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
周瑜仗剑策马,立于坡头。
目光所及处,白袍营已经在撤离战场,而张郃和韩猛的兵却是斗得越来越狠。
不论是张郃还是韩猛,都认为对方是故意的。
这火气一上头,谁也不肯先低头。
“袁绍麾下,私兵太多了。”
“各部军将拥兵自重,号令难一。”
“吕旷、吕翔如此,韩猛、张郃亦如此。”
这次算计韩猛和张郃,周瑜是有赌的成分在。
赌的就是韩猛和张郃会因为争功而起误会,然后又不忿对方杀己方将士。
周瑜赌对了!
虽然张郃没有争功的想法,但张郃身边有监军郭图想要抢功。
这一招混战计,针对性太强,难以复刻。
其中一个重要的关键,各部将军皆以私兵部曲效力于袁绍。
倘若是青州六营敢这样争功,主将副将都得被问责。
青州六营除了孙坚部的破军营,其余五营都不能称之为私兵部曲。
哪怕是麴义昔日的先登营,如今都改成了先登营步卒,不能算是私兵部曲了。
兵多不整,是袁绍麾下兵马最大的弱点。
而在周瑜身边,负责押运粮草辎重的公孙续,满脸的惊骇。
跟着公孙瓒随军多年,公孙续自问还未遇到过如今日一般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战场。
若是以前有人跟公孙续提及这种战场,公孙续肯定会嗤之以鼻。
哪会有自己人会打自己人的情况出现啊!
可如今,公孙续却亲眼目的了韩猛的鄚城兵和张郃的南皮兵,被赵云和孙策引到了这个道口,然后开始混战。
公孙续难以理解,明明是韩猛和张郃将赵云和孙策包围了,怎么就演变成韩猛和张郃之间的混战了?
“倘若父亲有如周郎一般的策谋之士,又岂会败于袁绍之手?”公孙续看向周瑜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
想到还在易京城的公孙瓒,公孙续又多了几分落寞。
原本公孙续是想去黑山搬救兵的,结果被韩猛追追赶赶,压根没机会去黑山送信。
这时间一久,公孙续也逐渐明白了。
公孙瓒压根就不认为公孙续能自黑山搬来救兵,只不过为了骗公孙续去青州罢了。
“不知父亲在易京城,能否脱困。”公孙续看向易京城的方向,颇为担忧。
不多时。
赵云和孙策带着剩余的白袍营骑卒脱离了战场。
虽然成功的引起了张郃和韩猛的混战,但白袍营的将士损伤也不少。
来不及悲伤,周瑜立即提议抛弃辎重粮草,每人只带三日的口粮。
唯有在最短时间内抵达乐陵城,才是真正的脱困。
如周瑜预料的一样,孙坚在南皮的确布置了大量的探子。
赵云夺城失败被张郃追杀的情报,被快马加鞭的送回了乐陵城。
这情报却让孙坚很迷糊:“赵将军为何会去夺南皮城?他们就五百骑,难道还想将南皮城打下来?”
想不明白的孙坚,立即遣人请关羽典韦张纮陈登入帅帐商议。
张纮当即断言道:“赵将军夺南皮城,并非是想要打南皮城,而是在向孙将军传达求援讯号。”
“事不宜迟!孙将军,立即出兵南皮接应赵将军!”
陈登亦道:“子纲兄所言甚是!但只是孙将军出兵还不行,将破军营、先登营和锐士营的旗号都打出来。”
“接应了白袍营后,立即兵指南皮城!”
“声势一定得大,越大越好!”
“只有我们的声势足够大,袁绍才会将增兵南皮城。”
关羽凛然:“元龙,莫非这就是你和子纲说的时机?这就是显谋的部署吗?”
陈登笑道:“显谋让君侯率先登营来乐陵城,又让典韦冒充翼德将军率锐士营来乐陵城,目的就是为了让袁绍相信,使君在平原国六营立旗,不是虚张声势!”
“虚实之计,虚虚实实,没有定论。”
“是虚还是实,皆会伴随显谋的目的变化而改变。”
孙坚听得心惊:“那白袍营会走南皮这条路,难道也是显谋先生早就预料到的吗?”
