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
郑玄亲自斟了一樽酒,递向郑平。
酒水清澈,如清泉一般晶莹剔透,更有酱香突出,优雅而细腻。
自青州丰收后,刘备就取缔了禁酒令,不再禁止酿酒。
郑平便遣人在高密县酿制美酒。
端午制曲、重阳下沙。
用古老的工艺酿造出如此清澈的美酒可不容易。
郑平年少时就收录了大量的酿酒工艺,又进行了改良。
当初为了劝张飞不饮酒,郑平是跟张飞有赌约的。
如今婚期将至,这美酒自然也应运而生了。
“显谋,饮了此酒,就该去迎接你的贤内助,以继承郑氏血脉。”
“勉励和引导她恭敬从事,以嗣续我们先妣的美德。”
“你的言行要有常法!”
郑平恭敬的接过酒樽,满饮应诺道:“孩儿虽恐不能胜任,但决不敢忘记父亲的训诫!”
醮,尊者对卑者酌酒,卑者接受敬酒后饮尽。
冠礼和婚礼,皆有醮。
辞别郑玄,郑平将贽礼装车。
新郎到女方家时,要带上贽礼,这是送给女方父母的。
汉代士人之间通常送的是一尊铜雁,大雁意味着男方在今后的生活中将诚信待人,这也是男方对女方父母的承诺。
临淄城距离剧县百里之遥。
郑平亲乘黑马,身着玄端礼服,缁衪纁裳,白绢单衣,纁色的韠,赤色舄。
身后跟着黑色漆车一乘、副车二乘,妇车一乘,有车纬。
随行者亦是服玄端礼服,又有人执火炬前导。
除此之外,刘备还专门让张飞领了三百锐士营将士护卫随行。
刘备原本是想让赵云率白袍营护卫的。
但张飞惦记郑平许诺的晶莹剔透的美酒,执意要跟着郑平去剧县。
刘备无奈,仔细叮嘱张飞不可饮酒误事失了礼数后,这才让张飞也跟着郑平随行。
又担心张飞酒后犯浑,让田豫也跟随前往。
路上。
张飞缰绳也不用,仅靠双腿御马,双手则是将丈八蛇矛扛在双肩,一双环眼满是喜庆之意。
“大哥太紧张了,俺这三年来,可曾有饮酒误事过?”
右边的田豫却道:“三哥,你这三年来,除了在封丘城的时候,也没喝过酒吧?”
张飞瞪了田豫一眼:“国让,你一个先登营的副将,为何非得跟着来?”
田豫轻笑:“先登营怎么了?二哥可是嘱咐过,若三哥你犯浑,回临淄城后二哥会督促你读书的。”
张飞头一偏:“国让,要不俺待会儿教教你,矛的六十四种用法?”
田豫不上当:“三哥,我用的是刀,二哥会教我的!”
张飞一愣:“你以前不是用马槊的吗?怎么改用刀了?”
田豫笑道:“二哥说,骑兵要有骑兵的样,所以先登营的骑兵全都改用偃月刀了。”
张飞狐疑的盯着田豫:“那你手中的武器,为什么还是马槊?”
田豫挥了挥手中马槊:“偶尔,也怀念一下用马槊的日子。”
张飞瞪着眼:“少跟俺胡扯!待会儿宿营,你跟俺练练!”
郑平中间策马,左手轻挽缰绳,右手轻摇羽扇。
见张飞和田豫打闹,不由轻笑一声:“翼德,要喝酒,也得等我将阿素迎到临淄后再喝啊。”
张飞一愣:“剧县不能喝吗?”
郑平道:“喝是可以喝,但你喝醉了,就只能留在剧县了。”
“毕竟这剧县距离临淄城有百里距离,延误了吉时,使君估计得让你一辈子都喝不了酒。”
张飞顿时泄气:“那,那,那就回临淄城再喝。”
很快。
张飞又反应过来:“哎,不对!既然回临淄城才能喝,那俺为何要跟着显谋先生你去剧县?”
田豫笑道:“三哥,使君一开始也没让你护卫啊,是你执意抢了子龙的任务。”
张飞更是泄气:“你们故意的吧!就欺负俺不懂?”
