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真的是说到做到,当夜偷偷驱车,离开了洛阳,直奔关中,身边只带了三千护卫,朝中诸臣,一个都没通知。
他这一走是潇洒了,却要刘盈独自应付大局。
“犬父!犬父!”
刘盈气得切齿痛骂,张不疑眼珠转了转,突然冒出一个主意,竟然凑到了刘盈身边。
“太子,其实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刘盈不解道。
张不疑果断道:“陛下不告而别,国中无主,太子正好登基称帝,取而代之!”
刘盈傻傻看着张不疑。
张不疑还催促道:“机不可失,太子切莫犹豫,赶快动手吧!”
刘盈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你最好想办法打听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留侯的亲生儿子。”
张不疑瞬间瞪圆眼珠,“太子,这事岂能有假?”
刘盈无奈道:“虎父犬子我都认了,你这是虎父鼠子了,不容我不怀疑啊!”
张不疑立时怒目圆睁,“太子,你欺人太甚!”
“是欺鼠吧?”
“我跟你拼了!”张不疑再度张牙舞爪。
刘盈只好道:“我也不废话了,明天你跟着我亲眼瞧瞧,领教什么叫悍臣满朝吧!”
张不疑强压着怒火,总算点头答应。
到了第二天,刘盈在前,张不疑在后,亦步亦趋。
等他们到了南宫外面,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朝臣,大家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刘盈刚一出现,就有几個人涌上来,“太子,太子!陛下可是离京了?”
刘盈点头,只说道:“进去讲。”
等进入宫殿,这么多朝臣,竟然也不排班站队,直接涌上来。
“太子,陛下身系社稷,轻易离京,如何是好?必须要尽快追回来才是!”
刘盈看了一眼周勃,沉声道:“绛侯,阿父做出决定,谁能拦得住?他要迁都关中,尔等皆不愿意,那阿父只有自己去了!”
一句话,周勃无言以对,只有惭愧低头。
其余朝臣也是一阵无语,这事情确实是刘邦干得出来的。
现在陛下走了,他们如何继续留在洛阳?
要不也跟着陛下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候,那个季布又一次挺身而出。
“启奏太子,前番议论迁都之事,臣等皆以为不可,唯独娄敬蛊惑天子,如今天子离京,理当严惩娄敬,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群臣轰然!
对啊,陛下走了,娄敬尚存!
“抓奸臣啊!”
众臣嚷嚷着,扑向娄敬。、
娄敬一介文臣,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不过好在他也是战火磨砺出来的,不会轻易服软。
“身为臣子,进尽忠言!我有何罪?我有何罪?”
娄敬厉声质问,义正词严。
众臣稍微一愣,这时候有一人竟当众跃出,挥拳就打。
嘭!
娄敬的左眼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
打人的正是清阳侯王吸,他丝毫不客气,怒骂道:“我等追随陛下打江山,出生入死,这大汉天下,有我等的血汗。伱一个酸儒,鼓弄唇舌,欺骗天子。还敢说自己无罪?真是讨打!”
“上!打死这个奸佞小人!”
说话之间,有好几个功臣,张牙舞爪上前,就要痛打娄敬。
这一幕全都被张不疑看在眼里,他突然一阵心慌,冷汗直流。
不愧是开国的猛将,真敢动手啊!
要是没把握压制住他们,想取代陛下,那不是做梦吗?
看来还要把事情想得周全一些才行。
刘盈没有搭理张不疑,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尔等当面杀人,可还把我这个储君放在眼里?”
刘盈厉声怒吼,“萧丞相、绛侯、汝阴侯、舞阳侯!”
被刘盈点到名字的,就是浑身一震,再也不敢作壁上观,只能纷纷涌上前去,尤其是樊哙,他身形魁梧,像是一面墙,将众人分开。
萧何亲手将娄敬搀扶起来,此刻的他,两个眼圈都被打得青紫,鼻子也流血了,再晚一点,没准就真的没命了。
娄敬倒也硬气,他推开萧何,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迈步走到了刘盈近前,双膝猛地跪倒。
昂首高声道:“太子都看见了,朝臣为了阻挠迁都,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他们能打臣,也能犯上作乱!臣请太子立刻下令,迁都关中,不可拖延!”
刘盈面色凝重,只是微微颔首。
随后他看向了萧何,“丞相,你意下如何?”
萧何浑身一震,“臣赞同迁都关中!”
刘盈没有客气,而是追问道:“几时迁都?”
萧何又是一怔,“立刻成行!”
听到了这话,刘盈才点了点头。
他没有放过其他人,而是又把目光放在绛侯周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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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父也同意迁都吗?”
