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
别驾郑平、治中刘惠、功曹赵昱、文学从事张昭、劝学从事祢衡、兵曹从事牵招等青州文武从事相继到来。
除此之外,还有驻青州的冀州典学从事田丰,也应邀而来。
田丰扫了一眼到场的十余文武从事,眼神暗暗一沉。
州牧府文武从事齐聚一堂,意味着有能影响青州未来命运的大事发生!
待得田丰入席,刘备眉头紧蹙、徐徐开口:“诸位,六日前,兖州刺史刘岱夜袭卢县,杀济北相崔言。”
“就在方才,我得到了泰山郡应太守的求援信,刘岱举兵进犯泰山郡!”
众从事纷纷脸色一变。
兵曹从事牵招出列道:“使君,唇亡齿寒,泰山郡不能不救。属下请命前往泰山郡,助泰山太守退刘岱之兵。”
牵招是刘备昔日的刎颈之交。
在袁绍跟韩馥分治冀州后,牵招不愿响应袁绍的征辟,于是携家眷来到了青州投奔刘备。
昔日故交到来,刘备自然是欣喜不已,当即就征辟牵招为兵曹从事,掌州牧府兵事。
初来刘备麾下,牵招未立寸功,此刻自然是十分踊跃。
但牵招对青州目前的形势不是很了解,这刚一请战就遭到了反对。
典农从事宋霖出列道:“使君不可!春耕在即,倘若这个时候出兵泰山郡,开道、运粮的民夫就会错过春耕时间了。”
牵招有些疑惑:“虽然征用民夫会让他们错过春耕时间,但通常这种时候,被征用民夫的县乡都会有官府派人协助完成耕种。”
宋霖摇头:“牵从事,在下并非有意针对。你刚来青州,尚不知青州形势。青州凋敝,粮食紧缺,因此今年青州的春耕尤为重要。”
“你说的那种情况,前提是县乡有足够的闲人可以帮衬。”
“但如今的青州,能劳作的妇女小孩,都有相应的春耕任务,一旦抽调民夫就会有大量新开垦的田地无人耕种。”
牵招吃了一惊:“使君,你可未曾跟我说过这些?”
刘备语气有些歉意:“抱歉,子经!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刘岱会在春耕的时候出兵,不仅仅是民夫,原本常驻各郡国的郡兵和县兵,也分出了一大半去参与军屯。”
牵招皱着眉头:“兵力如此捉襟见肘,想出兵介入兖州就很难了。”
文学从事张昭献策道:“使君,既然兵马不能轻动,可先遣一能言善辩者,前往兖州劝和,陈述利害。”
“只要能拖上一个月,就能抽调军士和民夫了。”
功曹赵昱摇头:“子布,那刘岱既然选择了在春耕时候发难,就不可能让战事拖上一个月,兖州也需要进行春耕的!”
“最多半个月,刘岱就能强行拿下泰山郡。”
张昭微微吃惊:“应太守并非不知兵的,若是坚守城池又岂会守不住半个月?”
赵昱凝声道:“应太守虽然知兵事,但他也同样知民事。一旦战事拖延,误了泰山郡士民的春耕,应太守难辞其咎。”
“以应太守爱护士民百姓的性格,最多半个月,他就会选择献城!”
张昭不由冷哼:“这刘岱为了一己私利,就不怕遭到兖州士民的反对吗?”
赵昱轻叹:“刘岱有兵在手,杀乔瑁、杀郑遂、杀崔言,手段果敢狠辣,谁又敢轻易反?”
张昭沉默。
即便刘岱行事惹得士民百姓不快,但兖州的士民百姓忌惮刘岱手中兵马,也不敢轻易反叛的。
除非刘岱吃了个败仗或者出征在外,又有兖州名仕牵头,兖州士民百姓才有可能真正反对刘岱。
治中刘惠沉默不言。
对于州内政务,刘惠很擅长。
但这涉及到青州的战略规划时,刘惠却是不擅长。
刘惠举目看向羽扇轻摇的郑平,却见郑平也是“愁眉苦脸”,顿时有些疑惑:“奇怪,郑别驾今日怎么一言不发,似乎也是束手无策?”
