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校尉祥,素有德行,忠孝为本,才学以为师,特进太常”
王祥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接受了“皇帝”所下达的诏令。
诏令来的比王祥所想的都要快,甚至都没有等到次日的朝议,几乎是在朝议结束后不久就有人找到了王祥,当即宣读了皇帝的诏令。
王祥不为所动,很是诚恳的拜谢了皇帝。
在送走了这位使者之后,王祥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些笑容。
“休徵,这下总算是放心了吧?”
卢毓从内屋里走了出来,笑呵呵的抚摸着胡须,神色颇为得意。
王祥笑着收起了诏令,又请卢毓再次进了屋。
“卢公,我只是想要为庙堂效力而已,如今以庸碌的才学得到了这样的宠爱,实在是惶恐”
听着王祥的话,卢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心里知道就是了。”
王祥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荀顗”
“是他来找我的,就在你拜见我之后,他就找上门了。”
卢毓说道:“他本来是想让崔赞来担任这个位置的,我向他举荐了你,并且,让他也看了看那些想法。”
“他当即就答应帮助你。”
王祥问道:“他为什么想要让崔赞来担任太常呢?”
“因为钟会。”
“钟会要为经典正义,这件事,你知道吧?”
“听说了。”
“荀顗也不敢让钟会乱来啊,也不知钟公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若是别人说要正经典之义,我是不会相信的,可钟会这么说,谁能不信呢?谁能不怕呢?”
王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感觉这一切都很巧。
皇帝设宴,给自己造势,让自己有上位的机会,然后特意提出经典正义的事情,让钟会揽下,随后就是荀顗等人害怕钟会乱来,选择自己这个距离太常位最近的人来担任。
倘若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一个人在谋划。
王祥深吸了一口气。
他愈发觉得那位少年皇帝有些深不可测,莫名的有种面对宣文公的感觉,走一步,算三步,一切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看着神色恍惚的王祥,卢毓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无碍,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
卢毓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说道:“得做好准备了,尚书台内部已经运作了起来,开始准备大规模的粮草,调动各地的官员伱应该明白庙堂要做什么了吧?”
王祥平静的说道:“我明白。”
“等到大将军平定了毌丘俭之后,我就会带头提出那些建议来,到时候,你要全力配合,如今荀顗等人也是站在了我们这边”
卢毓看起来颇为激动,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来完成这件事。
王祥同样微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卢公啊,既然您执意要拖延下去,还是让我们来代替您去带头吧,反正这件事做成了大家都能获利,您也不会因小失大,占据着尚书台的险要位置,做起事来却这般多的顾虑,这如何能行呢?
听着卢毓的精彩幻想,王祥却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也不知此刻陈骞那边如何了,事情是否顺利呢?
此时此刻,陈骞正坐在宗正府内,与当今新上任的宗正面向而坐,饮茶攀谈。
新上任的宗正,正是原先的少府郑袤。
当初司马师派遣三個人去迎接曹髦,其中王肃已经被坑的回了老家,华表提心吊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郑袤也是更换了官爵。
他从少府迁到了光禄勋,又以光禄勋兼领宗正。
宗正就是负责皇家宗室事务的官员。
说起来,其实宗正应当是由皇家人来担任的,郑袤能当上宗正,理由是他妻子姓曹,将他也算进了宗室里,问题是,他的妻子虽然姓曹,可并非是宗室啊!
此刻,陈骞跟郑袤面向而坐,气氛有些沉寂。
陈骞放下了手里的茶,先开了口:“郑君啊,听闻您升迁宗正,特意前来为您恭贺。”
听到这句话,郑袤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这哪里算是什么升迁呢?
如今的宗正,还能管什么?宗室都被大批调往河北了,几乎都被圈养了起来,少数几个,也是整日寝食难安,哪里有去管理的必要?
可郑袤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他点点头,“多谢陈公。”
陈骞笑了起来,“大将军对您颇为看重啊,前往元城的三人,唯独您得到了升迁,足以看得出大将军对您的重视。”
郑袤这次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表情很是严肃。
陈骞摇了摇头,“您往后,可是要得罪不少人了,如今这宗正,所能负责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处置犯错的宗室而已,庙堂对宗室的律法严厉,这个恶人得由您来担任,如此看来,大将军似乎并不相信您?还是想要让您跟皇帝撇清关系?”
