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宣称支持长安的天子刘协,扬言要讨伐涿城的伪帝,打破了黄河以南诸州势力观望两帝相争的平衡。
臧洪紧随曹操,遣张超向长安进贡,刘协封臧洪为兖州牧、安北将军、鄄城侯。
庐江太守陆康、豫章太守华歆也相继传檄各县支持长安。
丹阳太守周昕、前九江太守周昂则是拥护涿城天子。
徐州刺史陶谦在治中从事王朗的建议下,派王朗向刘协进贡表示对长安汉室的支持,刘协得到陶谦的奏章后升任陶谦为徐州牧、安东将军、郯城侯,王朗则被任命为会稽太守。
零陵太守张羡不服刘表,选择了支持涿城的天子。
袁绍令张羡为长沙太守,督零陵、桂阳二郡。
寿春。
周昕和周昂二人,得到了袁绍的授命,暂时放弃了跟袁术交兵。
公孙瓒委派的涿城天使,也经由青徐、抵达了寿春。
看着骠骑将军印、扬州刺史的印绶,以及总督兖、豫、扬、徐四州兵马的圣旨,袁术的表情阴晴不定,让宣旨的公孙纪内心泛起了忐忑。
“公孙将军对袁将军颇为钦佩,一直都认为袁将军才是汝南袁氏最杰出之人。”
“因此公孙将军请陛下赐封袁将军为骠骑将军、扬州刺史、总督兖、豫、扬、徐四州兵马,位在邺城袁车骑之上。”
若是换个人,估计已经接旨谢恩了。
然而,公孙纪的话却如尖刀一般刺在袁术心口。
怒火,自袁术心底滋生。
袁术看向公孙纪的眼神也变得不渝了。
“传国玉玺,是本将自洛阳寻得!”
“公孙瓒窃据传国玉玺、妄立河间王刘陔称帝时,为何不曾想起本将?”
“本将自置扬州刺史,何须刘陔来册封?”
“总督兖、豫、扬、徐兵马更是可笑,难道本将接旨了,陶谦、曹操、臧洪、刘繇,就会将兵马交给本将吗?”
“骠骑将军、位在大将军之下,这也配让本将接旨?”
“连袁绍那个小妾养的,都封了邺侯,公孙瓒连个县侯都不肯给一个?”
袁术一连几问,将公孙纪给问得有些呆:“袁将军想要县侯,公孙将军肯定会给的。待我回去回禀公孙将军,一定给袁将军请封个县侯。”
袁术更是不满:“本将不问,公孙瓒就不准备给本将请旨封侯吗?”
“回去告诉公孙瓒,大将军本将可以让给他,但他要封本将为大司马、开府、假节,兼兖、豫、扬、徐、青、冀六州都督。”
“以及,九江侯!”
公孙纪愣住:“袁将军,这封侯最高就是县侯了。”
袁术眼一瞪:“胡说!郡侯自武帝时就有了,什么叫最高是县侯?推恩令下,多少郡侯本将岂会不知?”
公孙纪顿时无语。
你也知道是推恩令下的郡侯。
那是汉室宗亲才有资格!
即便是汉室宗亲,现在也没有郡侯。
“袁将军,那是前朝——”公孙纪试图打消袁术的念头。
然而,袁术又岂会如公孙纪之意,挥袖一甩:“不封九江侯也行,可封本将为九江公。”
公孙纪已经彻底无语了。
封郡侯都不行,还想封郡公?
“袁将军,这郡公未有先例。”公孙纪硬着头皮道。
袁术哈哈大笑:“谁说没有先例?昔日王莽不就是被赐封的安汉公吗?回去告诉公孙瓒,直接封本将大司马、九江公、骠骑将军、扬州牧,享开府、假节之权。”
“不必再言!”
“再敢废言,叉你出城。”
袁术令人直接夺下印绶和圣旨,然后就将公孙纪驱逐出城。
“岳丈,为何非得要大司马、九江公?如此一来,岂非又得罪了公孙瓒?”黄猗不理解袁术这反应。
如今袁术在寿春四面皆敌,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
袁术冷笑:“大司马、九江公、骠骑将军、扬州牧、开府、假节,有了这些头衔,待本将驱逐了扬州的叛贼,在寿春自立九江王,公孙瓒也得给本将将王印送来寿春!”