在刘惠眼中,郑平一向都是潇洒如风,智计非凡,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能提前估算似的。
很少见郑平今日这般“愁眉苦脸”。
刘备亦有些奇怪,以目示意郑平。
但郑平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以羽扇指了指客席的田丰。
刘备瞬间会意,起身来到田丰座席前,躬身一拜:“久闻元皓先生,天姿朅杰,权略多奇,不知可有良策教我!”
田丰同样在疑惑青州别驾郑平为何保持了沉默,此时见刘备来到席前行礼,连忙回礼道:“刘使君,这毕竟是青州事,我不便多言。”
刘备顿时一喜,语气越发的恭敬:“元皓先生是青州的朋友,既然我邀请元皓先生来了,就没有将元皓先生视为外人。”
“还请元皓先生能教我破局良策!”
这一句“没有将元皓先生视为外人”,让田丰颇为感动。
当即,田丰也不再藏拙,微微整了整衣袖道:“刘使君可曾想过,刘岱为何敢在这个时候攻伐崔言和应劭?”
“难道他就不担心山阳郡太守袁遗,济阴郡太守袁叙和陈留郡太守张邈出兵后方吗?”
刘备不假思索:“袁绍跟刘岱联姻了,袁叙和袁遗都算是刘岱自己人,自然不会担心袁遗和袁叙出兵。”
“张邈跟袁绍是旧识好友,料想也不会出兵。即便张邈想出兵,有袁遗和袁叙拦住,刘岱也不会担心张邈会侵袭后方。”
田丰凝声道:“那刘使君可曾想过,袁绍为什么要跟刘岱联姻?”
刘备愣住:“这我倒是没仔细想过,或许是袁绍想跟刘岱结盟对付共同的敌人。”
田丰追问道:“那刘使君认为,谁是袁绍和刘岱共同的敌人?”
刘备想了一阵:“韩馥?不对,刘岱似乎跟韩馥没什么矛盾。那就只有董卓了,但似乎也不对,董卓本是天下共敌,没必要联姻结盟。”
“等等——”刘备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愕:“难道袁绍和刘岱结盟,是为了对付青州?”
张昭琢磨道:“若依元皓兄的推断,袁绍跟刘岱结盟是为了对付青州,那刘岱此时出兵目的也是青州?”
“但这样对袁绍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他还能跟刘岱一起抢了使君的青州吗?”
赵昱猛然醒悟:“袁绍不会抢青州,但他会抢冀州!”
张昭一愣:“袁绍和韩馥定下分治冀州的盟约不久,难道还会背弃盟约吗?”
赵昱冷笑:“子布兄,倘若韩馥是主动让出冀州呢?上回有使君出兵劝和,袁绍才没能得逞。如今使君受累于刘岱,根本没有机会出兵冀州。”
“以韩馥的本事,如何能抵挡袁绍?”
张昭也醒悟过来:“也就是说,刘岱攻伐崔言和应劭只是袁绍故意布下来的迷阵,他的真实意图是邺城的韩馥!”
田丰有些佩服刘备麾下从事的机敏,也对从事间没有争执的讨论颇为欣赏。
不论是牵招、宋霖,还是赵昱、张昭,都在认真的分析和讨论青州目前的困境和解决方案,而不是互相讥讽。
“袁绍狼子野心,一直都未放弃过抢夺冀州的想法。”田丰继续道:“但袁绍忌惮刘使君,担心刘使君再次破坏了抢夺冀州的计划。”
“因此袁绍才会主动跟刘岱联姻,还将妻小都送到了东平国,以示对刘岱的信任。”
“同时又让袁遗和袁叙协助刘岱,让刘岱自信可以一统兖州!”
“而不论是袁绍还是刘岱,他们都清楚青州目前的困境,所以才会选择在春耕的时候出兵。”
“唯有这个时间,是刘使君最难出兵劝和的时候!”
“待袁绍夺得了冀州,刘岱灭了应劭,刘使君即便想出兵劝和也是无济于事了。”
顿了顿,田丰加重了语气:“想要破局,也并非没有对策。”
“刘岱在兖州擅自攻伐,先后杀了东郡太守乔瑁、任城相郑遂、济北相崔言,兖州必然会有很多的士民不服。”
“刘使君可遣一能言善辩的,前往兖州诸郡造访游说名仕,痛斥刘岱误民耕种之罪,联合兖州士民声讨刘岱。”
“刘岱迫于压力,即便心有不甘心,也只能暂时罢兵。”
劝学从事祢衡出列道:“造访游说兖州的名仕,这事我最在行,待我写一篇声讨赋文,定能吓得那刘岱不敢出门。”
刘备大喜:“有正平来实施元皓先生之计,泰山郡的危险就能解除了!”
