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盈的热情相迎,灌婴诚惶诚恐。
“太子明鉴,论功,此战乃是韩大将军指挥,论起勇烈殉国,更有无数袍泽弟兄。灌婴万不敢居功自傲!”
刘盈脸上含笑,回看了一眼叔孙通,确有骄兵悍将,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是吧?
叔孙通忙向前赞道:“灌将军不骄不躁,当真有名将风范,日后成就不会低于韩大将军。”
灌婴脸上一红,他哪比得了韩信啊?
人家叔孙通也是好意,灌婴连称不敢。
刘盈笑着将灌婴迎入洛阳,同来的将士也都有了妥善的安顿。此时刘盈身边,只剩下灌家父子,灌婴垂手侍立,心里头怦怦乱跳。
“太子,臣荒唐,还请太子责罚!”
刘盈一笑,“灌将军,函谷关非比寻常,没法轻易通过……灌阿拦了你,还望你这个当阿父的,不要怪罪才好。”
灌婴忙道:“岂敢岂敢!臣思量过了,一切皆因臣居功自傲,目无国法。所谓国有诤臣,家有诤子。臣有这么个儿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刘盈哈哈大笑,“灌阿,听到没有,你阿父说你是诤子呢!”
灌阿嘴角上翘,却还是一本正经道:“臣定会好好看着犬……阿父的,不许他犯错。”
刘盈欣然点头。
又闲聊了两句,灌婴突然道:“太子,臣这次平定魏地,得了一个奇人,正打算先给太子。”
“哦?什么人?有什么本事?”
灌婴呵呵一笑,“太子稍等,马上便知。”
不多一时,有兵卒带进来一個布衣荆裙的清丽女子,看样子十分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面色白皙,五官精巧,十足的美人一个。
刘盈和灌阿都是一愣,片刻之后,先是灌阿反应过来,他忍不住了,切齿大骂:“犬父无德!给太子送女人,亏你想得出来?简直丢了灌家的人!无耻之尤!”
被儿子当面痛骂,灌婴也是勃然大怒,最最关键,他被冤枉了!
“灌将军,就算再过几年,我年纪大了,你这么干,我也是不答应的。”刘盈淡淡说道,脸色凝重下来。
灌婴慌忙道:“太子,伱误会了,此女不是那种人……她,她精通易道,颇会相面,能断福祸,很是灵验。”
刘盈也是一怔,相师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哪怕到了后世,依旧多如牛毛。
可问题是一个年轻的女相师,就挺让人意外的。
“灌将军,你不会骗我吧?”
灌婴断然摇头,“臣可不敢胡说,此女幼年就颇有名气,始皇帝还曾派人给她百金,说是等她长大,入朝看相。她还给一位妇人看过相,说这个妇人能生天子,魏豹就因为这一句话,将妇人纳入王府,好生优待。”
灌阿大惊,“有这么神奇?”
灌婴哼了一声,“你当乃翁是进献美色的谗佞之徒吗?等着回去,家法伺候!”灌婴可算是找到了报复这个兔崽子的机会,哪里会放过。
刘盈缺失看了看这个女子,随后一笑,“那魏豹可是因为娶了那个妇人,就一步登天了?”
灌婴讪笑道:“那倒没有,反而让大将军给俘虏了。”
刘盈笑道:“这就是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夫子就看不上这类神鬼奇谈……易经乾坤二卦,讲的是君子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若是能铁口直断命数,那岂不是说命数不可改?既然命数不可改,又何来自强不息,又何来厚德载物?若是命数可改,又何必听人胡乱聒噪?她要是真有趋利避害的本事,又如何被汉军俘虏?”
刘盈接连拷问,灌婴竟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刘盈也不难为他,“随便找个洗洗涮涮的活儿,让她不要再给人算卦相面,以免惹祸上身。以后想回家了,就帮她联络亲人,安全送回去就是了。”
这一番安排,十分妥当周全,一点毛病没有。
灌婴本想着进献一个奇女子,获得太子青睐,却没有料到,反而得到了一番教诲。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服气的。
“臣遵命。”
灌婴答应,转身让人把女子带下去。
这个女子闪目盯着刘盈,眉头紧皱,似乎有许多话,又不好说,不敢说,只能被人推了下去……
灌婴送来,最重要的肯定不是这个女人。而是那几万青壮俘虏!