陈登点头:“自得知显谋点名要让周瑜和孙策去易京城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显谋的想法。”
“赵将军谨慎,不会轻易弄险。若只有赵将军在,白袍营最可能的路线就是走沿海,尽可能的避开南皮这样的军事重城。”
“可有了周瑜和孙策在,情况就不同了。”
“若是被人一路追赶,周瑜和孙策未必能忍受得了。”
“以周瑜的才智,他一定会设法在南皮制造动静,引孙将军出兵。”
“如此一来,白袍营不仅可以成功脱困,也能对袁绍的兵马进行反击,以泄心头之恨。”
孙坚想了想孙策的个性,的确如陈登说的一样,不是个能轻易忍耐的。
“没想到显谋先生,对策儿和阿瑜,竟然如此了解。”孙坚不由惊叹:“万一阿瑜没走南皮这条路呢?亦或者说,万一阿瑜的计划失败了呢?显谋先生就如此信任阿瑜吗?”
陈登轻笑:“这战场之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孙将军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然,显谋最擅长的就是擘画全局,倘若白袍营没能在预料的时间内走南皮这条线,那么我等就会直接得到进攻南皮的军令。”
“换而言之,自白袍营去了易京城后,就已经跟显谋的后续部署没有多少关系了。”
“周瑜没走这条路,或者走了这条路又失败了,影响的只有周瑜的前程!”
“孙将军,恭喜你有两个不错的后辈。经此一战后,孙策和周瑜必然会得到使君的器重,今后仕途飞黄腾达,将会羡煞旁人啊。”
影响的只有周瑜的前程。
当陈登说出这话后,孙坚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消失了。
周瑜走不走南皮,并不会影响郑平的整个战略部署,但却能影响周瑜今后是否能得到刘备的器重。
青州六营中的行军军师,唯有周瑜是还未及冠的。
周瑜当这个军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能服众的。
而这一回,周瑜成功的猜到了郑平在乐陵城的一部分部署,不仅能借此脱困,还给了乐陵城的三营兵马进攻南皮的理由。
能算己能算敌,作为一个军师,周瑜的表现已经远胜常人了。
很快,破军营、先登营和锐士营打出了旗号,声势浩大的直奔南皮城。
得知青州三营出兵,张郃惊得退回了南皮城,急遣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涿城。
不怪张郃慌,这南皮城张郃也就三千兵马。
袁绍大部分的机动兵马都还在跟公孙瓒决战,能引为援军的韩猛又因为混战的原因压根不想理张郃。
而这次出兵的青州三营:
破军营主将孙坚,是昔日袁术麾下最擅长征战的大将,其战绩可以从熹平元年征讨会稽人许昌开始论,二十多年的沙场征战,战功赫赫。
先登营主将关羽,大汉良将卢植的亲传弟子、打过黄巾、讨过董卓、战过曹操、灭过袁术,堪称刘备麾下第一上将。
锐士营张飞,虽然战绩没孙坚和关羽彪悍,但作为青州最早成立的锐士营主将,张飞的威名也不可小觑。
这三营一出,哪怕张郃是新晋的河北四庭之一、南皮又有郭图出谋,也不敢疏忽大意。
论兵力,张郃只有三千兵。
论武将,其不论三营副将皆是骁勇之辈,单说孙坚、关羽、张飞三人,就不是张郃在南皮的兵马能比的。
虽然,这个张飞是典韦假冒的,但这假张飞比起真张飞来,战场上杀得更疯!
