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涿郡。
刘虞召来了田丰和赵云议事。
在郑平游说之后,田丰和赵云最终选择了留在涿郡助刘虞整顿幽州的兵马。
但刘虞并未授予田丰和赵云州牧府从事官职,而是以田丰为军师参议军政、兼监军一职,赵云为别部司马、兵马多寡由赵云自行决定。
倒不是刘虞不信任田丰和赵云,而是暂时不想去调整其余文武从事的任命,因此临时增设了军师和别部司马。
这职权,自然也是临时的!
若是干得好,得到了幽州文武从事的认可,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变成长期的。
若是干得不好,那就可以随时取缔军师和别部司马,不会影响州牧府原来的职权分配。
“元皓,子龙。”
“吾儿自邺城传来书信,公孙瓒堂弟公孙越,在酒席间杀了鲜于将军,三千幽州骑兵除了鲜于将军的亲信,都被袁术吞并。”
“吾儿还在书信中言,他已经跟袁绍立誓,誓与邺城共存亡!”
刘虞语气不善,显然在强忍愤怒。
公孙越杀了鲜于乾,刘虞的自责多过愤怒。
郑平的游说,让刘虞意识到了自己跟公孙瓒之间的冲突,将会直接影响鲜于乾的存亡。
但如今为时已晚,刘虞得考虑公孙越杀鲜于乾后,是问罪公孙瓒、还是暂时忍耐。
刘虞真正愤怒的,是刘和跟袁绍立誓!
自家儿子是什么性格,刘虞很清楚。
跟袁绍立誓?
只怕这书信都是袁绍伪造的!
什么誓与邺城共存亡,还不是担心公孙瓒会南下邺城,想拉他这个幽州牧当盟友。
倘若袁绍将刘和送到涿郡、具言结盟一事,刘虞没准就因为鲜于乾的事,对公孙瓒出兵问罪了。
但偏偏,袁绍用了自以为高明但十分愚蠢的计策!
也不知道是袁绍麾下哪个没长脑子的,会献出这种会被绝户的计策来。
不仅将公孙越杀鲜于乾的隐秘道出来,还软禁了刘和!
这话里话外,都饱含离间之意。
刘虞不知道的是,原本袁绍是想将刘和送回涿郡借刘虞之兵来牵制公孙瓒。
既占了大义,也能让公孙瓒忌惮。
但偏偏逢纪不满这计策是郭图献出来的,于是说“盟友最是不可信,与其结盟,不如造势迫使刘虞出兵。即便刘虞识破了离间计,刘虞麾下的文武也不会饶过公孙瓒。”
这诈一听,逢纪的提议也没什么问题。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刘虞坐山观虎斗,不出兵呢?
于是乎,袁绍就扣下了刘和,然后伪造了刘和的书信送往涿郡。
田丰和赵云对视一眼,眼神也变得凝重。
公孙瓒遣公孙范南下,是避开了众人耳目。
但刘虞遣使者南下,是幽州文武从事都知晓的。
郑平当初游说刘虞时编造的那一套小人谗言理论,虽然没有瞒过刘虞,但却瞒过了大部分的幽州文武从事。
田丰亦是明眼人,猜到郑平编造小人谗言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刘虞跟公孙瓒之间的极端冲突。
而刘和的书信话里话外,都在唆使刘虞跟公孙瓒打一场!
“大司马,传闻袁术屯兵河内,有北渡黄河的意图。”
“袁绍定然是担心出兵迎击袁术时,公孙瓒也会驱兵南下,因此想借大司马跟公孙瓒反目,继而达到牵制公孙瓒的目的。”
“秋收在即,大司马切勿中了袁绍的离间计,让幽州掀起战火。”
田丰直言不讳,语气亦是刚烈。
大有一种刘虞必须听的味道。
刘虞暗暗皱眉:“老夫亦知这是袁绍的离间计,因此才召元皓和子龙二人商议。若是让州牧府其他文武知晓,此事就难以善了。”
“可若不出兵,一旦公孙瓒灭了袁绍,吾儿也会葬身邺城。”
“更重要的是,吾儿手中有天子的密诏,决不能有失!”