“至于得罪公孙瓒?得罪了又能如何?”
“以如今的局势,本王的要求他都得答应!”
袁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狮子大张口。
若有传国玉玺在,别说拥立新天子了,袁术自立称帝都敢。
如今只是索要一个小小的九江公,已经是袁术给公孙瓒留面子了。
自丢了传国玉玺后,袁术就一直在思考未来。
直到偶然间,袁术翻阅史书,看到了王莽称公,然后从安汉公、宰衡、假皇帝到最后的真皇帝。
于是,袁术心中有了对未来的想法。
当曹操宣布支持长安的刘协后,袁术就知道机会来了。
袁绍公孙瓒正在黄河以北跟董卓打得火热,如今曹操公然宣称支持刘协,势必会打破黄河以南诸势力观望的平衡。
果不其然。
陆康、周昕、周昂、臧洪、陶谦等太守刺史的表态,让黄河以南的势力对袁绍公孙瓒构成了威胁。
公孙瓒也如袁术预料之中来送印绶圣旨了。
“先遣人给周昕和周昂去信,本将既然已经是骠骑将军、扬州牧、总督兖、豫、扬、徐四州兵马,他们就得听命于本将。”袁术没有半点的不适应。
周昕和周昂本就是袁绍的故吏,如今形势所迫,不得不暂时放弃跟袁术交兵。
对于袁术的要求,周昕和周昂没有反对。
毕竟在这扬州,如果不听命袁术,就得跟拥护长安天子的刘繇、陆康、华歆等人交兵的同时再跟袁术动武。
那就成腹背受敌了。
诸州乱象,包括陈王刘宠遇刺一事,都陆陆续续的传到了临淄城。
因曹操率先宣称支持刘协而引发的一系列动乱,也引起了青州文武的激烈讨论。
青州的讨论核心不在于支持刘协还是刘陔,而在于是否要向刘协表明立场。
前后将近一个月,这讨论都未休止。
而身为别驾的郑平,则是在得到曹操宣称支持刘协后,就以巡视诸县为由暂离了临淄城。
直到今日才返回。
“显谋兄,如今诸州只有青州的立场尚未明确,你真的不劝使君向天子表明立场吗?”自陈国返回的祢衡,对郑平的用意颇有不解。
华缉亦是立在一旁,同样对郑平的用意不甚理解。
郑平轻笑反问:“正平也赞成向天子表明立场?”
祢衡道:“自然!若不向天子表明立场,会让天子及长安的公卿百官误以为使君支持涿城的刘陔。”
华缉也道:“我亦认为,向天子表面立场,可以让天子更信任使君。毕竟这危难之间才能见到真情。”
郑平对祢衡和华缉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正平、子诚,使君这青州牧、镇西将军,是谁封的?”
祢衡不假思索:“自然是长安的天子封的。”
郑平轻笑:“既然是长安的天子封的,又何须多此一举的,再向天子表明立场?”
祢衡不解:“显谋兄,这怎么能是多此一举呢?青州若不表明立场,使君如何能再次得到赐封?兖、徐、豫、扬、荆五州,又如何能明白使君的立场?”
华缉亦道:“曹操率先表明立场,不仅由刺史升迁为州牧,还成了征东将军、许侯;兖州刺史臧洪受封兖州牧、安北将军、鄄城侯;徐州刺史陶谦也受封徐州牧、安东将军、郯城侯。”
“其余表态支持的太守国相,也纷纷得到了封赏。”
“唯独使君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岂不是可惜?”
郑平目光微微一凛:“你们当真是这么想的?”
祢衡和华缉纷纷点头。
郑平语气多了几分冷意:“我不劝使君向天子表明立场,是因为使君压根就不需要向天子表明立场,更不需要遣使者去长安向天子讨要封赏!”
“君为臣纲,臣子的封赏,天子可以给,但臣子不能去讨要。”
“你二人久随我,怎么也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还是说,你们已经忘记了何为君臣之纲了?”