再论谋士,郭图虽然自诩袁绍麾下谋士第一人,但张郃可不会傻到认为青州三营没个能跟郭图对阵的智谋之士。
都被赵云军中的谋士摆了一道,还自诩什么袁绍麾下谋士第一人啊。
张郃心虚,郭图同样心虚。
若不是张郃紧闭了四门,不许任何人出城,郭图都想跑路了。
渤海入海口。
青州盐商的商船停泊在浅水处。
一袋袋的盐被卸下船,交给了买家清点。
这些都是许逸介绍来的买家。
而在岸边的帐篷内,许攸正跟郑平同席而坐。
从第一眼见到郑平开始,许攸就对郑平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然而,郑平这次北上,只要对外见人,都会进行伪装,许攸虽然有熟悉感,却难以辨别郑平的真实身份。
郑平却是十分的热情,一边替许攸斟酒一边攀交情:“久闻许太守是南阳人,青州许氏一脉,两百年前因为王莽篡权,也是从南阳迁徙到青州的。”
“或许两家祖上,还有一些渊源。”
“今日能跟许太守同席饮酒,实乃我的荣幸。”
郑平这攀交情的言语,让许攸的戒心降低不少。
一樽仙人酿入喉,香醇直冲肺腑。
许攸试探了一阵,渐渐相信了郑平的身份,聊及正事道:“许家主,你为何非得要免死诏令呢?”
“你是不相信大将军,还是不相信本府?”
郑平笑道:“许太守误会了,并非我不信任大将军和许太守。我是个商人,这商人讲的就是一个白底黑字、画押有效。”
“大将军气吞海内,许太守智冠当世,他日必然能扫清寰宇,再现中兴盛世。”
“只是到那时候,我这小小的青州盐商,就入不了大将军和许太守的眼了。”
“与其将来徒增仇怨,不如今日各取所需。”
“我求一份免死诏令,而许太守则可得到大量的钱财,何乐为不为呢?”
郑平话说得漂亮,许攸也听得舒坦。
尤其是那句“许太守智冠当世”,听得许攸心花怒放。
“许家主倒是快人快语。”许攸大笑,内心对郑平的戒心更少了。
墙头草,逐利的商人。
这是许攸对郑平的判断。
“免死诏令本府可以替你取得,只是这——”许攸似笑非笑,故意只说了一半。
郑平会意而笑:“能认识许太守,是我的荣幸。这次令侄替我寻找的买家,除了一些定金外,都还没有回款。”
“听闻涿郡最近战事频迭,想必这涿郡百姓也深受其害。”
“许太守勤政爱民,我十分钦佩,愿将这些钱财赠给许太守,用于抚民赈灾。”
“只是许太守得辛苦一趟,要亲自向这些买家收账了。”
许攸大笑:“许家主,你果然是个妙人啊!”
“就冲你这份心,你想要的免死诏令,本府一定给你办到。”
抚民赈灾,这话说得多漂亮啊!
哪怕是审配那老家伙,也寻不到理由来弹劾我!
许攸心中欢喜,对郑平的戒心也彻底放下了。
仙人酿的度数偏高,这几樽酒下肚,许攸就有些醉意了。
然而,即便有醉意,许攸也不忘记拉拢人:“许家主,本府给你说实话,公孙瓒快死了,刘备也是成不了气候的。最多三年,大将军就会南下青州,你不如给本府当个内应,以后立了功劳,本府也能给你表功。”
郑平看似也有醉意:“许太守,恕我直言,包括我在内的青州盐商,都不认为目前的大将军能赢刘青州。”
“有些秘密,我本来是不能说的,但看许太守之面,我也多说两句吧。”
“关中大旱,刘使君给天子上表,请天子迁都青州,用不了多久,天子就会来青州。”
“到时候,青州就是天子所在之地,大将军要打青州,其余各州岂会不派兵相助?”
许攸暗暗吃了一惊,故意挥手:“许家主你想多了,长安的小皇帝去不了青州。”
“那吕布张邈,还有那曹操,怎么可能让小皇帝去青州?”
郑平摇头:“许太守,吕布和张邈是阻止不了的,关中大旱,天子迁都势在必行。”
“吕布和张邈肯定想让天子迁都陈留,可陈留很快就会遇上天灾,将会彻底毁掉吕布和张邈的野心。”
许攸顿时好奇:“陈留会有什么天灾?”
郑平徐徐而道:“许太守可曾听说过,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关中大旱,蝗虫必定东飞觅食。”
“而陈留和东郡,首当其冲!”
“许太守,我虽然只是个商人,但对各地的灾情预知却是很敏锐的。”
“毕竟这灾情,也影响盐的售卖。”
许攸的眼神,逐渐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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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