“元皓先生奇策,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佩服!”
田丰轻轻摇头:“兖州事可破局,但冀州事却难了。我虽然能猜到袁绍有抢夺冀州的想法,但却猜不到袁绍用什么诡计来抢夺冀州。”
“比起刘岱的鲁莽,袁绍行事更加的沉稳,冀州难保啊!”
顿了顿,田丰的目光却是看向席间一言不发的郑平,拱手道:“素闻青州郑别驾有良、平之谋,此刻面色红润,不似刚才愁眉苦脸,想必已经有了良策在胸了。”
郑平摇扇回礼:“元皓先生说话藏一半,可不是伱的风格啊。”
田丰亦是坦然直言道:“我毕竟只是临时驻在青州的冀州从事,不能抢了郑别驾的风头。”
郑平轻笑:“倘若因我之故,不能让使君和诸位俊杰识得元皓先生的本事,岂不是可惜?”
“不如元皓先生跟我一起,都将心中所想写下来,再核对想法是否一致如何?”
刘备给田丰寻来纸笔:“显谋器量恢弘,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还请元皓先生落笔。”
这和谐的氛围,让田丰更受感触。
当即,田丰也不迟疑,将心中所想写到了纸上。
刘备将田丰和郑平的对策放在一起,展示给众从事观看。
却见田丰的纸上写着:冀州不可救,提防袁绍遣将进兵豫州。
而郑平的纸上却是写着:弃冀保豫。遣将借兵,斩杀周喁!
不论是刘备,还是众从事都惊骇的看向田丰和郑平。
他们的着眼点还在兖州,但郑平和田丰都已经着眼于豫州了!
“郑别驾,田从事,要放弃冀州我能理解,毕竟青州目前也难以介入冀州阻止袁绍。但为何要保豫州?”赵昱不能理解。
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控,赵昱还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刘备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周喁是袁绍保荐的豫州刺史,他存在的目的就是阻挠袁术讨伐董卓!”
“一旦袁术讨伐董卓成功,袁绍得了冀州也会受到袁术制约。”
“袁绍的这个意图,显谋跟我讨论过很多次。”
“只是我没想到,袁绍竟然会在抢夺冀州的同时,阻挠袁术讨伐董卓!”
“被阻挠了讨董的袁术,肯定会迁怒袁绍!”
“届时,战火可能波及豫州、兖州、冀州,甚至徐州!”
“运往青州的粮道也会因为战火而被阻断。”
“青州,将会不战而亡!”
“好狠的连环计!”
众从事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倘若没能识破袁绍的用意,那么青州这半年多的努力都将会化为泡影。
“幸得别驾和元皓识破了袁绍的阴谋,否则青州危险了。”刘惠嘴唇有些颤抖。
对于青州,刘惠已经彻底融入了。
没有什么时刻,比在青州当治中更让刘惠有一种仕途上的成就感了。
看着青州的士民百姓渐渐的对未来生活有了期待,刘惠就特有成就感。
即便死于任上,刘惠也无怨无悔。
郑平羽扇轻摇,却不似众人心情复杂,向田丰惬意一拱手:“元皓先生仅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袁绍的意图,佩服!”
田丰亦是回礼笑道:“我只是想到了提防袁绍进兵豫州,郑别驾却已经想好了斩杀周喁的方式。”
“只是我有些不解,郑别驾说的遣将借兵,又是何意?”
刘备和众从事也纷纷看向郑平。
郑平轻摇羽扇:“青州要以春耕为主,的确是不能动兵。然而兵虽然不能动,将却能派遣入豫州。”
“除颍川太守跟着孙坚讨伐董卓外,沛相袁忠、陈相骆俊、鲁相陈逸,梁相赵琰,汝南太守徐璆皆在各郡国驻守。”
“但除了陈王刘宠、勇猛过人外,其余郡国都无善战猛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