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郡,奉高城。
泰山郡太守应劭,跟弟弟应珣在城门口静候。
三天前,应劭得到传讯,刘备要借道泰山郡前往陈留郡。
算算距离,刘备的兵马距离奉高城不远了。
自刘备向泰山郡借兵救孔融起,双方就已经有了合作。
在这之后,不论是泰山郡向青州提供粮草,还是青州助泰山郡退刘岱兵马,刘备跟应劭都有不少的互助。
但刘备跟应劭,依旧还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
“今年青州的收成不错,想必刘青州也能松一口气了。”应珣语气之中有钦佩之意:“没想到刘青州竟然真的用最艰难的方式稳定了青州。”
“至今每每想来,愚弟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有一次犯错,刘青州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所幸啊,终于到了秋收的时候!”
“有了今年的粮食,刘青州就不用如履薄冰了。”
“论方今英雄人物,刘青州必有一席之地。”
应劭听着应珣对刘备的钦佩和夸赞,不由笑道:“季瑜如此钦慕刘青州,不如我给你五百兵马,你跟着刘青州去陈留如何?”
应珣摇头:“还是不去了。刘青州这次出兵,很明显是想要打出青州的威名、给袁术这个背盟者一个教训。”
“倘若愚弟也驱兵跟随,难免会让人小觑了青州。”
应劭笑道:“这倒也是。青州这一年一直受困于钱粮不足、兵威不显。”
“袁术便是欺负刘青州不敢出兵,才会肆无忌惮的背弃盟约。”
“虽然刘青州公然表示不会跟卢尚书为伍,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刘青州迫于无奈,不得不如此。”
“否则野心之辈就会诬蔑刘青州跟董卓同流合污。”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袁术背盟。若不能将袁术打疼了、打怕了,刘青州又岂会甘心?”
毗邻青州,应劭是看着刘备一步步崛起的。
对于这个以前没有被举孝廉、没有被举茂才、也没有被公府辟除过的汉室后裔,应劭一开始只觉得刘备有一股任侠之气,但并不认为刘备能真的立足青州!
倒不是应劭小觑刘备,而是青州的困难太严峻了,应劭将心比心,自认为处于刘备的位置上也难以立足青州。
但偏偏,刘备在青州立足了。
秋收一过,困扰青州的粮食危机暂时解除。
只要再败一次袁术,青州将真正的崛起!
“来了!”
应珣眼尖,看到了前方的旌旗。
旌旗随风而舞,青州锐士军容齐整,除了马蹄声和人步声,几乎没有听到喧哗的战马嘶鸣和兵卒私语。
“好齐整的军容!”应劭不由称叹:“听说刘青州自济北相麾下借调了名为于禁的都伯,用于练兵,不知是否是这一支兵马。”
应珣笑道:“定然是这一支了,青州目前应该还养不起第二支精兵。话说回来,这于禁还是泰山郡钜平县人!”
随着旌旗的接近,应劭和应珣的视线也更清晰了。
只见帅旗下一将,白马襦铠,腰悬双剑,正是自临淄城而来的青州牧刘备!
而在刘备左侧,白马儒衫,羽扇纶巾,则是青州别驾兼行军军师郑平。
在两骑身后,则跟着两名少年。
都生得强壮高大,一个腰佩长剑,一个扛着长刀。
正是随军的诸葛亮和关平。
再往后,则是军司马满宠、亲卫统领管亥以及偏将崔洪、樊胜、卫高等二十余人。
青州的大将几乎都在关羽麾下,于禁又要留在临淄城练兵,刘备这次带的青州锐士两千人几乎都是从青州锐士营中挑选出来的精兵悍将。
“久仰应太守大名!今日刘备借道贵地,叨扰了!”刘备见城门口应珣跟一个气度不凡的儒袍士人静候,已然猜到了身份,策马向前。
应劭亦是策马向前,拱手回礼道:“久闻刘青州仁德之名,今日有幸一见,是应某幸事啊!”
