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县,西城。
这里规划了军营校场,木栅高筑,远离闹市,用于县兵出练。
高唐县只有县兵三百,并未如平原县一般,会在城外依山傍水处另筑军营。
校场内,三百县兵,或是长矛出刺,或是刀剑劈砍,演练的声势虎虎生威。
简陋的将台上,一个身材挺拔、丹凤眼、卧蚕眉、长髯及腹、面相孤傲的将官,仗剑而立。
正是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亦是如今的高唐县县尉。
火辣的阳光照在脸上,让本就有些红的脸又多了一层红晕。
“比起燕赵豪杰,这高唐县的县兵体格毅力,都差太多了。”
关羽面容有些不善。
县兵参差不齐,极难演练。
“报!县尉,县令在军营门口请求入内。”
“准!”
听到门卒的汇报,关羽凌厉的眼神多了三分柔和。
金鸣声起,令旗挥动。
三百县兵暂停演练,纷纷看向将台的关羽。
“列队!”旗官大呼一声。
县兵连忙向将台前的八面令旗聚集。
但聚集的动作却依旧有些杂乱,看得关羽忍不住蹙眉。
在县兵聚集的期间,刘备、郑平和张飞三人策马而来。
张飞见到将台的关羽,当即就大呼:“二哥,大哥将郑先生请回来了,以后俺就跟你一起演练县兵!”
如果没有郑平,刘备是准备让张飞来兼任县丞的。
关羽向来不喜欢跟士人打交道,只喜欢军营的氛围,这县丞又得是亲信人,就只有张飞能兼任了。
关羽跳下将台,健步走向刘备,看向刘备的眼神多有钦佩之意:“大哥!”
“云长演练兵马,辛苦了!”刘备翻身下马,拿出汗巾替关羽擦拭脸上的汗水。
这熟练的动作,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关羽的孤傲在刘备跟前,瞬间消弭,也不阻止刘备擦拭汗水的动作,凝声道:“替大哥分忧,愚弟职责所在!”
但看向郑平的眼神,又瞬间恢复了孤傲。
见关羽这副模样,刘备连忙引荐道:“云长,这便是北海康成公之子郑平,表字显谋。”
“郑先生有经世之才,愚兄已经拜先生为高唐县的县丞。”
郑平执扇一礼,微微屈身:“北海郑平,有礼了!”
关羽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郑平,随即微微一拱手:“县尉关羽,见过郑县丞。”
刘备和张飞都敬称先生,关羽却直呼县丞,这生分感直接写在脸上了。
“二哥,先生有大才,不是腐儒。”张飞凑近关羽,低声轻言。
刘备也有些尴尬。
关羽这个性,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故意针对郑平,而是针对所有士人。
“先生,云长个性历来如此,并非有意。”刘备也低声解释。
见刘备和张飞对郑平都这般的小心谨慎,关羽心中对郑平的印象更差了。
郑平知晓关羽的個性,轻轻摇头:“无妨!先看看县兵出练成效吧!”
关羽不由冷哼:“大哥,县丞管文事,县尉管武事,管文事者岂能插手武事?”
“云长,不可无礼!”刘备轻斥一声:“去演练县兵,让我和先生一观成效。”
见刘备微有怒气,关羽随即抱拳转身,亲自接过旗官手中的令旗,开始演练这三百县兵。
“先生,云长的演练,可还入得了眼?”刘备微微得意:“虽然称不上精锐,但以前这些县兵,可是连列队都乱哄哄的。”
“能将一县乌合之众演练成军,关县尉的确有些本事。”郑平轻赞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只是这般练法,只能用于一县巡视,想要征讨黄巾却是难有作为。”
关羽耳尖,此时听到郑平的点评,不由愠怒。
丹凤眼一眯,关羽看向郑平的眼神变得不善:“郑县丞也懂练兵?”
羽扇轻摇,郑平面不改色,轻笑一声:“略懂!”
一个“略懂”,让关羽的火气更上头了。
略懂,不是真的略懂。
用这个词要么是谦虚要么是不屑。
而在关羽眼中,郑平明显是在不屑!
即便略懂,也比关羽练兵的法子强,这比直接说关羽练兵不行还气人!
关羽那九尺身躯,如魔神般挺立,言语多了三分寒意:“愿听县丞高见!”
郑平双眸扫了一眼再次列队的县兵:“高见不敢当,有些拙见,请关县尉点评。”
“县兵之中,可有勇敢不惧战死的?”
关羽以为郑平是在嘲讽,向县兵喝道:“张虎、张灿、董勤……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十二人,慨然出列。
这是三百县兵中,最不惧死的十二人,也是关羽最欣赏的十二人。
即便身材不是最魁梧,武艺也不是最骁勇,但他们却有死战之心!
“郑县丞,这便是县兵的敢战之士,可还入得你眼?”关羽的语气依旧不善。
郑平没有回答关羽的问题,继续问道:“可有锐气十足,健壮勇猛,强横凶暴的?”
关羽一愣,咬牙道:“看来县丞是觉得县兵中没有骁勇之士了。”
“陶二牛、武虎子、张三多、……出列!”
这次出来的,都是膀大腰圆的,但只有六人。
“可有善用长剑,珍惜声誉,能够列队齐整,稳步前进,不慌不忙的?”郑平又问。
但关羽有些愣神:“你问这个做甚?”
郑平不答,继续问道:“可有拔距能胜,伸钩使直,强横凶悍,臂力惊人,敢于直冲敌人中军,毁坏敌人金鼓,夺取敌人旗帜的人?”
“可有能攀高行远,轻便灵活,善于奔跑的人?”
“可有父兄死于黄巾之手,想为父兄报仇的人?”
“可有赘婿和奴仆,一心想要洗刷身上耻辱,显扬声名的人?”
“可有曾经是刑徒,想逃避、掩盖这一耻辱的人?”
“可有才能和技艺超过常人,能背负重物长途跋涉的人?”
一阵连问,关羽的眼中的傲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窘迫。
关羽能听懂郑平每个字,但这些字加起来的意思却是听不明白。
倒是刘备有些印象:“先生,你言的莫不是《六韬》中练士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