刘盈虽然称呼仲父,但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周勃也是心中凛然,躬身道:“臣也赞同立即迁都。”
刘盈依次询问其他人,夏侯婴、灌婴、樊哙,谁也没逃得过去。
“好啊,大家伙都赞同迁都,阿父已经成行,尔等也要尽快动身才是。”
群臣齐声答应,转身要走。
正在这时候,刘盈突然道:“清阳侯!”
王吸如遭雷击,立时站住。
“臣,臣在!”
刘盈道:“你追随阿父,屡立战功,封你清阳侯,食邑多少?”
“食邑三千二百户。”
刘盈点头道:“你今日带头殴打娄先生,就交出一千户食邑,交给他作为补偿吧!”
王吸大为惊诧,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一拳头就打出去一千户?
未免也太狠了吧?
刘盈看着他,“你不愿意?”
王吸低着头不说话。
刘盈哼了一声,“御史大夫何在?”
周昌慌忙站出来,“臣在!”
刘盈道:“大殿行凶,目无尊上。殴打同僚,败坏法纪。如此之人,该当何罪?”
周昌脸色难看,也只能道:“应该革去爵位,按律治罪!”
“什么罪?”
周昌一怔,无奈道:“欺君之罪!”
刘盈深吸口气,又看了看王吸,这才道:“清阳侯,当初你随着安国侯出南阳,前往沛县,迎接我和阿母……随后你又在下邑随同周吕侯与楚军大战。这些年你出生入死,浴血厮杀,不容易啊!”
刚刚刘盈还疾言厉色,转眼之间,就变了语气。
王吸怔了怔,却也惭愧低下头。
“臣无状,请太子责罚!”
刘盈一笑,“功是功,过是过。罚你是因为你太跋扈嚣张,娄敬一心为国,并无过错。你打他却是私心作祟,这个很不好!”
王吸越发惭愧,“罪臣知错了。”
刘盈又是一笑,“知错就好,知错就要改错。我收你一千户食邑,转给娄敬,你可服气?”
“服,罪臣服气!”
刘盈又道:“今日夺你的食邑,日后还有机会拿回来……再遇到战事,还望你能奋勇杀敌,再立战功。”
王吸慌忙点头,“罪臣记下了。”
刘盈又看了看其余众人,这才道:“刚刚也有人动手打了娄敬,并非只有清阳侯一人。我在这里,也就不多说了。他带头违法,理当受罚,其余人等,要引以为戒,切莫当了出头鸟!”
群臣悚然!
短短的几句话,可是藏着杀机呢!
张不疑一时还想不明白,可是在旁边的房舍,吕雉和吕泽互相看了眼,吕雉是既惊又喜,吕泽是满脸笑容,情不自禁伸出了大拇指。
夺王吸的食邑,转给娄敬,这是安抚功臣。人家向刘邦谏言,又挨了打,那么多拳头,换一千户食邑,值了!
王吸自恃有功,殴打朝臣,夺了他食邑,也算是罪有应得。可对待功臣,不能只是一味惩罚,还要安抚,不然人心寒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可只是安抚,还远远不够。
王吸丢了食邑,跟他同样打人的,又该怎么算?
是不是也该拿一些食邑出来,又或者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刘盈可以不追究,但王吸心里不可能没有疙瘩儿。
同样出手打人,我损失惨重,你们什么事都没有,还讲不讲江湖义气了?
而其他动手的功臣也有话说,我们舍死忘生,拼出来的爵位食邑,岂能轻易让出去?
太子不罚,我们也不能拱手想让!
短短的言辞之间,刘盈就把针对自己的锋芒转移了出去。
太子明法度,赏功臣,念旧情……做事无可挑剔。
反而是功臣嚣张跋扈,又彼此倾轧,勾心斗角,不可轻易共谋大事。
从今往后,功臣们也不会轻易凑在一起同进退了。
“皇后,太子的手段,只怕比陛下还要高明几分。”吕泽发自肺腑赞道。
吕雉脸上含笑,欣然点头,却又不免心疼。
“都是让陛下逼出来的!哪有把这么大事情,交给一个孩子的道理?”吕雉哼道:“刘季秉性荒唐,从来不曾改变!”
吕泽只是笑,反正是你们夫妻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可不敢乱说。
正在这时候,群臣已经纷纷退下,前去准备动身,立刻就要迁都关中了。
刘盈也转了过来,见到吕后和舅舅。
“我就知道,阿母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冒险的。”
吕雉心疼拉过刘盈,攥着他的手。
“果然,你也冒汗了!”
刘盈满不在乎道:“只是冒汗而已,阿父还半夜偷偷哭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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