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孔融是不信的。
青州在册的户口两百余万人,其中一百万人当了黄巾,这搁谁谁会信啊?
但现在,孔融迟疑了。
以孔融对郑平品行才智的了解,郑平不是个会哗众取宠的。
既对时事有远超常人的敏锐,又能提出解决矛盾的方案,而且还会将其付诸于行动。
虽然暗讽了北海郡文气过载、武气不足,但郑平又告诉了孔融如何解决北海郡即将面临的危机。
东莱名仕太史慈的名声,孔融早有耳闻。
孔融原本就有意征辟太史慈的,得知太史慈去辽东避祸还十分的惋惜。
但郑平却言,太史慈今年必定自辽东返回!
太史慈是中平四年得罪州家而避祸辽东,郑平是中平三年出游诸州郡。
这岂不是在说,郑平在中平四年就预料到了青州的黄巾祸事,因此才会跟太史慈誓约?
再联想到郑平有意推举刘备当青州刺史,孔融心中更惊疑了。
仅仅只在高唐县跟刘备偶遇,就敢断言刘备当青州刺史才能救青州。
这如果不是提前预知到了青州的黄巾祸事,又如何敢这般武断的替刘备扬名?
甚至于,来剧县下聘礼,目的都是为了借助孔融在官场的人望而去更换青州刺史!
而现在,郑平刚得到刘备的来信就要去剧县,都不肯在剧县多留一晚。
种种反常的言行,以及今年雨水较少的天象气候对秋收的影响,都让孔融不得不重新审视郑平对青州百万黄巾祸事的断言。
郑平敛容道:“小侄对青州百万黄巾的断言,太过于惊世骇俗,这世间少有人会信,毕竟这是尚未发生的事。”
“然,先贤早有训诫,积谷防饥,未雨绸缪,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青州的黄巾,上至刺史,下至县令,大都以为只是小患,认为其跟普通的盗贼土匪没什么区别。”
“只要各县加强武备就能轻易征讨,甚至于不少官吏还会选择跟黄巾贼匪勾结牟利。”
“宗都尉征讨黄巾已久,但这北海郡的黄巾贼却是越来越猖獗,叔父得反思啊!”
“北海郡有叔父治理都尚且如此,其余州郡又岂会乐观?”
最后一句,郑平略有吹捧之意了。
但说话的艺术,本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达到目的为基准。
刚而易折,柔则长存。
适当的吹捧,会让意图更容易实现。
孔融长叹一声:“本相志在勤王靖难,如今却连北海郡的黄巾贼都不能平定,反而让黄巾贼越来越猖獗,惭愧啊!”
“显谋贤侄的谏言,本相会认真考虑的。”
郑益的眼神则是多了几分担忧:“显谋,你准备带多少家兵前往?”
“来剧县的家兵只有两百人,还是太少了些。”
“不如再回高密抽调两百家兵如何?”
中平元年,张角聚众反叛,朝廷下召各郡县招募义兵抵挡黄巾贼。
郑平趁机聚集了门客五百人演练成军,用于保护郑家及乡人。
自此以后,这五百门客就成了郑家的常备家兵。
豪强士族聚家兵自保,早已屡见不鲜,郑家不是唯一一例。
即便是州郡县官,都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以聚集家兵,但不能私藏弓弩。
郑平摇头:“不用抽调家兵,这两百人我也只会将斥候队十人调走。”
“这十人都是骑兵,又是战场老兵,即便倍道而行,遇到贼兵也能一战。”
“只是我调走了这十名斥候,兄长返回高密的时候要谨慎小心。若遇贼兵,则下令结四武冲阵,贼人讨不到便宜自然会退去。”
郑益毕竟不是深谙行军作战的,战场随机应变对郑益而言要求太高了。
用四武冲阵这个擅长防守的阵形,足以让郑益安全返回高密。
黄巾贼兵也不是一群深谙兵法的,不用让郑益去打巅峰赛。
“仅仅十人,会不会太托大了?”郑益吃了一惊。
郑平轻笑:“我孤身出游诸州郡时,遇到贼兵尚且能全身而退。”
“如今有十骑训练有素的斥候老卒,区区贼兵又能奈我何?”
“兄长勿忧!”
“只是王县令处,劳烦兄长告知,借的强弓劲弩暂时不能归还了。”
郑益略有气闷,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戏言。
“显谋…”郑益正准备再劝,但被郑平打断。
“兄长!”郑平向郑益长揖郑重一礼:“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父亲年事已高,母亲体弱多病,我本应留在家中全尽孝道。”
“然,世事无常,乾坤难料,天下纷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我虽不才,愿以毕生之力,逆这天意,平这天下!”
“纵使困顿难行,亦会砥砺奋进!”
“如此,才不枉在这天地之间走一趟。”
“自古忠孝两难全,愚弟今后,恐怕不能在父母膝前尽孝了。”
“奉养父母诸事,唯有托付给兄长了!”
郑益凛然。
虽然思绪万千,但劝诫之语却是说不出口了。
良久,郑益长叹,允诺道:“家中有我,显谋尽管放心!”
孔融受到郑平壮志感染,起身来到郑平席前,给郑平斟了一樽酒。
“壮哉!”孔融举樽敬道:“今日的酒宴,本来是给两位贤侄接风洗尘的,却不曾想成了显谋贤侄的践行宴。”
“颇感遗憾啊!”
“千言万语,皆在酒中。”
“显谋贤侄,请同饮!”
郑平举樽回敬道:“叔父之意,小侄已经了然!”
“待小侄助刘备立足,必然亲设酒宴,补偿叔父今日憾事!”
剧县城外。
郑家斥候队十骑,策马待命。
孔融和郑益则是在城门处给郑平践别。
就在郑平准备离开时,得到消息的孔素急急而来。
“郑君且慢!”
孔素有些气喘,小脸儿也多了红晕,显然累的不轻。
“郑君远行,怎不知会阿素?”
“阿素倾慕郑君大志,今赠郑君白玉香囊。”
“世道凶险,愿这白玉香囊能佑郑君。”
“阿素静待郑君归来!”
孔素娇小的身子立在骏马右侧,手捧着一個白玉香囊,眼神坚定的看着郑平。
那如墨一般的双眸,有倾慕、有担忧、更有真诚的情义。
“哈哈!”
郑平将白玉香囊系在肘后,放声而笑。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阿素,诸君,来日再叙!”
伴随一阵铃声响起,郑平向众人一拱手,随即策马而去。
孔素呆呆的看向离去的郑平,口中不断重复,喃喃低语。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