寒暄一阵。
郑平等人亦是纷纷向前见礼。
刘备让青州锐士继续向东平国的方向行军,然后跟郑平、诸葛亮、关平和管亥以及十余亲卫一起入城。
如此便不会耽误行军。
应劭也知刘备不会在奉高城逗留,因此这宴席也效仿的是青州标准,只准备了白水吃食,并未准备酒水。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应劭和刘备都是擅长谈论的,倒也不会冷场。
聊到刘岱时,应劭不由有些忿忿:“刘公山已经被权力迷了眼。都是朝廷大臣,刘公山却妄杀东郡太守乔瑁、任城相郑遂和济北相崔言。”
“除了春耕的时候,因为陈留文礼公的劝和而暂时休兵止戈,其余时候都在想着征伐。”
“原本我是想要与民修养,结果因为刘公山妄行杀戮之事,而不得不征发兵役,用于保境安民。”
应珣亦道:“刘公山如今驻兵范县,刘青州若要去陈留郡,可走鲁国入山阳郡,再经济阴郡入陈留郡。”
“若走东平国,唯恐刘公山借故刁难。”
刘备摇头,语气多了几分强势:“若走鲁国,不仅道路崎岖,路程也会多一倍。至于范县的刘公山,显谋早有应对之策。”
虽然刘岱是东莱郡人,东莱刘氏前期也对刘备的扬名多有帮助。
但因为刘岱的缘故,兖州士民捐赠的钱粮无法送到青州,这等于是在刘备的伤口上撒盐。
这仇怨可不是东莱刘氏那点恩义能补偿的。
刘备话中有话,应劭应珣不由看向郑平。
郑平轻摇羽扇、目光灼灼:“应太守,在下有一法,可助应太守轻徭薄税,让泰山郡民都能休养生息。”
应劭来了兴趣:“久闻郑别驾才智不凡,腹有奇计,不知有何良策?”
郑平轻笑道:“若说良策,倒也算不上,不过是比较直接的解决方案罢了。还请应太守屏退无关之人。”
应劭眼神一凛,让周围的侍女仆从纷纷退下,宴席中只有刘备、应劭等六人。
郑平轻摇羽扇,语气也多了一丝杀意:“刘岱身为兖州刺史,却妄杀乔瑁、郑遂和崔言,想必兖州士民都对刘岱深恶痛绝。既如此,不如换个兖州刺史。”
“换个兖州刺史?”应劭吃了一惊,随即看向刘备:“刘青州执意要借道东平国,难道是想用假途灭虢之计?”
“可刘岱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若是杀了刘岱,岂不是让刘青州背负骂名?”
刘备看向郑平,交换了眼神后,道:“不瞒应太守。天子册命我为镇西将军时,曾给我下达了一道密诏。许我有镇压青州以西、各路朝廷反贼的出兵权!”
“刘岱扣押兖州士民给青州的赈灾钱粮,又妄杀朝廷任命的太守国相,如今更是按兵不动、任由袁术兵犯兖州,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担任兖州刺史了!”
“我奉天子之令讨贼,又如何会背负骂名?”
这话一出,应劭和应珣再次吃惊。
奉天子之令讨贼?
刘备竟然有天子的密诏!
但很快,应珣就激动的站起来:“兄长,既然刘青州有天子密诏,那还犹豫什么?我等合兵一处,一起灭了那刘岱!”
“只要灭了刘岱,然后将进犯兖州的袁术击退,泰山郡的士民百姓就可以修生养息了。”
应劭心有疑虑:“刘青州,恕我直言,你真的有天子密诏?”
刘备郑重点头:“若无天子密诏,我又岂敢跨州问罪刘岱?只是目前还不是公开密诏的时候,还请应太守勿疑!”
应劭见刘备郑重其事,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消失:“既然刘青州有密诏在,我又岂能不助一臂之力?”
“只是擒了刘岱后,又该谁来出任这兖州刺史?”
刘备笑道:“这兖州刺史,自然得由兖州人推荐、天子任命,我只负责奉诏讨贼!”
应劭又问道:“济北相鲍信是否知道此事?”
