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有傲骨。
除非韩馥将田丰弃如敝帚、如昔日对待刘惠一样让其服徭役修城墙,否则田丰是不会轻易离开冀州的。
田丰也是韩馥征辟的州从事,若仅仅因为刘备比韩馥更敬贤才就背弃韩馥而投刘备,这有违田丰的为人准则。
倘若韩馥自己作死葬送这冀州牧,田丰当了自由身自然也能再投刘备。
然而,田丰如今的任务却是要替韩馥保住冀州牧的身份!
沮授更是在韩馥面前以性命担保田丰能说服刘备支持韩馥。
田丰不想辜负好友的期盼,只能不遗余力的游说,想摆烂都不行。
内心的纠结,让田丰不由一叹。
“元皓公可是有什么难事?”刘备关切的询问道:“若有困难事,元皓公但说无妨!只要我刘备能帮的,定然竭力!”
田丰郑重一礼,坦言道:“实不相瞒,这次来青州除了护送子惠公家眷外,欲请刘使君前往邺城,协助韩使君劝退渤海袁太守的兵马。”
“虽然韩使君私德有亏,但身为冀州牧并无大错,袁太守以下犯上有违纲常,举兵问罪的理由也太牵强。”
“然而冀州诸郡国,大部分都支持袁太守问罪,韩使君独木难支,唯有请刘使君出面。”
“若刘使君愿意前往邺城劝和,韩使君承诺会给青州运送钱粮协助赈济饥民。”
刘备有些诧异:“元皓公自邺城而来,未见到青州的兵马?”
田丰愣住,脑海中浮现了官道上擦肩而过的一支骑兵:“青州的兵马?路上倒是偶遇一支骑兵,但并不知对方身份。”
刘备笑道:“几日前,我曾遣我的义弟、平原相关羽,统五百骑兵先行前往邺城了,看来我跟韩使君都想到一起了。”
田丰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游说的言辞,结果刘备却说兵马早去了邺城,这让田丰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多了几分疑惑:
“刘使君,恕我冒昧。这冀州诸郡国都愿意向青州运粮救民,唯独韩使君拒绝了。刘使君心中就没有一丝怨恨吗?”
刘备微微敛容:“说没有一丝怨恨,那显得我太虚伪了。但即便我有怨恨,那也是私事;而袁太守问罪韩使君,却是国家公事。”
“我如今受青州士民举荐为青州刺史,当以国家公事为重,又岂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私怨而让影响国家公事呢?”
“韩使君虽然有些小错,但他是天子册立的冀州牧,又曾驱兵讨伐董卓,想拥立大司马称帝也是想要重振大汉的威仪。”
“论心不论迹,韩使君肯为国家公事而奔走,就凭这一点,他这冀州牧就不应该被罢黜。”
“反观袁太守,虽然也是一心为公,但他这种以下犯上的方式若是被人效仿,今后岂不是谁想当州牧、刺史,炫耀武力就可以了?”
“汉室屡屡受难、风雨飘摇,不能再生乱象了。”
“故而,袁太守虽然对青州有恩情在,为了国家公事,我同样不能因私废公!”
刘备这一番道理,听得田丰直动容。
私恩私怨,不能影响国家公事,如此做派,才当得起青州刺史之名啊!
田丰再次一礼,赞誉道:“刘使君大仁大义,田丰佩服!”
刘备大笑:“这是身为一州刺史的基本职责罢了,元皓兄一路劳顿,请先随我回城中一叙。”
虽然不能如延请刘惠一般让田丰入仕青州,但刘备结交贤才不会因为对方不入仕青州就怠慢了礼数。
尤其是田丰这种在冀州早已经成名、有真才实学的俊杰,更值得刘备诚心结交。
为了避免田丰返回邺城影响郑平的部署,在城中宴请田丰后,刘备就遣人跟田丰一道去临淄城。
毕竟田丰除了替韩馥出使外,还有护送刘惠家眷的任务在。
“韩馥麾下才俊,何其多啊!”