祢衡、华缉面有羞愧。
他们的确只去考虑向刘协表明立场的好处,但并未去想这般的讨要好处、已经是在对君权的挑衅了。
身为州刺史,支持刘协本就是职责所在,什么时候需要刘协给好处才支持了?
若是如此,跟逆贼权臣又有什么区别?
郑平起身:“我的婚期将至,你二人自今日起,暂时放下手头的公务,去北海替我操办此事吧。”
“孔北海长于礼法,去了北海,勿要自矜,要多请教。”
祢衡、华缉更是羞愧。
郑平的婚期还有几个月,这是要让祢衡和华缉去跟着孔融学礼。
训斥了祢衡和华缉后,郑平来见刘备。
刘备近一个月也因为文武的争论而颇为烦恼。
因为郑平不在,刘备也一直未表明态度,任由文武去争论。
见郑平到来,刘备的心情瞬间轻松不少,笑道:“显谋,每到关键时刻,你总是不在。”
郑平亦是笑道:“我若在,使君就更难抉择了。”
两人相视大笑。
刘备邀郑平坐下:“只是我没想到,显谋离开了都近一个月,这争论还是没有结束。”
郑平坐下道:“众人皆是替使君设想,并无恶意。”
刘备叹道:“我也知道众人无恶意,所以只是听之任之。显谋既然回来了,这争论也该结束了。”
郑平摇头:“不急!使君就保持这种迟疑不定的表象就可以了。”
刘备惊讶问道:“这是为何?”
郑平微微敛容:“公孙瓒和袁绍拥立新天子后,袁绍许诺给曹操征南将军一职,但曹操并未明确表示要当这征南将军。”
“足见曹操之前的策略,是跟使君一样,都想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若董卓胜,则结连诸州讨伐董卓;若董卓败,则结连长安忠义之臣清君侧。”
“然而,曹操却忽然跟袁绍决裂,第一个表明立场支持长安的天子。”
“替曹操擘画此略的,是曹操新近征辟的颍川贤士郭嘉郭奉孝。”
“郭嘉此略,是冲着使君来的!”
刘备眼神一肃:“冲着我来的?难道曹操嫉恨我出兵救徐州?”
郑平道:“论志向,曹操跟使君一样,都想匡扶汉室、平定天下;但论名望,曹操却不及使君。”
“若真的等到董卓跟袁绍公孙瓒分出胜负,那么不论是结连诸州讨伐董卓还是结连长安忠义之臣清君侧,能成此大功的只会是使君,而不是曹操。”
“曹操不是甘居人下之辈,施政理念也跟使君不同,他不会容忍这样的大功由使君得到,今后只能居于使君之下。”
“曹操想要抢得先机,胜使君一筹,就得率先支持长安的天子。”
“古有千金买马骨,曹操又是匹千里良驹,见曹操肯依附,长安的天子自然就会赐予曹操高官厚禄来拉拢曹操。”
“而其余州郡大臣见曹操得了好处,自然也不肯落后。”
“盛名之下无虚士,郭奉孝仅以一策,就破坏了两帝相争的平衡,也让黄河以南的州郡势力,泾渭分明。”
“令人惊叹。”
刘备皱眉:“兖豫徐都由刺史改为州牧,青州就不能轻易介入了,天子给予我的密诏,也无多大用处了。”
“这郭奉孝,可真够狠的。”
刘岱是兖州刺史,攻杀兖州的太守国相,是违反了汉律的,刘备可以奉诏讨伐刘岱。
臧洪、曹操、陶谦都成了州牧,那么即便他们将各郡国的太守国相杀了,也是合乎法度的,刘备不能以此为理由讨伐。
郑平笑道:“有得必有失,州牧一职,权力太大。这会让臧洪、曹操和陶谦,更加肆无忌惮的安插亲信,清除异己。”
“内部整肃后,矛盾就会延伸到州外。”
“使君不能管州内事,却可管州外事!”
“静观其变即可!”
“当这群向天子讨要封赏的州牧自恃功高、不愿听天子号令时,未向天子讨要封赏的使君就会成为天子最信任的人。”
“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刘备心情大喜:“显谋之言,甚合我意啊!这个时候向天子讨要封赏,那不就是趁火打劫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