刘备摇头:“鲍信虽然是我举荐的,但他跟袁绍关系匪浅。只有先擒了刘岱之后,才能将这事告知。”
应劭点头:“刘青州若是兵力不足,我可让季瑜统兵跟随。”
刘备轻笑:“这倒不用。若是泰山兵一同前往,唯恐刘岱会起疑心。假途灭虢之计,也难以奏效了。”
“待擒了刘岱,我自会遣人通传各郡。”
待得宴席结束。
应劭和应珣又亲自送刘备等人出城。
看着离去的刘备,应劭不由感慨道:“昔日楚庄王莅政三年,不理政务。右司马劝谏楚庄王‘有鸟正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楚庄王言‘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于是楚庄王开始理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人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
“随后举兵诛齐,称霸天下。”
“刘青州蛰伏一年,这出青州第一战,竟然会兵指刘岱。”
“恐怕这天下间,无人能猜到刘备会在这个时候用假途灭虢之计,去问罪刘岱吧!”
“刘青州也即将如那南方之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应珣亦道:“恐怕连刘岱自己,都以为刘青州是冲着袁术去的!”
“这兖州刺史的人选,兄长可要好好琢磨了。”
“刘青州虽然说不会插手兖州刺史的推举,但他肯定不会让下一个兖州刺史也如刘岱这般。”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
范县。
刘岱同样得到了刘备要借道的传讯。
但不同于应劭,刘岱对刘备的到来不是很乐意。
在范县驻兵不前,刘岱的用意就是想当渔翁。
既然是想当渔翁,自然是不想有新的渔翁介入。
可阻止刘备,刘岱又担心会被刘备误以为跟袁术结盟。
纠结之下,刘岱请来了程昱商议对策:“仲德先生,刘备遣人传讯、要借道去陈留。但我不希望刘备去陈留,也不想跟刘备为敌,可有良策教我?”
程昱顿感无语。
刘备现在对袁术恨之入骨,直接传讯各州郡跟袁术断交绝盟,甚至任何跟袁术结盟的都会被视为青州之敌。
这个时候阻止刘备去陈留,那不就等于跟刘备为敌吗?
“刘使君,恕老夫才疏学浅,难有良策。”程昱坦然而道。
刘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为难人了,于是改口道:“可有办法拖延刘备入陈留的时间?”
程昱琢磨片刻:“若只是想拖延时间,倒有不少方式。”
“刘使君可在城中设宴,盛情款待刘备,刘备不好推辞,就只能在范县逗留。”
“设宴之后,再邀刘备一观范县粮库,许诺会将兖州士民捐赠给青州的钱粮一一送往青州。”
“随后再邀兖州的名仕赴宴引荐给刘备,刘备定然也不好推辞。”
“如此反复,拖上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刘岱抚掌笑道:“如此甚妙啊!盛情难却,刘备即便再不愿,也不能扫了兖州名仕的兴致。”
当即。
刘岱采纳程昱计策,在范县准备好一切,又遣探子打探刘备的行军路线。
然后在范县外领着文武官吏,出城三十里迎接刘备。
在看到刘备的青州锐士“军容不整”“战马嘶鸣”“士卒喧哗”的时候,刘岱下意识的有了鄙夷之心。
又听刘备说这些锐士是以屯田民中曾经当过黄巾贼的人组建成军的,刘岱心中的轻视更甚了。
“玄德啊,这些人都是黄巾贼出身,可要约束好军纪,否则我也很犯难的。”刘岱不由提醒。
刘备大笑:“让公山兄见笑了。别看他们军容不整,但厮杀起来还是挺骁勇的。”
一阵不疼不痒的寒暄后,刘备也顺势跟着刘岱入了范县城。
刘岱又向刘备引荐程昱:“仲德虽然不在兖州出仕,但却是我的幕僚,平日里没少替我出谋画策。”
“久闻玄德麾下有北海名仕郑显谋,可以多交流。”
郑平近前一礼、目光仔细打量程昱,轻笑问礼:“久闻仲德先生能断大事,颇有谋略。然而以仲德先生之才,刘兖州却连一别驾之位都舍不得,这未免会让旁人对刘兖州产生误会啊。”
这挑唆味道十分明显的话出自郑平之口,顿时让刘岱和程昱都变了脸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