田豫大笑:“谁让三哥你当时眯着眼睡觉的?我们也劝过你,是你执意要跟着来的。”
张飞再次瞪着眼:“国让,宿营后练练?”
见张飞和田豫又开始闹腾,郑平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看着越来越近的剧县,郑平不由有些感慨。
“一晃就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自三年前见过孔素后,郑平跟孔素之间虽然暗中有书信来往,但没有再见过一次。
古之男女于亲迎前皆不私自相见,婚礼成则相许终身,又可见其自重之意。
暗中的书信来往,其实已经是逾越了礼法。
只不过郑玄和孔融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自家儿女嘛,偶尔装没看见,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一些重要的规矩上,不逾矩就行了。
而在剧县。
孔素亦是身着玄色礼服。
比起周时婚礼,汉时女子的服饰更鲜艳些。
孔氏又是名门,自然也不缺点缀的饰品。
只见: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阿素,入了郑家门,须以敬持守、不违夫家之命,切勿失了礼数,让人诟病孔氏女不懂礼仪。”
孔融亦是谆谆教诲。
士人最重名声。
知书达礼,是对士人女子的一个极高要求:有教养、通事理、懂礼仪。
若孔素嫁入郑家,对夫家不敬,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连带孔融也会被耻笑教女无方。
对于士人的婚礼而言,不论男方女方都会在婚礼前由长辈训诫。
仪礼.士昏礼对婚礼有规定。
于亲迎之日,男方父亲醮儿子。
同时告诫儿子“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儿子则答“诺。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男方父亲以戒敬之言命之,并希望其子能帅妇以敬。
而在亲迎之日,女方父亲则要醴女儿。
父亲送女儿,告诫其“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母亲替女儿施衿结帨,告诫其“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庶母及门内,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告诫其“敬恭听,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女方父母以及庶母皆以戒敬之言命之,以期其以敬持守、不违夫家之命。
婚姻大事,父母皆命之以敬,有敬则可以承宗事、继后世,足见敬之重要性。
不论是郑玄还是孔融,都是当世名儒,亦是礼仪传家。
对于婚嫁礼仪看得比寻常人家更重。
“父亲放心,女儿自幼习礼,不会让父亲蒙羞的。”圆润轻音,孔素想着三年前赠字瑾瑜的郑平,脸颊不由飘了几丝红意。
而往事也历历在耳:
“《楚辞·九章·怀沙》有言: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意寓为品德纯洁高尚。”
“素,又有本我之意,不如以瑾瑜表字,以显阿素高洁品德源自于本心。”
“郑君远行,怎不知会阿素?”
“阿素倾慕郑君大志,今赠郑君白玉香囊。”
“世道凶险,愿这白玉香囊能佑郑君。”
“阿素静待郑君归来!”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三年前跟郑平见时的对言,孔素铭记在心。
又有暗中的书信来往,让孔素心中满怀相思。
徐州。
曹嵩变卖了琅琊郡的屋田,全部换成了铜钱金银,装了五十辆车,准备走泰山郡绕道去豫州。
曹操得知曹嵩准备将家财全都资助自己,自然也是颇为高兴。
于是曹操令驻兵小沛的沛相袁遗前往接应。
得知曹嵩要走,郯城的陶谦就很不开心了。
年初一战,陶谦丢了小沛、广戚等豫州城池,彭城国的城池也大半被曹操攻下。
虽然曹操归还了彭城国的城池,但那令泗水为之不流的万余兵马,却是死于曹操之手。
为此。
陶谦不得不遣人再去丹阳募兵。
可这募兵是需要钱粮的!
糜竺虽然支持了不少钱粮,但糜竺更希望陶谦在徐州本地募兵。
然而陶谦对徐州本地的兵不信任!
只有丹阳兵才能让陶谦有安全感。
为此,陶谦跟糜竺闹得有些不愉快。
毕竟去丹阳募兵和在本地募兵,这开销的差别是很大的。
东海的屯田民,陶谦又不敢动。
毕竟陶谦跟刘备有约定,是不能强迫屯田民服兵役的。
令陶谦不高兴的是,自己遭逢如此大的损失,曹嵩不仅不送点钱来道歉,居然还想跑!