“倘若青州也有如此多的才俊,那该是多么幸运的事。”
望着田丰远去的背影,刘备不由感慨。
郑平轻摇羽扇,对刘备此时的心情很能理解。
青州遭受黄巾荼毒,有远见的贤才俊杰大部分都外逃了。
虽然陆陆续续有贤才来青州,但能被称为大才的却非常少。
而这些大才中,能同时得到刘备和郑平认可、能拉拢对方且可以视为亲信的更是少之又少。
郑玄虽然举荐了一些门生,但真正有大才的如清河崔琰并不看好刘备,如山阳郗虑又跟孔融有隙。
毕竟这些人只是郑玄的门生,而不是故吏,郑玄也不能强迫他们来青州。
愿意在刘备麾下效力的,大部分都是名气和才学不足以扬名州郡的。
这也是为何,刘备的刺史府缺人,各郡国的太守、郡丞、国相、国傅都缺人的原因。
而不论是刺史府的辅政从事,还是各郡国的太守、郡丞、国相、国傅这样重要的官位,都是不能轻易任命的。
如兖州之变,陈宫、张邈振臂一呼,兖州几乎全境皆反,差点就让曹操无家可归。
当时的曹操,有荀彧、毛阶、程昱辅佐,都未能阻止兖州各郡国的反叛,只能守住鄄城、东阿和范县三城。
究其原因,除了东郡有夏侯惇外,也有其余郡国的太守、郡丞、国相、国傅,甚至掌兵的几乎都不是曹操的亲信的原因。
因此,对于各郡国重要的官位,刘备和郑平的态度一向很明确。
宁缺毋滥!
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担任,就会由亲信的人去兼任。
“若我跟使君都去了邺城,这子惠在刺史府就更忙碌了。”
“不如使君修书一封送往临淄城,给予子惠一定程度的便宜行事之权。”
“譬如临时征用些贤才协助处理州务之类的。”
郑平嘴角泛起狡黠的笑容。
刘备会意,眼前一亮:“显谋的意思,让田典学协助子惠处理些州务?”
但很快,刘备又有些黯然:“但即便如此,田典学还是会离开青州,唉!”
郑平摇扇轻笑:“使君若想留住田典学,也不是不行。”
刘备抬头:“显谋真有良策留下田典学?”
郑平点头,语气颇为惬意:“使君去邺城是解决韩馥的困难事,这借调一个冀州的典学从事,想必韩使君和田典学也不会推辞。”
“解决了韩馥的困难,今后韩馥要运粮给青州也是需要有人来跟青州沟通细节的。”
“我以为,让田典学今后常驻青州负责沟通青冀,韩馥不会不答应吧?”
刘备愕然的看向郑平:“还能常驻?”
按刘备的想法,能让田丰在青州协助刘惠处理下政务,增加双方的好感就很不错了。
结果郑平神来一笔,居然要让田丰在青州常驻!
郑平轻笑:“田典学是冀州的从事没错,可他也是大汉的臣子!这青州有难,冀州来帮,本就是一件值得歌颂的佳事。”
“冀州可以调钱调粮,自然也能调人啊!”
“倘若韩馥觉得亏了,使君也可以送个人去邺城常驻。”
“都是大汉的臣子,难道还要分个彼此吗?”
刘备哈哈大笑:“显谋,倘若田典学真能常驻青州,那定然是青州之幸啊。”
郑平眸有黠意。
既然田丰来了青州,郑平就没打算让田丰离开。
跟刘备去邺城劝和,固然能阻止袁绍这次的图谋,但这并不能阻止袁绍图谋冀州的大势。
郑平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去盯着袁绍如何算计韩馥!
以韩馥的本事,袁绍夺取冀州、取代韩馥成为冀州牧是必然的。
既然不能阻止,那么郑平就会尝试尽可能的替刘备将韩馥麾下的贤才俊杰给截了。
田丰有傲骨。
韩馥在的时候,田丰不会另投他主。
可韩馥若不在了,田丰总不能回冀州去投袁绍吧?
只要田丰人在青州,郑平就有办法让田丰一直留在青州!