“袁术狼子野心,若是让其恣意北上,老夫亦是头疼。”
田丰了然道:“丰明白了!大司马不希望公孙瓒出兵南下,但也不想受袁绍胁迫。丰有一计,可助大司马解心中烦忧。”
刘虞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元皓请细说!”
田丰凝声道:“大司马可将袁绍送来的书信再送往公孙瓒处,同时告诉公孙瓒,大司马会向幽州文武说清楚,是袁术杀了鲜于乾。”
“只要公孙瓒不跟袁术结盟,袁术就一定会杀了公孙越,以此借刀杀人之计,既能除掉公孙越以安幽州文武之心,亦可让公孙瓒放弃进攻邺城的计划。”
“公孙瓒若是答应了,大司马就可以跟公孙瓒一起向袁绍施压,让其立即送还刘侍中和圣旨!”
“袁绍离间之计失败,又如何能胁迫大司马?”
刘虞摇头:“公孙越是公孙瓒的堂弟,公孙瓒岂会放弃公孙越?此计恐怕难以成功。”
田丰道:“大司马,如今已经由不得公孙瓒了。大势之下,公孙瓒只能选择弃卒保帅!”
“公孙瓒不同意这个方案,就等于选择了跟大司马决裂,这不是公孙瓒愿意看到的。”
“他不想公孙越死,就只能设法让公孙越自袁术军中逃离。”
“倘若公孙越命大,大司马就暂时忍耐,待他日有机会再除掉公孙越,给幽州文武一个交代。”
“沮公与一向能明大势,他如今在公孙瓒麾下,定然也能劝得公孙瓒同意此计方略。”
刘虞沉吟。
半晌。
刘虞同意了田丰的提议,决定暂时放弃跟公孙瓒之间的矛盾,一同反制袁绍。
“赵司马,别部营的兵马练得如何了?”刘虞看向赵云,询问道:“倘若元皓计策失败,可否助老夫掌控右北平?”
“老夫只诛首恶,切勿害了百姓。”
倘若田丰的计策不能奏效,那么跟公孙瓒决裂就是必然的。
除掉公孙瓒留在右北平的亲信,就变得极为重要。
赵云摇头:“大司马恕罪,别部营的兵马成军时间太短,想要对右北平的守将施以斩首战术,尚有困难。”
将刘虞跟刘备一对比,赵云发现刘虞的仁德,过于迂腐了。
对待塞外的胡人部落,一味的用怀柔。
胡人提出互市的价格不公平,刘虞就改变互市的价格,让利给胡人。
而胡人在幽州犯了律法,也会网开一面。
拿下右北平,对于如今的别部营兵马而言,其实并不困难。
但要只诛首恶,却十分难办!
赵云的回答已经很委婉了,只诛杀首恶,那就得用刺客的方式,而不是挥军前往。
再看刘备的仁德,以迅雷之势平定祸乱,然后再以怀柔之策安抚。
仁德之中是蕴含有武勇的,不会迂腐到战火会伤害到百姓就选择只诛首恶。
赢了,才能讲仁德。
倘若输了,连用怀柔之策的机会都没有!
刘虞对赵云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但也没有因此而训责赵云,只是让田丰和赵云退下。
“元皓先生,大司马对于兵事的理解,让云难以认同。”赵云很无奈。
刘虞虽然有仁德之心,但并不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幽州的文武从事,很多人都给刘虞指出了幽州存在的隐患,但都被刘虞否决了。
田丰宽慰道:“子龙,大司马本就不谙兵事,说出一些荒唐的理解,你也别因此记恨。”
“你别忘了,你是别部司马,伱的别部营是独立的!”
“一旦真遇上战事,你是可以不用听大司马指挥的。”
赵云轻叹:“云受大司马恩义,又岂会记恨?别部营虽然不用听大司马指挥,但云若真的不听命令,也会受到大司马猜忌的。”
“到时候,云在幽州就待不下去了。”
赵云不由扫了一眼青州的方向。
论从谏如流,刘备比刘虞强太多了。
刘虞的信使很快就送到了常山国公孙瓒手中。
一见书信,公孙瓒惊得冷汗都出来了,右手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怒骂道:“袁绍匹夫,本将还未寻你麻烦,你倒是先来算计本将。”
但很快,公孙瓒又犯愁了。
刘虞给了公孙瓒两条选择,要么跟袁术断交、然后救出刘和;要么跟刘虞决裂,刘虞就只能被迫响应袁绍。
然而这两条路,都对公孙瓒有害无利。
跟袁术断交,就意味着公孙越和公孙范可能死在袁术手中。
可不断交,刘虞就得跟袁绍联手了。
若要跟刘虞决裂,公孙瓒又何必来到常山国?