郑袤的眼里终于有了些惊讶,他打量着面前的陈骞。
“难道陈公是打算谋反吗?”
“您可勿要这般吓唬我。”
陈骞急忙否认,他再次开口说道:“只是想与您一同操办大事而已。”
郑袤很是认真的说道:“若是您想要谋反,那您定要杀了我,否则,我会即刻告知大将军。”
“如此一来,大将军就会信任您吗?”
陈骞反问道。
郑袤沉默不言。
郑袤跟其余大臣不太一样,他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支持司马家的倾向,他生性谨慎,不希望参与到庙堂里的混乱之中,他提拔和举荐了很多有贤才的人。
而作为举主,他却根本不跟这些人联络,也不主动拉拢这些人,尽管如此,可是在司马师的眼里,他依旧是一个跟诸多庙堂大臣都有联系的关键人物。
这让司马师一直都对他很是警惕,不断的试探他的成分,甚至是逼迫他表明立场。
历史上,司马师去讨伐毌丘俭,就想要带上王肃和郑袤,郑袤声称病重,没有前往,司马师就拉着王肃的手,说自己没见到郑袤,心里觉得很是可惜。
当王肃将这句吓人的话带给郑袤的时候,郑袤吓得当即上了车,狂奔着去追司马师。
司马师看到他来了,很是开心的将他拉进马车内,询问他如何击败毌丘俭。
郑袤给出了回答,司马师这才满意的让他离开。
这完全就是司马师在逼迫郑袤表态,若是当时郑袤没有去追司马师,或者没有献策,可能不久后就“因病逝世”了,毕竟他声称自己病重。
陈骞看着面前迟疑的郑袤,终于是开了口。
“您勿要担心,我并非是要谋反,是真的有大事要与您商谈您且听我说。”
陈骞如实的将王祥所告诉自己的那些大饼一一说了出来。
可当他说完的时候,郑袤却坐不住了。
“您何时投奔了陛下?!”
“恩?!”
陈骞的眼里有些惊愕。
“这些与陛下有什么关系呢?”
郑袤说道:“当初我前往元城迎接陛下的时候,就曾从华君口中听过这些事情,当时陛下就有了这些想法,与您现在说的一模一样!”
“您是来给陛下当说客的吗?!”
郑袤很是严厉的质问道。
陈骞一点都不慌,他笑着说道:“我是为太后来作说客,并非是为陛下。”
“郑君啊,我深知您的为人,知道您绝对不是用利益所可以驱使的小人,也知道您向来谨慎,不愿意参与庙堂的争端,可是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我却是最先来找您。”
“这是因为我很了解您如今的处境,大将军看似对您重用,心里却一直都提防着您,认为您对他不忠,这不是您不愿意参与就可以躲过去的,您必须要做出选择来。”
“这并非是要与大将军为敌,这是提升朝臣实力的好机会。”
“我之所以敢当面与您说,就是因为不怕大将军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杀了我。”
“您也是如此,这件事对您无害,反而会是您的保命符,只要您与世家的利益绑定,普天之下,就没有人敢杀害您了。”
“就算大将军对您有了杀心,也不敢轻易动手,不然,就会遭受群臣的反扑。”
“您认为呢?”
陈骞迅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郑袤沉默了下来,郑袤自然是能感觉到司马师对自己的警惕,以及试探这种感觉让郑袤很是不安,平日里总是躲在府内,也不怎么出去,更是不敢在庙堂里开口上奏,躲着事情走,就是怕莫名其妙的被下手。
郑袤心里也无法理解大将军的想法,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举荐了一些有用的人才,为什么因此就要忌惮自己呢?
此刻,郑袤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少年皇帝的模样。
尽管只是见了几面,这位少年皇帝却给他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
看到郑袤有些迟疑,陈骞笑了起来,也不逼迫,缓缓站起身来,“看来,是我考虑不周,君既然不愿意参与,还请暂时保密,不要泄露,也快了,就在这几天,我就要正式联系庙堂的大臣,只是我觉得独自操办这样的事情有些劳累,方才想与您一同操办”
“不知能否容我再考虑几日?”
陈骞皱了皱眉头,“也好,就两日,两日之后,还请您能给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