“荥阳那边打得太苦了,原本汉军夺取的十余县城,已经悉数丢失。楚军数次攻击运粮甬道,所幸将士用命,才勉强维持。如今汉王急需兵马补充,等闲耽误不得。”
张良提醒刘盈。
刘盈也知道这些事情,便笑道:“师父放心,我有打算,咱们这边不是有章邯吗!”
张良微微颔首,笑道:“属实,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了!”
章邯可不光精通秦制,他练兵也是一绝。
能用数月时间,就把一团散沙的刑徒,变成横扫天下的劲旅。
这份练兵能力,甚至不弱于韩信!
“军情如火,拜托先生了。”刘盈深深一躬。
章邯立刻道:“这是臣职责所在,给臣半个月时间,定能让这些俘虏脱胎换骨。”
刘盈欣然答应,不管多着急,该花的时间不能少,他也不想这些人到了荥阳,立刻投降项羽,把老流氓给卖了。
刘盈让章邯练兵,与此同时,随何、张苍两个人,负责调拨军粮器械,吕泽则是安排马匹牲畜,船只车辆。
上上下下,全都忙碌不停。
半个月时间,匆匆而过,各种准备,也都差不多了。
刘盈心情很沉重,主动跟张良何叔孙通道:“两位先生,我打算去荥阳看看。”
还没等俩人阻挠,刘盈继续道:“前两天我得到了陈平的密报,说是阿父上城的时候,被楚军流失射中……他也一把年纪,却要亲冒矢石,着实不容易。”
刘盈说到这里,语气沉重,忧心忡忡。
张良和叔孙通互相看了看,竟也找不出阻挠的理由。
父子天性,人之常情。
别看这爷俩互相嫌弃,但他们都关心着彼此。
“这样吧,我陪着太子去荥阳。”
张良主动承担责任,随着刘盈,带着一万五千名生力军,还有一大批军械粮草,匆匆出发,直奔荥阳而来。
和上一次不同,此时的荥阳,战争的味道越发沉重。
楚军的散骑,不时出现。
汉军戒备森严,不时交锋。
尤其是出了成皋之后,就更加明显。
“师父,阿父不容易啊!”
刘盈再一次感叹,张良也是默默点头。
运气不错,没有遇上大股楚军,他们顺利进入荥阳。
陈平看到了援兵,简直手舞足蹈,又见是刘盈亲自送来,更是不住道谢。
“我要去看看阿父。”
刘盈主动提出,并且直奔刘邦的行宫而去。
陈平匆匆跟随,到了门口,侍卫慌忙要往里面跑,去通知刘邦。
刘盈立刻叫住,“用不着,我要给阿父给惊喜。”
说着,刘盈撒腿就往里面跑。
侍卫脸色骤变,哀求似的看向陈平。
陈平悚然一惊,也明白过来,坏了,汉王啊,大白天的,你怎么这么荒唐?
他迈着大步就追。
刘盈可是让刘邦追出来的,跑得那叫一个快。
陈平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一时竟追之不及。
刘盈直接冲到了刘邦的住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直冲进去。
“阿父,我来看你了!”
他刚兴匆匆进去,就听到了一声慌乱的呵斥,“出去!”
薄薄的帷幔后面,隐隐有两个人影……
刘盈愕然片刻,猛地扭头,怒气冲冲,跑了出来。
迎面撞上陈平,立刻道:“陈先生,两军交锋,生死决战!你怎么能允许大王胡来?你失职了!”
陈平脸色通红,他是承认自己失职,可问题是刘邦怎么会听他的啊!
“太子,臣劝谏过了。只是一个没留神,魏豹的家人前些日子送来,让大王看上了一个小妾……”
“魏豹的小妾?”刘盈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那个能生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