带一些沙其马。
“省着点,嘿,我说巴达你也不怕噎着了...回头你们都给家里捎个信,叫家里也寄点到来,省着一个个都吃我的...”
瓦笏达嘴里是这么说,却没有阻止手下披甲人将他的沙其玛一抢而光,正要嘱咐这帮馋鬼注意下外面时,耳畔却传来什么声音。
不禁有些疑惑扭头向寨门左侧看去,视线中几十枝利箭正高速向他所站的位置抛射而下。
“嗖嗖”声中,那个嘴里塞满沙其马的披甲人巴达喷了瓦笏达一脸血。
一枝锋利的箭头从巴达的嘴中冒出。
箭头上,是半块没被口水化开的沙其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