曹宏看明白了陶谦的想法,建言道:“明公,曹操攻打徐州、杀我徐州兵,曹嵩就该替曹操赔礼道歉!”
“不如遣人,将曹嵩截杀!”
陶谦迟疑道:“老夫亦有此想法,只是万一事情败露,如何寻理由搪塞?”
曹宏笑道:“这好办!明公可邀曹嵩来郯城,以礼相待,希望曹嵩回到豫州后,向曹操表达明公的结善之意。”
“一定要让郯城文武都参加,大张旗鼓的宣示明公的结善之心,态度也要诚恳。”
“如此三日,足以彰显明公对曹嵩的敬意!”
“三日后,再遣张闿率五百兵马护送曹嵩去小沛。”
“曹嵩既然想走泰山郡绕道,那就如他所愿。”
“待曹嵩到了泰山郡,明公再遣精兵截杀,将曹嵩和张闿一并击杀,嫁祸给应劭!”
陶谦闻言心动:“如此甚妙啊!张闿区区一个黄巾贼子,死了就死了。”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得到那五十车钱,还能让曹操去打泰山郡。”
“到那时候,曹操就等于同时得罪了徐州、青州和兖州,定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曹宏奉承道:“明公英明!”
陶谦哈哈大笑,立即令曹宏去截曹嵩。
曹嵩见陶谦要在郯城设宴践行,有心不想参加但又怕陶谦借口发难,只得转向来到郯城。
到了郯城后,陶谦不仅出城十里迎接曹嵩,更是设宴款待曹嵩,让文武作陪。
这礼遇规格要多高有多高!
一连三日,曹嵩真以为陶谦要跟曹操结善,于是向陶谦保证见了曹操后一定让两家言和。
陶谦也顺势让张闿引五百兵马护送曹嵩。
曹嵩原本想直接走彭城国去小沛的,但陶谦却以“彭城国或有人会迁怒”的理由,忽悠曹嵩继续走泰山郡。
曹嵩转念一想,陶谦的理由也没问题。
毕竟曹操打了彭城国的城池,杀了万余徐州兵,因兵祸而死亡的彭城国士民也不少。
若是大张旗鼓的走彭城国,惹得彭城国士民怨恨,即便彭城国士民不会对曹嵩如何,这五十车钱财则未必能顺利离开彭城国。
看着逐渐远去的曹嵩车队,陶谦的眼神变得阴冷:“曹操,你妄自尊大,害徐州士民亡父丧子,如今也让你尝尝亲人被屠戮的滋味!”
寿春。
袁术捧着九江公的玉印,爱不释手。
公孙瓒为了拉拢袁术,答应了袁术的要求,让刘陔封袁术大司马、九江公、骠骑将军、扬州牧,享开府、假节之权。
反正这些封赏,影响不到公孙瓒在涿城的权力。
别说九江公了,袁术要九江王公孙瓒也会给!
“恭喜岳丈,得偿所愿!”黄猗适时的奉承。
袁术开怀大笑,起身踱步:“本公如今是九江公,又是大司马、骠骑将军、扬州牧,享开府、假节之权,就当锐意进取,以得天下!”
“立即传檄扬州各县,归顺于我,可封爵赏地!”
“追随我的人,未来都是元勋;妄图不轨者,全部杀无赦!”
袁术志得意满,准备一举拿下扬州。
乱世豪杰,就当有开天辟地的气概!
得天机者,得天下!
而我袁术,就是得天机者!
哈哈!
黄猗道:“孙坚养病已久,是否要将其召回寿春?”
袁术摇头:“不用召回!直接告诉孙坚,本公将全力支持他扫荡江东群贼。待平定了江东,本公封他为吴侯!”
黄猗言语中颇有羡慕之意:“岳丈,孙坚都能封侯,那小婿?”
袁术瞪了黄猗一眼:“没出息!你无军功,要什么侯?现在正是本公笼络扬州士人的时候,你别给本公坏事。”
“他日本公进王称帝,你便是皇亲国戚,让你称公封王都可以,你急什么?”
黄猗大喜:“岳丈放心,小婿绝不会坏事的!”
称公封王啊!
果然,跟着岳丈才有前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