“速召沮监军!”
为了表示对沮授的礼遇,在沮授来到常山国后,公孙瓒就拜沮授为监军、兼参议军政之职。
不多时,沮授到来。
仔细看了刘虞送来的信,沮授的眉头也紧蹙起来。
“不知将军是何意?”沮授不答反问。
公孙瓒不假思索地道:“本将两个弟弟都在袁术军中,倘若跟袁术断交,岂不是让两个弟弟身死?”
“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了。”沮授思索片刻,道:“将军暗中跟袁术结盟,本就已经得罪了刘青州。”
“如今再得罪大司马,就等于同时在跟刘青州、大司马和袁绍为敌。”
“若是袁绍能一战而灭,将军再南下进兵袁术,此事还有斡旋的机会。”
“但将军真的自信,能一战灭掉袁绍吗?”
若有这个自信,公孙瓒就不用犯愁了。
“如此说来,越弟和范弟就必死无疑了吗?”公孙瓒忿忿道。
公孙瓒可以允许公孙越假死,但不可能真的让公孙越死,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个公孙范。
沮授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公孙瓒喜道:“还请沮监军直言。”
沮授扫了一眼左右,凑近道:“将军可遣亲信给袁术送信,就言袁绍已经跟大司马结盟,让袁术早作决断。”
“趁着送信的机会,让两位将军在袁术军中散布西凉军李傕郭汜有意进犯的流言。”
“如此,袁术必不会怀疑!”
公孙瓒抚掌大笑:“沮监军妙计啊!越弟和范弟引兵向西,袁术就不会怀疑本将的意图。”
“如此一来,越弟和范弟安全了,本将暂时也不用得罪刘虞。”
“本将再跟刘虞给袁绍施压,就可以救出刘和。”
“只要刘虞不再介入冀州战场,那本将随时都可以再进攻邺城!”
“郑显谋说沮监军有经天纬地之才,果然厉害!”
沮授暗暗叹了一口气,对郑平不由多了几分幽怨。
本来在邺城待得好好的,结果忽然被袁绍礼送出境,来到常山国当了公孙瓒的监军。
一想到是郑平给公孙瓒推荐的,沮授就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沮授何等聪慧,又岂会看不穿郑平的意图?
田丰和赵云去了涿郡,自己则替公孙瓒出谋画策。
如此一来,冀幽三个势力,就会相互间受到制衡。
而有了自己和田丰,公孙瓒和刘虞就不容易受到袁绍麾下谋士的算计。
这借力使力的手段,玩的让沮授又是钦佩又是不爽。
钦佩的是,沮授明知道被算计了,还得乖乖中计。
不爽的是,郑平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就让自己当棋子,还得心甘情愿的去当棋子!
有人欢喜有人忧。
田丰和沮授一起出手,相互配合,破了逢纪的离间计。
但邺城的袁绍就开心不起来了。
当刘虞和公孙瓒信使不约而同的来到邺城,要求袁绍释放刘和的时候,袁绍整个人的脸都是铁青的!
但袁绍不得不放啊!
本来袁术就已经屯兵河内了,黑山贼也是蠢蠢欲动,如果再同时面对公孙瓒和刘虞
袁绍也干脆别玩了,回汝南老家隐居去吧。
陪着笑脸将刘和送出邺城,袁绍怒气冲冲的回到州牧府,劈头盖脸的就是对逢纪一顿臭骂:“逢元图,这就是你的良策?”
“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四世三公袁氏子,今日竟然遭受奇耻大辱!”
“废物!废物!废物!”
“是我平日里对你太宽厚了,让你骄傲自矜了吗?”
一想到刘和临走前那句“后会无期”,袁绍就感到心头鬼火乱窜。
逢纪被袁绍一阵痛骂,羞得头都不敢抬。
但在心中,逢纪却十分的困惑:“不应该啊,公孙瓒怎么可能不中计?难道他不顾公孙越的性命了吗?”
“我逢元图,怎么会算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