当即,刘备采纳郑平的建议,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临淄城。
“使君,卢师请你和郑別驾去衙署大厅。”正跟郑平商议间,一个骑卒来报。
刘备眼神一凛,跟着郑平来到大厅。
大厅中,除了卢植、胡昭、刘子平、刘骏、邓旭外,自东莱郡而来的张飞和张纮也抵达了。
“大哥,你好偏心啊!”
一见刘备,张飞就凑了上来,语气尽是委屈。
刘备笑道:“翼德,让你来当平原相,伱还委屈了?”
张飞摊开手,一一说道:“大哥啊,你让宪和去当东莱郡太守,那俺是不是应该跟着卢师出征啊。”
“可你却让俺来当平原相,让二哥跟卢师出征,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刘备哈哈一笑,顺手指向郑平:“那这事你得问显谋了。”
张飞顿时气势一泄,眼睛瞥向别处,语气讪讪:“大哥你说不过俺,就推给先生,好没道理。”
郑平也是笑道:“翼德啊,这可不能怪使君。是你之前来信说,使君都已经成婚了,你也可以娶妻了。”
“这调你来平原,你也正好能将婚事给办了。”
“胡县令的堂妹可是等你许久了,你可不能因为要跟云长争个高下就耽误了人家啊。”
关羽当平原相后,胡昭就顺理成章的接任了高唐县县令,还兼任了关羽的平原相府一部分曹书事宜。
故而胡昭时常会在平原县和高唐县两处奔走。
毕竟这胡昭的堂妹跟张飞看对眼了,胡昭又是最早跟着刘备的,也是能信任的人。
张飞嘟囔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卢师要出征董卓啊,若是早说俺也能等等的。”
刘备轻斥一声:“休得胡言!你能等,胡县令的堂妹能等吗?你跟子纲先生守好平原国,待我自邺城返回,就替你举办婚事。”
“那下次出征,大哥可得先考虑俺!”张飞瞪着环眼讨要。
刘备不由摇头应道:“好好好!下次出征,先让翼德你当先锋,这总可以了吧!”
张飞这才恢复了笑意:“那俺可记住了,大哥、先生,你们不能食言啊!”
待刘备张飞叙旧结束。
卢植这才徐徐开口:“玄德,老夫知道这个时候出征董卓,对青州而言颇为困难。但朱儁告诉老夫,董卓在长安越来越猖狂了,甚至还有染指长公主的意图。”
“如今袁术遣孙坚准备进攻洛阳,刘焉在朝中的长子、左中郎将刘范与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也跟朱儁有沟通,说关东若再起兵,刘焉也会走益州入长安。”
“这是再讨董卓的天赐良机啊!”
刘备凛然:“卢师,讨伐国贼董卓,营救天子,本就是我等汉臣应该做的事。”
“青州虽然困难,但只是在钱粮上有困难,青州的兵马也是可以动用的。”
“这次袁绍问罪韩馥,显谋已经策划了向袁绍和韩馥索要粮草的谋划,有这些粮草在,足以支持卢师西征。”
“卢师只管西征,筹措粮草有我和显谋在!”
袁绍问罪韩馥的事,卢植也是听说过的。
此时听刘备提及,卢植不由长叹:“冀州本就钱粮多、兵将广,不思西征讨董,却还在争抢谁来当这冀州牧。”
“自太傅死后,袁氏子弟再无人能约束了啊。”
卢植很痛心。
有钱有粮有兵有将,却还在冀州玩争权夺利的把戏。
而玩这权斗的,还是四世三公之后的袁绍!
果真是袁隗等人死了,这袁氏就没有一个能约束袁绍的了。
“卢师,既然其他人靠不住,那就我们自己来!”刘备豪言凝声:“只要我等还在,这大汉就还有征讨国贼的人在!”
听着刘备的豪言壮语,卢植心中欣慰不已。
“好,说得好!”卢植大笑:“求人不如求己!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必然要将董卓斩之马下!不破长安,誓不回返!”
郑平不由一颤,出言劝道:“叔父,西征董卓不是短时间内办到的。”
“西凉军骁勇,当以步步为营之计,自虎牢入潼关,恢复沿途的险要关隘,跟董卓打持久战。”
“董卓残暴不仁,西凉军又不事生产,必然不能持久。”
“待其内乱,叔父方可寻机而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